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含沙射影
除此之外,這裏看不出什麽奇特。
說來值得思考,從配室到外殿,我沒看見有棺木,連死人骨頭都沒有。
這是古墓,能建這麽大墓的人,地位能普通?
通常來說這種人死了,跟著哭的肯定不少。
好比古代皇帝龍禦歸天,後宮總是最亂哭得最凶的地方。
為什麽?
大抵是墓主人覺得自己活不成了,拉更多的人陪著自己殉葬,是很好的良藥。
要人死之後真有冥府,下去了也能和地麵同樣風光。
故而古墓棺旁,鬼哭泣泣免少不得,有些墓門口便是兩個倒黴的守門。
不過自打進來,我過了兩關一曲,早就應該遇見陪葬的棺木。
或是墓主人生前喜愛的小斯愛妾,缺德的便是陪葬遠方親戚。
不過這個墓主人不走尋常路,未知是心善還是怎麽,來往看不見死人。
石人俑立於左右,大張嘴巴,雙手背負後背,像在厲喊驅逐我。
外殿尚有微光,我走近觀察,發現這混賬王八蛋。這些哪裏是俑泥,分明是人,雙手被捆縛在身後,大張嘴巴不肯合攏。
難怪沒有棺材,墓主人把這些殉人當做俑衛,全在這給他拱衛陵墓。這些人死得奇怪,脖子以下,皮肉不腐,幹枯得和紫菜差不多。
唯獨他們的肚子,大圓挺脹,像孕婦。
而俑衛的頭顱,腐爛得隻剩下骷髏,下巴沒掉,還保持著大張嘶吼的姿態。這是形成了不化骨,看得人心慌慌。
有人說飛僵上麵,是伏屍遊屍不化骨。
這種說法不對,這三種,實指的是地下白骨,並非保存完好的粽子。
所謂不化骨,乃為活著前常凝聚人體精氣,死後又吸收了日月精華。
哪怕過了百年萬年,棺材衣物屍體腐爛,唯獨人生前注入精氣的骨骸不壞。
這就是所謂的不化骨,傳說經常挑抗貨物的力工,肩胛就有可能變成不化骨。
這些人頭顱腐爛,下巴仍然未掉,估計是不化骨無疑。
這種情況,不可能詐屍,我也犯不著懼怕。走近,查覺這些不化骨不是人,乃是鮫人,下半身是魚尾。
鮫人油可製長明燈,萬年不滅。
膨脹的鮫人腹部,應該儲存著那種神奇的油膏。
大張的嘴裏,有著上下鋒利的犬齒,正好有引出來的燈芯。
趁著箭鏃燃燒的火油未熄,我尋火將這些鮫人長明燈點亮。
共十八盞,其中噴出慘淡火焰,不是燃燒,是液化氣那種噴出狀。
鮫人鼓脹的肚子有所收斂,十八盞蒙了籠灰的火光,更在此處添筆陰森的慘淡。
十八盞長明燈照亮,再沒有哪裏看不見,連我的影子,都擴大數倍,覆蓋半麵闈牆。
看著這些不同於人間的火燭,燃燒畢竟要耗費氧氣。
我醒悟自己浪費了寶貴的不可生資源,在這海鬥裏,空氣或許隻有這麽小氣的點兒。於是舉起手臂,準備熄滅幾盞長明燈。
正要動手,我手臂生出疼痛,火燒火燎的開始刺癢。
像是被大馬蜂蟄了下,手臂出現巨塊隆腫。
我借著光線看到手臂,外麵的僵人皮綻開破敗的鱗片,被什麽給刺了洞。
我驚得趴在地麵,不敢直立,以為有木偶人未被一網打盡。
僵人皮堅韌,連水銀都泡不進。唯獨海鬥內的強勁弓弩,可在短距離鑽個眼。
等待會,跳起的心叫我重新安回胸腔。那些木偶人散落倒地,根本不可能施放暗箭。
再說箭鏃射到身上,火會直接被僵人皮抵滅,怎麽可能會連帶火毒?
正發覺此事不同尋常,腳底疼痛,又一股開水滾燙,從湧泉穴直冒到天靈蓋。
我曲著膝蓋,趴在地麵回頭。後麵沒有木偶人,也沒有射出箭鏃的暗孔。
唯獨我的影子,在長明燈的噴照下,顯得愈發腫脹擴大。
沒發現暗算我的到底是什麽鬼怪,要說墓中有厲鬼,未聽說厲鬼能紮疼人。
我退到牆角,後背緊貼在牆上。這裏明亮得刺眼,有什麽理因能看清。此時由於我蹲在牆角,長明燈噴出火焰,光線折射將我的影子拉到頭頂。
這次我凝聚精神,不放過此地絲毫動靜。
忽然頭頂石穹上有爬動聲,我驚覺的往旁躲去,看見石穹上有隻很淡的影光。
影光很小,不滿一根食指大。稍閉眼再去看,便再尋不見影光在哪。
而我受傷的手臂,開始潰爛,流出的血都被毒素染黑了不少。
我大為驚駭,這到底是什麽鬼玩意!
由於捕捉不到對方,也不知道它給我施了什麽法,要是古時候的巫蠱就褶子了。
我在外殿內快速跑動,不給那東西瞄準我的機會。
十八盞長明燈,從鮫人幹屍大開的裂嘴中噴出,外殿陷入純動的燦爛。
我反複改變位置,唯獨影子始終有巨人大,在哪都有小部分。
皮膚再次出現疼痛,蟄我的那東西有毒。
我的身體出現麻痹,像打了麻藥似的。我跌倒在地,尋思若不能偵破此事,斷然活不到壽終正寢。
可我明明沒看見這裏有旁物,傷害我的到底是什麽?
借著長明燈,我反著眼光打量地麵牆壁。
接著又看見,某些角落裏伏動著不足手指大的影光。凡是有形體的物體,都有影子。
但那些影光的實物來自哪,在外殿我實在沒找到與之相匹配。
我對此心生疑慮,眼皮不敢眨,目標全在影光那。緩步走過去,似乎為了阻攔我,大腿上疼痛,又有東西紮破了僵人皮。
我踉蹌下,疾馳撲倒去,照著光影猛踩。
啪嘰,似乎有氣球爆炸聲傳開。
挪開步子,地上有灘碎肉嫩殼,幾乎是幾縷蚊子肉。
有光影的,正是被我踩死的玩意。
細辨,發現那種光影不止一處,外殿幾乎都有。
光影中心,是條小蟲,漆黑,牙簽長,頭長得像弓弩形。
石壁間有縫隙,剛才似乎還沒有這種小蟲子。
在長明燈點亮後,這些蟲子才不請自來。看這種蟲子頭如弓弩,很像傳說中的射工。
所謂射工,便是成語中的含沙射影,這是種記載於古代的毒蟲。
射工巧伺遊人影,說的正是這種毒蟲。它不攻擊人,專噴出毒液射擊人的影子。然而影子被射工噴中,人同樣會受傷,嚴重的會中毒死亡。
聯想到是射工,我恍然大悟,難怪墓主人把價值連城的長明燈亂擺在這。
這是故意吸引人去點,有亮光人就有影子,還怕射工不來射影?
所幸古墓塵封太久,射工吸食煙火為生,剛從深眠中醒來,並無恢複太多。
射工數量龐大,太小又不好剪除。我則去熄滅燃燒的長明燈,不想噴出的火焰風吹不動,如一道光不能打散。
我急了,伸手想捂滅火焰。煙火通過僵人皮燒來,連在東海內千年不滅的僵人都怕這火。我來回跺腳,急得團團亂轉,又拿不出計策。
要是胖子在就好,他腦子裏麵歪點子多。
踩死兩隻射工,杯水車薪。這些還在蘇醒的毒蟲,多到難以記數。
隻有熄了這十八盞該死的明燈,才能鏟除源頭。如何剪除禍毒,是當務之急。
我瞄得鮫人俑膨脹的大腹。把這些鮫人活生生製成長明燈,鮫人身上的深海油脂,全部流入肚子裏,大得如十月懷胎。
我那魚腸劍被葫蘆拿去,尋找下,我拾起根木偶人的殘肢,用尖的那頭紮去。
肚裏麵盡是些清水溝液,順著破洞流出。沒了油脂儲存,焰火迅速熄滅成黃豆粒方圓。
我壯上膽,又伸出手指,去扯骷髏不化骨裏麵的燈芯。
燈芯估計連著腸子,隻扯斷被我拽出來半截。接連熄了十七盞長明燈,我身體又挨了射工的毒液。要說身體還好藏,怎奈影子的確藏不住。
我也踩死過幾隻射工報複,但大多射工處在高處,難以夠著。
踩破射工,裏麵飄出很刺鼻的艾草味,體囊裏全是毒液。
來到最後那盞長明燈前,我身體晃得厲害,走三步,又要往後退五步。
步伐淩亂,腦袋昏沉,比喝了幾瓶二鍋頭還厲害。我心知這是射工的毒素在我體內發作,唯有我不露出影子,才能免除這些危險。
至於已經進入血液的毒,全憑天意如何。
地麵流滿了鮫人肚子裏噴出的脂油,鋪了層很厚的霜。
我跌倒數次,扶著鮫人玄卸的肩膀,才勉強撐著孱弱的身體。看著幽若燈粒在大張的骨嘴中跳躍,我急促的喘氣,眼前出現圓形的黑墨圈。
顫抖著手,哆嗦著嘴。隻差最後這盞燈,那些射工便不能作怪。
可這最後一擊,我遲遲不能發出。
懸著手臂,肩胛發酸,幾次抬起又幾次落下。
腳下忽旋,我再也撐不住,胸口濁氣凝聚,昏死過去。
閉眼前,我用幹涸的舌頭抵了抵滿是裂口的嘴唇。
可能是射工的毒素在體內發作,也可能是這裏的氧氣即將耗盡。
這是海鬥最要命的地方,許多海鬥是直接埋在海裏,很難就地動手。
當然,直接用海裏的沉積物填埋,便不能裝置機關。
操勞的合攏眼皮前,眼前那粒火苗愈發燒得稀薄,縮成芝麻粒。
未知比起來,是我先閉眼的,還是火先熄滅。
忽墜入天下最深的深淵,看不見絲毫物體。
這次我昏迷得很厲害,身體忽冷忽熱,一會有人拿著烙鐵,一會有人給我敷上寒冰。
熱氣從心髒灌到頭頂,冷氣從肺部傳到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