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願借明駝千裏足
等到風暴吹過,地麵就再也看不到活物,也沒有活人能逃出來。
這種祭祀,持續到樓蘭國滅亡後。
祭祀雖然沒了,不過傳說還在當地流傳,所以沒有人敢隨意越過當年的界線。
退一步說,樓蘭王城牆後,是沙漠環境最嚴峻的內圍。沒有水,沒有動物,更有恐怖的流沙陷阱,曆代被渲染成地獄。
我倒是不懼這些,裏麵有什麽黑沙王倒是不知,不過肯定有西域的王陵。
王陵內機關重重,有些鬼怪妖魔,塞個黑驢蹄子便沒啥大礙。
“我可不敢再帶你們到城牆附近。進去了,就會被黑沙王收取性命。我那些可憐的駱駝,得跟著你們殉葬。不行不行。”
傳說沒能嚇到我,見我們堅持要去,庫伊斯來回搖擺腦袋否定。
我心說得了吧,還心痛你那些駱駝。
木乃伊那幫人進去,總不至於走路吧。看來還是價錢不夠,早知該拉著大煙袋。
有道是針尖對麥芒,奸商對奸商。
大煙袋的市儈嘴臉,那是任何貶義詞,都不能體現得淋漓盡致的。
無奈,隻有庫伊斯能找到之前走過的坐標,據說他是信奉穆斯林的。我把價格層層往上加,瞥眼見到他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最後攤成手掌。
“行,看幾位朋友如此重情重義,我也被感動了。俗語說舍命陪君子,庫伊斯願意跟著幾位進沙漠冒險。”
又是蹩腳的演技,看得我有些尷尬。
還是大煙袋說得對,這年頭火把是冷得,票子是熱的。
“你就不怕那啥的黑沙王?”我故意問,想聽聽對方如何回答。
“不怕,反正按照條例,我隻把你們送到樓蘭王城牆的位置。那段城牆經曆千年風沙,已經垮塌得不剩多少。小鎮上,隻有我庫伊斯能準確找到。”
果然夠意思,看樣子有機會,得找個死粽子嚇嚇對方,不然還當掘土的是肥羊呢。
敲定這些瑣事,我們五人八匹駱駝,便渡過了塔裏木河,進入到塔克拉瑪幹沙漠。
剛開始,沙漠氣氛並不濃鬱,偶爾還能看見綠色。
至於胡楊就別想了,近些年盜砍瘋狂,說是用胡楊做棺材,屍體不會被螞蟻吃。庫伊斯走這條路走了半輩子,一切顯得輕車熟路,沿途無半分波瀾。
沒啥好寫的,沒了胖子,隊伍裏顯得死氣沉沉。也沒啥樂事,每天騎著雙峰駱駝,不休止的趕路。那種無聊苦悶的氣氛,憋得我有些難受。
於是,我隻能寫寫沙漠裏看到的景色,留下筆較為直觀的描寫。
幹旱的塔克拉瑪幹,是無邊無垠的沙漠,那是片黃色的、在流動的大海。海中洶湧波濤,在烈日下,反射著黃金斑點。一滴汗水滑落臉龐,還沒落地,就會被蒸發。
汽車在沙漠外圍,是可以開的。我們還瞧見幾輛來沙漠拍照的,騎著駱駝與對方打了招呼。團團的駱駝草、梭梭草、紅柳等,是所見不多的沙漠生機。
翻過一道黃沙板,後麵又是幾十重黃龍脊,根本沒有個頭。
這是沙的海洋世界,風吹起,沙子便在空中波瀾起伏。光想想,便叫人口幹舌燥,想要喝水。
至於身下木訥的笨駱駝,走得悠閑散漫,哼哼幾聲,嘴裏還噴出大串白色泡沫。
到了晚上安營紮寨,驟野漆黑,視線急劇縮短。隻能看見篝火附近,被印得發紅的沙沫。
天也沒月亮,地麵更是盲人摸瞎。記得以前有人形容沙漠,那黃海皚皚,美極了。直到我真的到了地方,才明白,書中那些文章,詞句把惡劣的幹燥地,渲染得太美了。
難怪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看來說這話的人,定然也是吃過書本的虧。
沿途汗流浹背,加之太陽烤曬。下次,我寧願在城市的二氧化碳裏泡著,都不願意來這種地方。
很難想象,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此地竟然孕育了璀璨的西域文明。
當年那些西域古國,大多都圍繞塔裏木盆地建立都城,盆地在戈壁瀚海上,成為有意被空出的明珠。
庫伊斯做生意,大多是領些探險或拍照的,故而他還兼職當了導遊。
凡是奸商,基本都具備一張神嘴。
“幾位,沙漠裏麵,就得具備苦中作樂的樂觀精神。即便是晚上,沙漠裏麵也是充滿了詩的意境。”庫伊斯誇張吹噓道。
恕我眼拙,還真沒看出哪有詩詞的意境,瞎話還真是什麽人都能編。
“是嗎,在哪?”我順著問,反正都沒事可做。
升起堆篝火,大家圍繞坐著烤火取暖。
眼睛長時間適應了黑暗,此時到能看見,沙漠裏麵披著層薄薄的晶瑩月光。
“你們的樂府雙璧,有篇是寫女將軍打仗的,其中有句不就是寫的沙漠景色。”庫伊斯搜腸刮肚,有點本事,連古代的樂府都能強加扯進來。
樂府雙璧,指的是孔雀東南飛,以及木蘭詩。
想必庫伊斯指的,應該是木蘭詩裏麵的某句。
不對啊,木蘭詩我學過,何來有過與之貼近的詩句。
“是哪句?”真想不出,還得不恥下問。
“願借明駝千裏足,送兒還故鄉。”庫伊斯悠揚的哼起來,含著不成曲目的調子。
此時人處在廣袤的沙漠以及深邃的天穹下,如天地秋葉,顯得連棵樹木,都十分雄壯。
順著庫伊斯的指點,我們低頭看那些睡覺的駱駝。
為了安全,駱駝圍著我們排列一圈,沙漠外圍,難免有狼。
駱駝睡覺,睡臥時會彎下膝蓋和腿腳。但是為了保暖,駱駝的腹部又不會貼地。低著頭看,駱駝毛垂在腹部和地麵之間,有些微光便從縫隙中漏出。
還真有些明駝光明的意境。
“看看,是不是。沙漠裏麵,最大的樂趣,就是把無聊變作有聊了。”
庫伊斯欣慰的說,在沙漠裏看見那種畫麵,最容易讓人思念到家。
像是木蘭詩裏,木蘭不用尚書朗。倒是我們,居然背井離鄉,到了沙漠裏麵。那種情景比較,自慚形愧。
沙漠晝夜氣溫起伏不定。白天還是烈日炎炎似火燒,大晚上就變成五花連錢旋作冰,怎一個冷字了得。我和葫蘆還有蘇衡,三個擠在帳篷裏。
外麵偶爾寒風卷著沙塵,都快把帳篷吹到廣寒宮。晝夜無光,黃色的沙子可不就是黑的。
夾在他們兩個當中,氣氛略有些尷尬,想找些話頭聊聊,卻被蘇衡抵回去,“睡覺別廢話,否則滾出去吃沙子。”
“咳咳。”我心說不跟你計較,也就閉眼愣住身形。
不消片刻,有些顛沛的進入到夢境。
自從被宣布蠱毒複發,有時腦子裏,在意識混沌之際,總能出現些極為怪異的輪廓。
或許是睡在危機四伏的沙漠,睡夢裏我夢見,有人臉蛇身的怪物,正藏在黃沙下的城堡裏,手持刀劍等著我們。
其實說是人臉蛇身,隻不過是它們的臉,相對於蛇的尾巴要正常些。夢裏我仔細辨認,眼睛都瞪得有些疼。或許準確說,是馬臉,頭大得能有正常的三五倍。
夢中,那些怪異的東西潛伏在沙子裏,被我當做沙漠裏的土著,簡稱沙民。
其實有著蛇的下半身,並不奇怪,也不能被叫做怪物。
三皇五帝的伏羲,還有大地之母的女媧,不都是這種模樣?
貌似伏羲女媧還是同個部族出身,兩者還是兄妹。
傳說女媧的部落,後來就遷移到昆侖山附近繁衍。睡夢中,盡是些散亂零星的碎片,難以拚湊。
我睡得很不安穩,以至於被人叫起時,人站起來,眼皮還是粘著的。
在沙漠裏起來,渾身都在冒汗,皮膚上還裹了層癢癢的沙子,有些難受。
光汗水便能洗澡,待喝了幾口酸梅湯,口裏生津,方才覺得幹癟的皮囊被充入足夠的水分。
這場風塵仆仆的旅行,在塔克拉瑪幹沙漠,持續了一個星期。
駱駝倒是任勞任怨,悠哉咀嚼著嘴裏的食物,偶爾還能噴出些泡沫。直到翻過橫斷視野南北的沙梁,又越過些丘陵沙包。
庫伊斯長歎口氣,哼了兩聲沙啞的調子。“到了,那裏,就是樓蘭王城牆。”
聽聞到了地方,謝天謝地,我幾近狼狽的翻下駱駝,又臃腫的踏在沙地裏。
“在哪?”我極力往前麵看,刨去黃色的風沙,連看駱駝都是沙子的顏色。
“哦,你們沒在沙漠裏生活過。那道城牆早就和沙漠融為一體,即便你靠近了看,說不定都會把它當成沙丘。”
庫伊斯見把我們帶到了目的地,那神情輕鬆得,估計在想回去後如何瀟灑。
我嘴角翹起些弧度,當然不可能如此容易放跑他。
據說西派的倒鬥高手,有觀天象點陰陽之術。
隊伍裏,除去蘇衡還算個正規的掏沙神將,其餘的加上我,都算業餘的。
進入沙漠後如何尋找到方向乃至水源,始終還缺個導遊。
待我們下了沙梁,果然有堵半塌陷的石牆,風化得表麵全是腐蝕後的痕跡。
似乎我稍微用力推推,這堵樓蘭王時期修築的高牆,就會徹底化為塵埃。
心中有些大失所望,像是長城留到現在,再差都有一人高。但沙漠裏殘餘的城牆,恐怕我來個跨欄,都能輕鬆跨過去。
兔子都困不著的牆,哪裏還能圈定沙漠裏的黑沙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