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南柯一夢
馬棚裏少了兩人，空氣顯得安靜。
天半黑了，耳旁隻聽得呼呼的刮雪聲，還有凍掉毛發的白毛風。將身體窩成團，大煙袋美美的睡了過去。
天越高，心越小。
大煙袋此時不求多少冥器，也不求多大的權勢，隻是滿足的裹著幹草破棉絮，進入它國之鄉。
莊周夢蝶，無非是此世界與彼世界，大煙袋也不知是否到了龍伯之國，隻感覺歲月匆匆，白天與黑夜竟然如此的狹窄。
待被土力娃叫醒，原來劉半仙神通廣大，已經籌備好了三桶薑汁。
為了保溫，裏麵摻和了三斤食鹽，外麵又用棉被裹嚴實。
三人各自背了桶，再次來到小西山的山腰。
由於之前做了記號，不等日上三竿，三人再次來到之前的白地。
為了掩人耳目，之前挖好的坑已被回填。
土力娃挖土的功夫極快，能在薑汁未冷之前，將凍土清理幹淨。
這是他本職，更是他看家本領。
劉半仙與大煙袋退到旁邊，以免當累贅。
土力娃往手中吐了唾沫，選了柄旋風鏟，先倒了桶薑汁。
由於最近氣溫回升，冰雪總是化了又凝。
連鬆軟的寶穴白土，亦變得水泥般厚實。倒了薑汁，滾燙的熱氣在空中凍結，濃稠的薑汁幾乎凍成一塊。土力娃飛快的下鏟子，所謂旋風鏟，乃是指鏟子似旋風飛舞。
肉眼可見挖開不少浮土，約挖了半米，一桶薑汁耗盡。劉半仙皺眉，擔心薑汁不夠，少不得再去收集。不過他們三人始終是外地人，再多做些動作，難保不會令人起疑。
抬頭看了看天，隻盼著老天爺給麵子，三桶薑汁不至於白費。
挖土的事情，無非是下鏟子，接著抬鏟子。
不過土力娃的動作，卻將又髒又累的粗笨活幹得靈氣十足。
見他揚起手臂，便是散落的土雨，凍土就這樣被他撬開。估計有兩米來深，聽聲音沉悶，大煙袋耳目聰慧，先有了撿錢的表情。
接著，土力娃和劉半仙動了動神色，顯然也有了發現。
三人合力在坑中，用指甲手指，刨開了最後層凍土。
凍土下，是青灰色的磚瓦，似龍鱗排列，一層壓著一層。估計有三層之厚，極其嚴實。
“哎呀，天可憐見，總算有著落了！”劉半仙說完，與大煙袋抱在一起，別提有多開心。
土力娃得空，伸手要掀開三層青灰色瓦片。
不用多想也知道，三層青瓦下，正是三人傾慕已久的天師觀大殿。
土力娃本就是急性子，此時未經劉半仙發號施令，已草草揭開了兩層青瓦。
待最後一層時，瓦片剛漏了半隻角，就聽雷發似的響起來。
劉半仙豎起耳朵，聽見聲音從下而上，正是從神秘莫測的天師觀內發出！
“快跑！”顧不得痛罵土力娃，劉半仙先喊了聲，也算是對兄弟的照顧。
土坑挖了兩米深，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本來平日裏，劉半仙萬萬不能跳起兩米來高。不過生死攸關，加之腳跨了乾坤靴。
劉半仙豈止是超常發揮，剛聽他說完，話音未落，他便跳出了坑外。
大煙袋就在旁邊，直起身子，自然好反應。
聽見劉半仙高呼逃命，大煙袋心知大事不好，少不得要丟了性命。正待青瓦內的機關即將啟動時，突生股神力灌注體內。
隻感覺騰雲駕霧，大煙袋便看見自己已經到了坑外。
臨時挖的豎坑狹窄，大煙袋跳完，土力娃才剛剛站起身，豈能輕易脫開囹圄？
二人站在坑外，剛剛向坑內望去，正好撞見土力娃滿臉無辜的神色，還未反應過來！
心中猛揪，大煙袋聲嘶力竭的喊道:“力娃，快跳！”
劉半仙咬著口老牙，不知如何說，隻感覺身體生鏽，連關節都活動不開。
其實，也就短短幾秒的時間，三人已經變化了多張表情。接著轟隆聲，巨響是接著火光後，從青瓦中噴出。還沒靠近，大煙袋生生將自己栽在泥土裏。
劉半仙半耷拉身子，幾乎要給空氣跪下。
原來在三人不及反應之際，坑中突然噴出股青藍色火焰，頓時將豎坑填個嚴實。
凡久無人氣的地底，內部空中必定淤積晦氣。
晦氣變化無常，時常會化為伏火。
在潮濕低矮的中原地區，伏火不常見，倒是地氣內藏的盆地山川，伏火時有出現。薑汁屬陽性，氣屬熱。剛才鏟土，三桶薑汁有不少滲漏到天師觀裏。
想必其中晦氣與薑汁交結，已生了燥熱的火氣。
再加上土力娃開瓦太急，使冷空氣過快灌入大殿。
如此一冷一熱，遭至伏火衝撞。見伏火衝出土坑，足有人高，燒了三五秒才熄滅。
大煙袋咯咯的在喉嚨響了兩聲，頓時坐在外麵大哭。
哭得情真意切，大煙袋又是鼻涕又是眼淚，五髒六腑仿佛被隻大手狠狠揉碎。
劉半仙雖不至於失了體統，然而也是悲從心起，不免有些自責後怕。伏火又叫陰冥火，陽人遇見了凶多吉少，何況土力娃結結實實被困在了坑中。
二人皆不敢往坑裏看，劉半仙扶住大煙袋，跟著抹眼淚不停。
又聽大煙袋念叨往日的兄弟情分，隻說得山無棱，江水為竭。
“莫哭，男兒有淚不輕彈。三弟，三弟是好樣的。待我念幾句往生經，讓他早日超生。”
劉半仙掐著三清指，剛念了頭兩句，卻聽見坑中有呻吟。
大煙袋哭得洪亮，沒聽見，劉半仙聽得真真的，於是巴掌捂住了大煙袋的嘴。
兩人亦步亦趨，互相扯著往坑裏看。
怕是屍體都燒成了骨灰，呻吟之聲莫非是天師觀裏的陰魂？
剛將頭探入坑裏，見隻黑手伸了出來，棺材裏的老粽子也沒這麽嚇人的。
二人齊齊後退，均摔得四腳朝天，嚇得口齒不清。還以為是鬼，誰知黑手伸出，煙霧裏鑽出個山藥豆，黑咕隆咚。
黑咕隆咚的山藥豆，正是土力娃，見他熏黑的嘴唇冒著白氣，牙齒倒還雪白。
大煙袋推開劉半仙，急忙將土力娃從坑裏拉出:“謝天謝地，張天師顯靈，三弟沒死！”
眼見土力娃踏入了鬼門關，幸得張天師保佑，又撿了條命還陽。
左右翻看，劉半仙才看出，是土力娃穿的水火衣救了他一命。當時老中醫的三件寶貝，劉半仙得了乾坤靴，土力娃得了水火衣，大煙袋分了金剛傘。
由此可見，當日這種分發，誤打誤撞救了土力娃的性命。
倘若他今日沒有穿著水火衣，就憑剛才那陣伏火，也能燒斷他的腸子脾肺。
水火衣能避水火，伏火雖是陰冥火，衣服尚且保了土力娃的性命。
劉半仙衝著就是頓數落，接著破口大罵。
土力娃憨笑，也不還口。伏火雖沒要了他的命，不過土力娃的頭發眉毛，卻在火中化為灰燼。
現在把土力娃洗白白，出去了比和尚剃度還幹淨，分分鍾就能在普陀山出家。
殿中晦氣已散，劉半仙下令打開三層青瓦，便在天師觀大殿的屋頂，打出個四四方方的盜洞。殿內又寬又深，先係了繩索，大煙袋以火把探路。
許是因為殿內多年的黑暗，火把的火苗縮得不能再小，微弱得像隻蠟燭。
大煙袋打頭陣，他有金剛傘，其實隻是道觀而已，並不會有暗器機關。
之前的伏火，隻能算是意外，劉半仙大義凜然的選擇第二個進去。
而土力娃斷尾，因為剛才的教訓，土力娃顯得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
殿內有四五米的垂直高度，等到了地麵，見房頂開的洞猶如月亮般遙遠。晃動微弱的火光，四周顯得朦朧弱化，死氣沉沉毫無道家先師風采。
“大哥，此處到底是道觀還是古墓。我怎麽感覺這殿裏，像是傳說中的墓室？”
大煙袋拿著火把，見殿內陰森，又無窗戶，不是封死的墓室是什麽。
劉半仙唾道:“呸。若真是古墓，此時便有毒箭飛出，你以為還能等你瞎說？天師觀多年未見陽氣，有些陰涼自是正常。算了，未免夜長夢多，快看看財神在什麽地方。”
所謂財神，自然是頭戴紫金冠的張天師神像。
光是神仙披掛的法衣，就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不是財神又能是誰？
二人齊齊喏首，心中默念張天師的法號，又在嘴邊碎碎向天師解釋。殿內寬闊，三人見陰氣森然，又不敢分散，隻得聚攏成團。
火把燒了會兒，火光變大，使得殿內多添了絲冰冷的冷色。深諳趨吉避凶的劉半仙，躲在大煙袋身後，又輕輕推搡大煙袋。
土力娃則縮在劉半仙身後，用劉半仙的道袍遮住臉，生怕看見惡鬼。
誠然此地是法力無邊的天師聖觀，奈何三人做賊心虛，沒感到法器莊嚴，卻覺得遍體生寒。
被身後二人半推半撞，大煙袋舉步維艱，吃力道:“哎哎，幹什麽，快鬆開。”
正說話間，大煙袋腳尖疼痛，原來是踢到口龍紋油缸。
油缸裏還有半缸清油，大煙袋急忙將火把浸進去，接著缸中生火，天師觀內大放光明。
“氣派，比王家大院裏的正廳都大。”土力娃不由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