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木鐸
對,是副朱漆大棺,兩頭用黑字寫了大大的壽字。
“媽呀!”都說陰陽有別,形同陌路。
我實在沒有想到能在活人居住的地方看見棺材,冷不丁看見,膽子再大也架不住。
我嚇得幾乎黏在身後門板上,雙腳離地三尺,又重重跺在地麵。
“哎呦。”我又叫了聲,活動十根發麻的腳趾,心裏咒罵姬老頭。
這老頭行為怪癖,正屋居住的房子裏,床正對麵居然擺著棺材。
難怪我說大夏天進這屋也涼嗖嗖的,看見這種黑漆大棺,老電影裏僵屍都是從裏麵跳出來。
雖然我下了幾次鬥,卻不代表我天不怕地不怕,心跳加速差點沒抽過去。
好不容易恢複鎮定,我知道這是農村習俗,老人上了歲數都得準備壽材。
棺材,有升官發財之意,隻是擺在正屋未免不合情理。我沒去管,也不害怕了。沒有屍體的空殼子,我犯不著仔細研究,還是看看屋裏有什麽吧。
從正屋的擺設來看,姬老頭平日的生活很單調,幾乎到了枯燥無聊的地步。
我不知道姬老頭和村裏的人為什麽留在山頂不願意與外接觸,他們是愛護家園,還是想守護什麽呢?我四處翻找,在床底拉出隻樟木大箱。
箱子陳舊,估計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箱子外有鎖,我在櫃子抽屜裏的書頁中找到鑰匙所在,將樟木箱子打開。起初拉動樟木箱子,我感覺裏麵有些沉,似乎裝了石頭。
等我將箱子打開,卻發現裏麵全都是破衣爛衫。
把手伸進去,卻摸到一冰涼涼的冷物件。
比死去的屍體還要冰涼,我頓時神經一刺,額頭湧現的汗水登時封閉。
懷著緊張的心,我將破衣爛衫中的冰涼物體取出。是個有兩隻巴掌大小的響器。
所謂響器,就是能發出聲響的樂器,看形製,類似編鍾。
但我掂量掂量,響器自己發出清脆的碰擊聲,猶如金石擊打玉磬,非常悅耳。我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東西,大學的時候,授業的老教授曾經介紹過。
我仔細回憶當年學業的點滴,腦子裏苦思冥想,總算想起這是什麽。
木鐸,這竟然是木鐸!
木鐸者,是夏商時期的響器,也是禮器,相當於巨大的鈴鐺。
木鐸雖然有木字,通體基本由青銅鑄造。昔日,有木鐸金聲說,有人嚐天下無道,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這是讚美孔子的話,足見木鐸這東西背後的含義不一般。
我手裏這隻木鐸,通體青金色,銅鏽猶如翡翠花開,煞是古老。
跟著大煙袋學,我也能大致判斷古物年代。
凡夏商周三代,青銅器都是國之重器,特別是有銘文的,一個銘文就是十萬美刀。
我沒想到姬老頭會收藏一隻木鐸,而且木鐸正中有銘文,與胖子給的夏禹王祭祀燧人氏玉琮內的文體屬於相同體係。
我立馬意識此物不同凡響,多半是夏朝時期,保不準和夏禹有關。
此地原名就叫禹王台,有這麽個名字,我不相信裏麵沒有文章。
事情越想越深,我陷入自己勾勒的故事背景中,肩膀卻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身後有木板活動的不靈活聲,又像是深山竹子在大雪天被壓斷發出的爆裂。
我心中再次揪起來,後背寒毛倒豎,還以為是朱漆棺材裏的粽子跳了出來。
回過臉,我滿臉受驚嚇的表情,卻看見娘娘腔站在身後,他那張陰柔的臉離我很近。
“找到什麽了?”娘娘腔陰測測的問。
“關你屁事,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我沒好氣的回答,剛才差點沒將我嚇死。
看娘娘腔沒有絲毫愧疚的歉意,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自然不會有好語氣。
娘娘腔噗嗤一笑,侃道,“我隻聽說過人嚇人,嚇死膽小人,莫非指的你是?”
“放屁,小爺下過的鬥比你家祖墳都多,一邊去。”我雙手抱著木鐸撞開娘娘腔。
沒想到娘娘腔身形柔軟,似影子折射,轉手便將我手裏的木鐸搶走。
“奇怪,普通的農村老頭,怎麽會有木鐸這種東西。”娘娘腔閱曆不淺,到手就認出東西是什麽。
“別人在黃河裏撿的,要你管?”我翻著白眼說。
“不可能。如果是黃河裏撿的,常年泡在水裏,木鐸表麵不可能有這麽完整的綠鏽。”娘娘腔搖頭說,對於冥器的了解,他可以稱為大家了。
“要不,是他在土裏挖的。”我又猜,這有可能。
“不對。假如木鐸埋在泥土裏,銅鏽必然會沾染泥土的顏色,而且銅鏽不可能這樣青翠幹淨。”娘娘腔又說。
“那,這是他家祖傳的。”我鼓著臉,這是最後的解釋。
“不可能,上麵還有地氣。”娘娘腔用鼻子在木鐸上聞,這屬於摸金校尉的秘法,“出土不過十年。”
“那你說,姬老頭家裏的木鐸,莫非是從天上飛下來的不成?”我雙手叉腰,瞪著娘娘腔要他給答案。
娘娘腔剛想賣關子,蘇衡從外麵徑直走進來,他們沒在其它地方發現有用的東西。
“依我看,此物出自地下冥宮。冥宮上不見九天,下難窺黃泉,處冥冥世界而外實中空。這個木鐸,便是出自其中。”
蘇衡的話太過玄妙,他的意思,是說這個木鐸是姬老頭通過地下地宮取出來的。
古墓分兩種,直土坑回填是非常原始的做法,對於陪葬的冥器不容易保存。直土坑之後,是修建地宮,在地下修建一個真空的空間,用來安葬墓主正棺和冥器。
在行家眼中,隻需要聞味道、看繡色,就知道冥器是哪裏出土的。蘇衡所說,此木鐸出自地宮,是姬老頭從某處地宮內盜出來。
“不會吧。”我說,“姬老頭骨瘦如柴,莫非還是隱藏的倒鬥高手?”
很多人以為直土坑最防盜,其實不然。
修建地宮雖然費錢費工,但中空的地下可以安置毒氣、流沙、飛箭等機關,端的是變化無窮的殺數。反觀直土坑,就顯得呆板了,很容易被盜。
蘇衡想了一會兒:“應該不是,他身上的土氣不是下地帶出來的,應該不是個倒鬥的。”
“那你還說木鐸是他從地宮盜出來的?”我問。
普通人倒鬥,十個去十個死。
墓主不是善良輩,倒鬥也不是玩遊戲,沒有再來一次的說法。
“這我不知道,但是既然有木鐸出土,說明姬老頭得到木鐸的地宮很大,至少得是王的規格。木鐸在古代象征王道,象征太平盛世的歌頌神辭,隻有最偉大的帝王才能將它作為陪葬。”
蘇衡對我解釋。
當然,我們搜查姬老頭,除了木鐸,沒有其它發現,這並不能說明什麽。
聞姬老頭身上的土氣,不是下地攜帶的,說明他不是倒鬥。
而且家裏隻發現了一件木鐸而已,顯得奇怪。
木鐸出世量很少,但是價值並不高,充其量就是麵唐鏡的價格。
不過姬老頭家裏的木鐸有銘文,還是夏篆,隻有大煙袋認識。
我將文字照下來,等大煙袋回來了再給他看。
未免打草驚蛇,我將木鐸放回原處,卻忘記將樟木箱子裏的破衣爛衫還原。
我做事不夠老辣,沒有把東西完全還原,姬老頭回來肯定看得出。
隻是我沒想這麽深,所謂盜亦有道,木鐸給他放回去,多的我就沒有在意。
沒有發現其它東西,不過木鐸的出現足以證明姬老頭的不同,看來他也是有故事的人。
是夜,明月穿梭於雲海之中,星辰灑滿整個銀河,從銀河的河岸傾瀉入人間。
哪怕是白天,少樹多土石的觀音殿也很難有蟬鳴喧囂,到晚上就更安靜了。
我們擠在炕上睡覺,我正夢見神遊天外,夢裏遇見一個帝王高踞於冷暗的王座上,他俯視著我,我凝視著他,似乎,我認識這個陌生的人。他到底是誰呢?
竟是給我高高在上的冰涼陌生,然而透過空間和時間的交錯,我還是能看見那個熟悉的輪廓。真的是他,是他!
我即將要吼出來,但是聲音卡在喉嚨遲遲不能出聲。
無聲的憋屈溢滿我的胸腔,我快要被憋得爆炸。
還好,那隻是個噩夢,我在裏麵不會死,隻是難受罷了。
拚命搖頭,我渾身起了層熱汗,整個人像是煮熟的蝦米。
我睡得不安穩,擠在旁邊的娘娘腔被我弄醒,瞪眼一腳將我踢下炕。
跌到炕下,我叫出聲,夢也醒了。
娘娘腔懶得看我,轉過頭繼續休息,我趴在黑暗裏,還在回味剛才那個夢。或許是他,或許不是。
一瞬間的恍惚,幾乎連接千年的重疊,將光影重新交織。我站起來,欲要報複回去,讓娘娘腔嚐嚐厲害。還沒動手,我聽見外麵有動靜,是小偷的動靜。
我往窗子那邊看,外麵黑漆漆,隻有陰風陣陣。
不過的確有人摸進來,隻是沒有開燈,在姬老頭的正屋裏摸索。
想不到這少人的山上還有小偷,我們現在給姬老頭看家,假如丟了什麽東西,難保不會落在我們身上。
我可不喜歡當冤大頭,雖然姬老頭挺窮,但架不住正屋有木鐸,還是頗為值錢的冥器。我去推娘娘腔,叫他起來。
男女有別,蘇衡睡在隔壁。娘娘腔被我叫得煩了,伸手將我打開,繼續像頭死豬酣睡。
見叫不醒他,此時我到隔壁找蘇衡,難免會驚動那個賊。
正屋裏麵有棺材,大白天我進去都感覺涼嗖嗖的有陰氣,更別提晚上,那就和古墓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