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輝煌的湮滅
我用盡所有辦法,都沒能吐出來,打了幾個幹嘔,我甚至生出吃死人肉的心思。這裏處於陰山無人區,離最近的醫院也有幾天的路程,等到了那,怕是消化都消化完。
再去看犼,經風水一消,連骨骸也不剩。
整片天陰慘的壓在頭頂,雷聲餘音消散,接踵而至的是開天辟地的第一次大雨。雨滴就像秤砣,砸得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臉上,出現一塊塊青斑。
我忍受不住心裏出現的恐懼,誰知道我吞進去的是什麽,哪怕我把砒霜當飯吃,也未必有現在驚慌。早就聽聞古墓內有僵屍,被抓傷了就會中屍毒,胖子的黑驢蹄子,就是這麽用掉。
那我,會中招嗎?
我再也不敢想了,天空中最後一道雷電,將陰山都翻了個轉,山峰岩石,跟著一個跳高。我渾身一抖,仰麵摔在泥濘的黃水中,在裏麵躺了幾分鍾,連雨聲都傳不進大腦。腦子裏亂糟糟一片,都是光怪陸離的恐怖畫麵。
等了很久,預想中的事並沒有發生,我沒有死,身體也沒有發生突變。我寧願催眠自己,剛才隻是和一條狗在一起玩命。我重新從地上站起來,分辨了一下方向,也不知道東南西北,身體頂著一簾簾雨幕,衝破暴雨如注的封鎖線。
我體內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吃了幾十斤興奮劑也不足以形容那時的亢奮。我記得我像一個瘋子在多木薩穀內奔跑,有時候繞不過去,一個飛躍,就能跨過幾米高的墳頭。
這可能是錯覺,暴雨的水量在一瞬間匯聚穀內,形成一條水量不遜於黃河的陸地河。無數水土流失,高大的墳頭也被衝垮。
這是陰山上下的一次大洗牌。
前方有陣陣馬蹄聲,踏破水花四濺。我半陷在黑水裏,借著烏雲邊角上的光,看見遠處有人影晃蕩,騎著馬。
我在穀內跑了幾十分鍾,雖不是直線,好歹也繞了穀地半圈。見著有人,便奔跑過去,看見胖子他們三人頂著狂風逆行。
馬在身下嘶吼,畏懼自然的威力,要遠遠勝過主人手中的馬鞭。
當時進多木薩穀之前,赫爾目珠將馬匹放在外麵。
那些馬並不會走,它們會停留在附近自己吃草。
等到赫爾目珠吹響馬哨時,它們自然會循聲而來,這是草原上生活的人和動物之間的無形默契。可能是因為突然之間的山河變色,這些馬受了驚,又不敢丟下主人,故而慌亂中逃到穀內盆地。
“胖子,胖子。”雨聲太大,我拚命叫著聲音都變了。
胖子他們仍然沒有回頭,抵著腦袋窩在胸口,在馬上稍微一抬頭,就會被風雨折斷。直到我跑過去拉住馬上韁繩,胖子看見一張充滿雨水泡得發白的臉,差點以為見著活鬼。
所幸當時為了運送貨物,馬匹有多,雖然跑散了一匹。
這時候,赫爾目珠也不知道往哪裏走能出去。
多木薩穀陷入天威之下,搖身一變,變為一個搖籃。
搖籃從東邊蕩到西北,幾近崩潰邊緣。暴雨侵蝕著陰山每一存土地,與其說是天災,倒不如說是地龍翻身(地震)我親眼看見遠處一座山峰崩塌,和雪崩一樣,一秒內垮下幾十米。
最後山峰淹沒在雨水,再也看不見棱角。隻有一條泥龍一頭連接銀河,朝著多木薩穀遊來。
一條小小的泥石流,最後滾雪球越滾越多,比黃河還粘,比長江還寬。
居高臨下,正朝多木薩穀。我們隻能朝反方向逃命,如果多木薩穀內有一座城。那這座城都擋不住這次天災,城中十萬萬人,都會在多木薩穀被填平之後,成為穀中填充物的一部分。
風力太大,馬匹的力量接近衰竭,一個個翻著鼻孔噴出白氣。
“胖子,你的內丹呢,拿出來!”
我瞧著胖子,生怕他說出半個不字。如今風就這麽厲害,再過半個小時,這裏就得改名字,改為多木薩湖。
“對對,在這,定風珠在這。”胖子取出蜈蚣內丹,將之用手指夾在空中。令人驚訝的是,一枚蜈蚣仙內丹不足一兩重,然而僅用手指夾著,在風雨中竟如泰山昂揚。
“跟著胖爺衝!”
胖子左手手心夾著定風珠,跟打仗似的朝著前方一指。
風雨本來密不可分,此刻卻從中裂開一段,朝著兩邊分開。馬匹重新有了精神,呼哧叫了一聲,朝著未定的方向奔跑。
幾分鍾後,還能看見孤墳林立,或許還未逃出多木薩穀。而匯聚的泥石流已經卷入穀地,在外圍掀起十丈高牆,好似連風和雨都被強行分開。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能窺視覬覦這座黃金之城。
穀地中變成亂石灘,馬非常吃力的奔跑,迎麵有兩個人朝著我們跑來。是娘娘腔和力子。看著他們,竟然要跟我們反方向跑。
“有毛病,我們走。”胖子嘀嘀咕咕混著雨聲罵了幾句,娘娘腔抬頭一看,見著隊伍裏有多餘的馬,便要牽走。
“怎麽,這可是私有財產。”胖子這樣就知道他不會白便宜對方,這時候還不忘計較。
“放開,要不都得死。”
“誰稀罕,胖爺是自主創業。”胖子和娘娘腔爭道。
我雙手在眼眶上搭了個涼棚,見前方旌旗蔽日,人馬如潮。
不知何時在人跡罕至的死地,聚集了一堵人牆,有幾千上萬之多。
“是陰兵,胖子快走。”我抽了胖子身下的馬一鞭子,都這個時候,哪裏還顧得上馬不馬的。可恨娘娘腔和力子,引狼入室。
這些陰兵,當年都是跟著成吉思汗殉葬的隊伍,有所謂寒光照鐵衣,暴戾恣睢馬無蹄。
這方軍隊又從地底冒出來,大軍領頭將軍朝著我們一指。轟然間,風雨停歇,都被喊殺聲驚走。這威力,一往無前,縱然幾萬人的步兵方隊,也難抵擋騎兵從高處衝擊。
大地都像摔地上的盤子開始碎裂,前有陰兵壓來,個個舉起彎刀背長弓,欲與天公試比高。後有成峰洪水,攜帶萬噸泥沙。
我這輩子五行可能缺火缺木缺金,但肯定不會缺水。我今天,已經把一輩子缺的水全部補回來。一個個黑人來這走一遭,估計皮膚也會變成白雪公主。
“快,向兩邊走。”赫爾目珠一揚馬,頭馬在前麵帶路,其餘馬匹受到鼓勵,嘶鳴一聲,還是邁開馬蹄。蹬開一層層水波,後麵是洪水趕集,中間夾著千騎陰兵,向著我們殺來。
陰兵們一個個拖長馬臉,彎刀在陰雲綿雨中來回穿梭,隔著滾滾風沙吹上九天,那種軍陣中殺伐決斷的氣息,壓得後人無所適從。
一群死人跟著活人屁股後麵攆,那些都是軍馬,肯定比我們騎的牧馬要快,而且耐力要好。況且陰兵隻是魂魄狀態,也可能是那些士兵不散的英靈。它們可以殺我們,而我們卻奈何不得它們。
照這樣下去,一分鍾內,我們就會淪為俘虜。
一個勁抽身下的馬,連馬皮都在鞭子下綻裂出血花。不過還是跑不快,還是跑不掉。
“想辦法,再這樣下去,不是死就是淹死,胖爺要活得有鹽有味。”到了這般地步,胖子說話有些語無倫次。試想任何人,反應可能還不如他。
“炸藥,還有炸藥。”力子把背包解下來,裏麵還有最後兩塊。
“拿過來。”胖子一把奪下。胖子拿著火藥,騎馬上點不燃打火機,況且即使有定風珠,要照顧這麽多人,隻能保證不會連人帶馬的飛出去。
試了幾次,胖子脫開韁繩,把炸藥在懷裏點燃一塊。
等到引線要燃到末端,胖子拉住胯下已經跑紅眼的馬,說他斷後。我一直回頭打量胖子,怕他在風沙中消失。
胖子立在萬馬軍頭,手拿燃燒的炸藥,頓然朝對麵扔過去。
時間上胖子是算好的,炸藥丟過去,能在陰兵正中間爆個中心開花。我拉緩身下速度,胖子策馬飛輿,過來幫我抽了一鞭子。
“還愣著個屁,快逃要緊。”
“廢話,小爺怕你成了烈士,到時候家產這些大煙袋就幫你收了。”
我也抽了胖子身下的馬一鞭,我們兩個跑到後麵,看見前方隊伍向上一升,居然開始跑出多木薩穀這個大盆地。
炸藥被陰兵的馬來回當球踢,距離開始出現偏差,一路傳送過來。
忽然一朵蘑菇雲爆炸,卷起雨水在空中形成一柱龍卷風。前頭一端陰兵在火光裏吞滅,再也看不見,唯獨後麵的馬臉人,還在前仆後繼。我們騎在馬身,爆炸餘波傳來,韁繩勒得馬嘴出血,也真可憐了這幾匹烈馬。
即將離開多木薩穀,大煙袋他們早就跑出去。
部族的馬都是好馬,老馬識途,再惡劣的地方,它們也能分辨出回到部族的路。
停在多木薩穀凸起的一圈岩石上,下麵矮矮的墳包泡在水裏,就猶如魚頭冒出湯鍋一點。龐大的泥石流還在吞吐陰山每一個凹陷不平的角落,凡是移動過去,都變為光禿禿的黃土山。
陰山失去往日崢嶸,因為黃金之城的傾覆,這裏再也不會有人問津。
我拿過胖子手裏最後一塊炸藥,點燃後盡力丟過去。
陰兵轉而覆蓋火苗,即使要出了多木薩穀,它們也會盡力留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