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在老子頭上扯皇帝
本以為隻需幾句話便可以概括,畢竟大煙袋的本事,說破大天不值得一提。
然而聽娘娘腔和胖子娓娓道來,與大煙袋相關的故事篇幅,卻是中短篇小說的長短。
所以大家靜心稍坐,咱們慢慢敘述,有道是人生百味,所味厚的,就是雜俎之味。因味有別於正味,才能引人入勝,方能吸引眾人。
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往往玄怪誌異之故事,其傳奇風味,便在市井小巷的不經意之中。
傳奇不是離經叛道,講究的是誌異勾人心魄,有道是亂世出英雄,此話不無道理。市井哩曲,往往不出英雄,卻出俠。
俠的故事經曆代演繹誇張,記錄出來,足抵本薄薄的傳記篇幅。
往前數個幾百年,便是五千年最為動蕩的亂世,自清末至建國,出了數以百位的人物。如燕子李三、大刀王五等等,再者本書前幾章的秦太爺,人稱一劍飛。
諸如此類,均是些不成名家又確實存在的人物。
本卷的故事,是大煙袋的獨角戲,沒有我,也沒有胖子。
大煙袋此人,奸詐,貪財好色,不是英雄。以他的本事,更不能被論為梟雄,甚至連奸雄都不能算。
還有他是人,就更不能被稱為狗熊。
此故事,發生在清帝退了龍庭的後幾年。
那時,軍閥割據,百姓生活水深火熱,社會階級動蕩不安。
先說商周古城往南走,有座泰合縣城,四四方方。
泰合縣城位處河洛之邊,自古便是名城,頗為繁榮。且說這縣城之內,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縣中百業在亂世尚屬繁華,作為上古三代的文明中心,暫時未被炮火槍彈驚擾。
古時候的城池,依照大龍宗風水,仰視天文而俯察地理。
城中風水講究東富西貴,南賤北貧。包括老燕京的八臂三太子鎮龍風水局,城中的房屋布局,也是按照此理。
泰合縣中的南北交接地,有個百年曆史的茶館,名叫合豐茶館,掛的是前朝鹹豐年號的祖師招牌。
在合豐茶館裏,清一色的茶碗上,均花了鸜鵒圖案的碗。有人問了,這兩個生僻的字眼,是啥動物,怎麽茶碗上還畫這個東西?
其實說白了,茶碗上畫的,便是能學人說話的八哥,以前的高官家眷均會養幾隻。
他們家茶碗,不僅全部有八哥圖案,碗底還有紅紅的朝天椒。
旁的人看不懂,可過去走江湖的,打唐太宗登基到如今,沒有不認識的。
這八哥辣椒碗,正是合豐茶館的底蘊所在,江湖將這種碗,稱為碗子辣!
潛在意思,便是告訴進茶館的人,要謹言慎行,乃是江湖的黑話。
例如後世幾十年的茶館,牆壁會貼上:莫談國事這四個字,作用和碗子辣差不多。
且說今日的泰合縣,繁華熙攘的街道顯得有些肅穆冷清。
有人說,這是北麵的張大帥要打過來了,張大帥是百年閻羅魔,不殺四萬八千人,絕不會走的。
又聽人說,是泰合縣首富王遠善他爹,就是王家太爺死了。
王家是泰合縣的首富,在省城都有聯係。本家管家說了,老太爺駕鶴西去這幾天,誰敢在街上大笑或者演生辰戲,就敢拿大耳刮子扇誰。
不過外麵的禁令,沒能影響合豐茶館的生意。
今個,茶館裏進來三位老先生,都非當地人。其中一位,像是做東的,穿著蘇杭的軟綢子,六十來歲,麵白無須,說話帶幾分女音。另外兩位,是受請的,穿得頗為寒酸,一個穿粗布短打,一個穿破爛長衫。
在夥計殷切的招呼中,三人在茶館落座,請客的那位麵白無須的山西客,先開了口。“咱三位京城相別,到如今幾年個兒,世道變得真快。前幾年皇上還在龍庭,天下可沒亂得這般不成王化的。”
說話間,夥計熟練亮出三隻碗子辣,往裏衝了滾燙的開水。
刷刷的,茶水便泡開了。穿短打的渴極了,小心用雙手捧著大碗,顧不得燙,咕咕吞了幾口,又吐出火紅的舌頭。
至於穿長衫的,先矜持幾分,趁著他二人低頭飲茶,往袖子裏藏了半把瓜子。“誰說不是,我剛從西邊跑了力氣,見著他們那裏殺頭,可慘咯。”
穿短打的解了渴,便扇著衣襟扯閑篇。
說話尖尖的山西客說道:“犯了王法,殺頭都是輕的。雜家在京中見過淩遲,足足把人碎剮成三千多片,血染了半個行刑台。”
穿長衫的收了收衣袖,又縮了縮脖子,沒吱聲。
三人從外地來,不在廟堂之高,也不在江湖之遠,自然看不懂碗子辣的含義。
殺頭的事永遠有得說,比槍斃精彩,茶館裏扯閑篇的都收了聲音,有意無意的往著他們三人那裏看。
短打的覺得受了敬重,挺起胸脯,明顯提高了聲音,“聽說是幾個大盜,在杭城金鋪偷了幾十斤的黃金,還生生把東家的小兒子拐走,煮在鍋裏吃了。動了洋槍洋炮,抓了半個月才落網受了砍頭。”
人越怕,越是得說。
久久不開聲的長衫老者也坐不住,正兒八經端著學究的架子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都說禮義廉恥,現在天下變成這樣,真不知還會怎樣亂。當今世道,怕是夫子也不能管教的。”
“其實我也不明白,偷金子也就罷了,怎麽還會拐小孩,吃他的肉呢?”短打的高著嗓門問,旁聽的齊齊放下茶碗去聽,生怕落掉什麽精彩內容。
夥計有心阻攔,又怕犯眾怒,呆著不敢說話。
旁聽的沒有轉身,隻是高支起耳朵,慢慢磕著牙齒而已。
山西客的見識不少,提著公雞嗓說:“你有所不知。吃人肉,乃是那幾個大盜,受過巨盜的指點。凡吃人肉七天,身具煞氣,能辟邪厲人。據說常年吃人肉,老虎都得躲著走。”
“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幾十斤黃金啊,可追回來了?”長衫老者眼睛放光,忙著磕瓜子,卻也得閑情問。
“沒追回來,聽說金主氣得吐了血,那可是好幾十斤。幾個大盜砍了頭,死都藏著金子不肯落個全屍。”短打的一直說著話,又幹了口茶水,麵前沒擺多少瓜子殼。
山西客不屑於瓜子花生,勉強吃了半顆,又嫌棄的吐在地上。
至於長衫人,麵前的瓜子花生殼能有山高,嘴都吃得起了血沫。
茶館裏聽他們說話的,聽完後又美滋滋喝了口茶,大聲招呼發愣的夥計衝開水。
“老弟,不是哥哥說你,幾顆瓜子而已,何必敗落成這樣?”
山西客又說話,從打扮來看,三人中唯有他混得較為富裕。
穿短打的明白過來,也開始迅速的吃瓜子,再幹口熱茶。“世態炎涼,人心不古,我這也是沒辦法。”
長衫人抖著身上這件破爛長衫,還是他十年前做的新衣服,用革城的夏布。
到現在,能買的都賣了當了,渾身就長衫還能換幾個小錢。
山西客在他們二人當中,是十足的富態,天命之年,保養得仍是雪白。
“也是老天爺不照顧,沒了皇上坐龍庭,天下不就得大亂?”山西客說著皇恩浩蕩,又向西垂手稽首,“想雜家當年,在京中伺候皇太後老佛爺,見咱大清盛世,哪有東洋西洋的事!”
到現在,眾人方知這位說話尖尖的山西客,居然是前朝大內的公公!
“當年盛世巔峰,寶物肯定不少吧?”長衫客覺得肚子發虛,口舌發幹,看來是剛才瓜子吃得太多了。
也是,當今世界黑白顛倒,到處是戰亂。
今天張大帥打了李大帥,明天李司令殺了周長官,他的先人,他可幾天沒能吃上飯!
山西客繼續吊著嗓門,現在茶館裏所有人,都聚精會神聽著,聽山西客說著他大清的煌煌盛世。“雜家昔日在大內府庫,見著四樣絕世寶物,拿出去賣了,夠幾萬人吃三輩子!”
原來,昔日大內府庫中,有宋明清近千年的底蘊,有四寶最貴。
其一為風聲木,原是西那汗國的國寶進貢得來,人若是握著風聲木,有病的,木頭會出汗,命不久矣的,木頭會折斷。最令人叫絕的,是風聲木遇水便能複原,據說是長生不老藥的仙材。
其二者,大內寶宮中,有盞青玉燈。燈高丈許,上分五支,有蛟龍九條盤繞在燈中。
當火燭在青玉燈中燃燒,燈中九龍活靈活現,仿佛即將飛出燈中乘風歸天。係上古三代的寶物。
另有夜明珠,分做兩團,煥炳若列星辰,百步可見發絲。
最後是棵珊瑚樹,樹下是黃金做的花盆,樹枝纏著白銀,樹梢鑲著珠寶,有七尺五寸高。本是大不列顛國,在百年前進貢的。
白臉無須的山西客,當年跟著入葬隊伍,親眼看見四件寶物入了清東陵。他伺候的,不是慈禧太後,卻也是當年末日王朝的皇太後,寶物自然見過不少。
茶館中人,聽了嘖嘖稱奇,哪怕隻見過一眼半眼的,也是幾世的福分。
旁的不甚清楚,單說那株寶枝珊瑚樹,手指長短的,也夠人過幾輩子的大戶生活。
“散了散了,現在是新社會,誰敢在老子的地頭扯皇帝?”
外麵雞飛狗跳,破門進來幾個蠻橫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