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兩世為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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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市市立醫院,302病房。
雪狼驀地睜開眼,如一頭矯捷的獵豹從病床上一躍而起,條件反射性地轉手抽向後腰。手一空,他怔愣,冰冷的眸子有瞬間的失焦。
“狼崽,缺了手,你就是個廢物。”前一秒,淩雲還彎下腰,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用槍托輕輕拍他撕裂空蕩、血肉模糊的雙肩,下一秒,便對著他的眉心利落扣動了扳機。
“死了?”因為這個身體在病床上睡了三天,他的聲音略顯嘶啞。
雪狼用大拇指按了按眉心,子彈瞬間穿入的尖銳痛感似乎仍有殘存。他頓了頓,滑下手去摸脖頸,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嗬……”他扯了下嘴角,抬頭去看緊閉的病房門,想了想又把視線轉移到自己的雙手上。
觸目所及,十指極為修長細嫩。
一雙廢手。
雪狼眸子裏一閃而過的鄙夷,昭然若是。
他把雙手舉到眼前,眯起眼翻來覆去地打量,過了很久,唇角微微上揚,聲音冷漠而疏遠:“重生麽?”
上一世,雪狼死得窩囊。
他不是不知道,老爺子派給他南非的任務明擺著就是讓他往火坑裏衝,多半是凶多吉少,有命進無命出。不過也無所謂,這條命本來就是老爺子給的,對雪狼來說,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沒多大意思。
但他始終沒有想到,也或者他早就想過卻沒預料到事情會來得這麽直接這麽快。自己不是在任務裏被別人幹掉而是被老爺子幹掉,4歲到25歲,他的價值對顧家、對bof局來說,就隻有21年。
而且,他更沒想到,當年悉心照看他長大的人竟然會是最後給他一槍的人。
雪狼神情莫測。
自己雙臂炸斷,眉心開花,的確死得慘烈。論起狠勁兒,他終於頭一次承認,能活在“一樓”裏的人真得都不比他弱。
死前,雪狼清楚記得,近十年的partners在攙著他進入埋伏地點時,那幾雙瞬間冰冷的眼神和那場毫不手軟的對決。
扶住脖頸,雪狼偏過腦袋,木著一張臉掃看病房。
沒死前,他習慣了獨來獨往,習慣了所有環境不論好壞,但是,他卻唯獨不習慣一雙廢手長在身上。
上一世,手可以說是他存在的所有意義和活著的全部證明。就像淩雲說的,缺了手,他就是個廢物。
雪狼半倚在病床上,扭頭看窗外入秋的陽光,舒服地眯起了眼。
對上一世的自己,他沒什麽想法。
甚至是最後那場窩囊的死法,對雪狼來說,也沒有造成多大的恨。
畢竟,顧家曾經給過他一條命和足夠奢侈的生活,他沒用了,對方當然也就有權利再把那條命給收回去,不管是用什麽方式,他都沒什麽好耿懷的。
況且,他本就是個無親無故無所念想之人,出任務的幾十年來手上也沾過幾條硬命,早死一秒大概也算是件幸事。
雪狼微微仰頭,黑發劃過耳畔,他想抽根煙或者喝口烈酒。
像他這種人,居然重生了。
雪狼覺得很好笑,這意思,難道是老天看他死得慘,便想要讓他再重新活一遍麽?
習慣性地合攏雙手四指,他麵無表情地曲了曲左右大拇指,眸色晦暗不明:“你叫什麽……”
“哦去!我親愛的弟弟,你終於舍得睜開眼了啊!”病房門被一腳踹開。
唐念鼓著腮幫子,誇張地大叫著,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捏著個啃了兩口的蘋果,風馳電掣衝到病床前,幾乎把整張臉都貼到了唐遠臉上,賤兮兮地衝他擠眉弄眼:“小遠,媽說你今天再不——哎喲哎喲!我的手!手!斷了斷了!要斷——臥槽嗷——!”
一聲狼嚎,唐念拿著蘋果的左手就被卸了,幹淨利落。
缺了兩口果肉的蘋果,咕嚕咕嚕滾出去了好遠。
頂著和唐念同樣一張臉的雪狼,轉手抄起旁邊的水果刀,刀尖朝向手心,翻轉刀刃,麵無表情就往唐念的脖側大動脈上劃去。
唐念:“!!!”
水果刀貼上唐念脖頸時,倏然反光。
雪狼冷眼看著刀麵上那張屬於自己卻完全陌生、年輕的臉和眼前這個小孩的五官完全重合,毫無波動的眸子裏瞬間閃過一絲光亮,帶著警惕的冰冷和銳利的殺氣:“你是誰?”
“唐遠你他媽燒壞腦子了吧?!”唐念齜牙咧嘴,眼瞅著自己脖頸見了紅,渾身汗毛都恨不得拔著毛孔一起倒豎,他拖著被自個兒親胞弟卸下來的左胳膊,抓狂大叫:“老子是你哥!臥槽!醫生!醫生啊!我弟怎麽了?!”
“唐遠?”雪狼動了動眉峰,沉默片刻後手一甩,水果刀打著淩厲的旋沒入滾到牆角的蘋果肉裏,他盯著唐念那雙微微斜挑的眼睛點了點頭,似笑非笑,低聲重複:“我叫唐遠,你是我哥。”
唐念:“……”
“壞了壞了……爸!媽!我弟燒傻了!”唐念扯著悲憤的大嗓門,拖著晃來晃去的左胳膊,旋風般奔出了病房。
雪狼看著唐念飛奔出病房的殘影,突然就想起他那隻從垃圾堆裏撿回去的黑貓。
那東西,是除了淩雲和partners外,雪狼唯一允許和自己共處一室的活物,每天都精力充沛、來去如風、竄上竄下,恨不得一天24小時全粘他身上。
不過,這黑貓倒也有個性,它隻要見了除雪狼以外的生物準保就黑著一張貓臉,鳥都不帶鳥對方的。
隻是,很可惜,因為他,黑貓的右耳缺了半塊兒,從耳根開始,被撕裂的口子長成了猙獰的疤。
雪狼低頭,慢慢攥緊雙手,黑貓大概也死了吧……
仰頭籲出口氣,他翻身下床,拾起地上的水果刀,就著咬了口蘋果。
雪狼靠在窗戶邊上往下看,一口一口地嚼著果肉:“這應該是五六年後的a市吧?”
遇到這種不合常理的事,他心裏不能說沒有波動,但緩過勁兒來,神情也就終於有所放鬆。
既然老天想要讓他重新來一遍,那也許,他真的可以用這個嶄新的身份重新在這世上走一遭,沒有槍林彈雨,不接任何任務,不再做潛伏於暗中的獨狼,隻是簡簡單單地去過過正常人的生活。
沒仇可報,無恩可答。
顧家於他和他於顧家的情分,上一世已經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