第91章 提線木偶
北屏城。
鳳尾街,北家府宅。
這裏靠近橫穿城池的大運河,行人能透過房屋間的縫隙,看見清澈且異常寬闊的水麵。
零星的商船和花船在水麵航行,商船甲板上遊走著護衛和水手,花船則傳出戲子的婉轉歌聲。
北家長子北冥傑一身紫色裝束,身後跟著十幾名黑衣劍客,從後門進入北府。
其中一個黑衣劍客雖然戴著惡鬼麵具,但身材嬌小,耳垂上還掛著黑色竹子耳墜,正是偽裝後的北冥雪。
她一進北府,就開始四下打量,高如屏障的石牆把這裏圍成一個小世界,精心打理的花園,栽培著奇花異樹,雕花鏤紋的房屋,水榭樓台,青石雕塑。
這的一切都很陌生,雖然名叫北府,卻不是曾經的北府,不是她原先的家。
“父親大人被革去城主之位,原先的家便被封了,這是後置辦的家業。”沒等妹妹發問,北冥傑搶先說道。
他抬起手,指著一間門前點著燈籠的廂房:“小妹就在裏麵,門沒鎖,想看她就直接進去。”
“你不去麽?”
“我看夠了。”北冥傑厭惡地說。
因為緊張,北冥雪手指攪著衣角,然後鼓足勇氣,脫離黑衣劍客的隊伍,走向那個房屋。
她在推開門的時候心底仍然十分忐忑,仔細想想,她已經有十年沒見小妹北冥尋了。
而且小妹是因為她才被趙惜朝帶走,雖然她不知情,但為此心中也充滿愧疚。
穿過鑲嵌夜明石的短回廊,來到睡房,燭台未熄,紅木雕花的床榻擋著白紗,後麵影影綽綽。
北冥雪走到床邊,輕輕撥開白紗,看到了那個本應處於風光年華的妹妹。
北冥尋安靜躺在床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被子,隻有身體的輪廓,沒有四肢的,正如北冥傑說得那樣,像個烏龜。
北冥雪的表情瞬間凝固,在她眼裏,小妹四肢盡失,漂亮眼睛失去了以往的乖僻,盡是茫然。
看到陌生人,北冥尋沒有四肢的身體向後縮了縮,恐懼地問道:“你是誰?”
北冥雪強迫自己露出微笑,努力讓語氣變得溫和:“小尋兒,是我,姐姐。”
北冥尋神色茫然,看著有些熟悉的麵龐,哇地一聲哭了:“姐,你怎麽才回來,你為什麽要逃跑,為什麽要留下我自己。”
北冥雪上前抱住小妹,一雙手在沒有四肢的女性軀體上無處安放。
她的目光愈發冰冷,“是趙惜朝做的?”
北冥尋嚎啕大哭,不住地抽噎:“就因為,就因為,我把他的刀掉在地上,他就斬斷我四肢,父親,大哥,都不管我,我懂,我懂,我們惹不起大人物,可是姐姐,變成這樣的人不該是我啊,你為什麽逃跑。”
“對不起,對不起,姐姐對不起你。”北冥雪不住地道歉,可是這個時候,道歉是最無力的事。
“抱著我是什麽感覺,你好受了麽?”北冥尋哭訴道。
“小妹,我會殺了他。”北冥雪站了起來,目光堅定:“我一定會殺了趙惜朝。”
“就憑你這兩下子,能殺誰?”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蒼老渾厚的聲音,北冥雪擦掉眼淚,回頭。
一位華袍老者如蒼柏屹立,無聲無息地出現。
老者頭發染上霜白,皮膚毛孔粗大如蜂巢,刀劈斧鑿的五官無時無刻透著威嚴。
來人正是北家之主,北天闊。
北冥雪低下頭,並未行禮,隻是諾聲說道:“父親大人。”
北天闊目光冷漠:“你回來不先拜見我,卻來這看一個廢物。”
北冥雪聞言抬起頭,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父親,她是你女兒,為什麽要這麽說。”
“一個沒用的女兒,跟頭豬沒區別。”北天闊找了個椅子坐下,雙手抓住扶手,目光深邃地打量北冥雪:“你回來的時機剛剛好。”
“時機?”北冥雪心中十分迷惑。“父親大人,你一直知道我和術士阿翔通信,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我會回來的。”
北天闊用手指輕輕敲擊扶手,不含情緒地說道:“你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那時候你隻是個小孩,自私的小孩。”
“我會回來。”北冥雪堅定地說。
北天闊保持麵部的威嚴,搖了搖頭:“我想過去把你抓回來,可惜那時你妹妹已經被帶走了,你傑哥苦苦哀求,他遺傳了你們母親的懦弱,那是我做過最後悔的決定,如果把你抓回來,起碼能保住城主之位。”
北冥雪神情恍惚,漂亮眼睛泛著淚光,“父親大人,那現在為什麽又帶我回來,你說的時機又是什麽?”
北天闊看著自己的女兒:“時機就是時機,我被免去城主之位後,趙惜朝派了個無能之輩空降上位,你還記得趙雄麽?前些陣子就是他把你妹妹送回來的,現在北屏城是他的天下,在你前腳進入北屏城,情報後腳就遞到他手裏了。”
趙雄就是那位被北冥雪打斷一條腿的大人物的義子。
北冥雪怔怔地看著陌生的父親:“你和他是一夥的?”
北天闊目光深沉,“算不上一夥的,北家想要生存,就得看他的臉色,我一直不明白,趙惜朝為什麽對你情有獨鍾,那時候你是孩子,情有可原,可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他還揪著你不放,你偷了他的東西麽?”
北冥雪搖搖頭:“沒有,我第一次見到他,還是跟著你去嚴冬城拜見界主大人。”
北天闊看了她兩眼,沒有父親對女兒的寵溺,隻有冷冰冰的打量:“不管怎樣,這一次我會用你交換城主的位置,帶領北家重新站在北屏城的頂峰,這是你應該麵對的下場,也是為了曾經造的孽。”
這句話過後,女兒看向父親的目光中,那僅存的光芒消失了。
“父親,在你眼裏,我隻是一件交換權力的物品,我很害怕,我看到趙惜朝是怎麽對待持刀女童的,看看他對小妹做的這些事,為什麽你還要討好他,就像個乞求骨頭的狗。”
啪地一聲,沒有任何預兆,北冥雪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她的身體被某種看不見的絲線操縱。
身為修行者,她知道這是煉炁境解鎖的能力,每個人的都不同,父親的能力是操縱別人的隱形絲線,就像木偶師。
她此時就成為了被絲線控製的木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