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通天大道
古屍渾身捆著三指粗的鐵鏈,龍精虎猛的身材,隔著衣服,都能察覺到隆起的青筋。這人在生前,定然也是以一當十的猛將,詐屍了,至少也是毛僵。
古屍嘴裏塞著半塊黑驢蹄子,這是胖子壓箱底的寶物。
他在下麵,還依依不舍的看著驢蹄,說待會看情況,指不定還能廢物回收。這裏實在邪門,沒祖師爺的法寶,說話都弱三分氣勢。
要爬下去,必須挨著古屍。我一腳踩在鐵鏈上,古屍懸在空中,往我這靠近幾分。凸起白森的牙齒冒出嘴皮,牙縫還有暗黑的血枯。屍臭散發出來,我揮手驅散這股氣味。
手上力氣過大,我皺著鼻子,眯著眼睛,沒有看見古屍靠近。手掌一揮,就將它嘴裏的黑驢蹄子打掉。驢蹄脫落,上麵帶著幾個深深的牙印,砸在下麵的大煙袋頭上。
古屍被胖子折騰,又喂了兩口人血,吸了兩口陽氣,還被我打了一耳光。
就算這主不想起來折騰人,我們這種欺負法,一根草都能變成一根針,何況這位生前是個脾氣火爆的將軍。我就在這主對麵,親眼看著它詐屍,身上鏽蝕的鎧甲如魚鱗脫落。
子不語曰;屍變者,先詐屍,而後起屍撲人。
黑驢蹄子一掉,鎮住粽子的法寶就沒了,詐完屍,厚重的鐵鏈也未必擋得住沒有思想的死人。
胖子一見,狠踹下麵的大煙袋,“你他娘的快點,沒瞧見詐屍了。”
“詐,我的媽呀!”
大煙袋的動作瞬間比猴子還快,比山猿還敏捷。建木內部也有兩米多寬的直徑,大煙袋仗著人精瘦,蹭蹭蹭的就躥到赫爾目珠前麵。速度連壁虎都自愧不如。
胖子往下爬,順便接應我。我試著伸手往一邊靠,誰料古屍一動,一雙黑漆惡臭的爛手,就掛在我的衣袖上。我見了三魂出竅,恨不得連手一起砍下來。這主的,還真就要起屍撲人。
我亂罵一句壯膽,一腳將古屍踹開。
在空中,古屍僅憑幾條鐵鏈懸空,縱然它有萬夫不當之勇,僵屍也不能飛起來。
結果被我踹了一腳,古屍屍性大發,轟的一聲,硬崩開一條鐵鏈。
我嚇得失去判斷力,一腳落空摔下去。還好掛著的鐵鏈攔了我一下,否則我撞在胖子身上,下麵幾個人,就得和球一樣滾到地底。七八十米的高度,粽子也得成肉餅。
鐵鏈紛紛隕斷,化為一場流星雨砸落。古屍十指似鋼刷,卡在建木上,像一個蜘蛛人附著其上,一張僵板的屍臉,朝向頭頂的李家眾人。
粽子詐屍,白毛綠毛不用怕,頂多就是個肉屍。
不過一旦詐屍成了僵屍,鋼板都擋不住屍爪。這具古屍橫陳地底幾百年,懸在建木中,不知吸了多少天地精華,連鐵鏈都和泡沫一樣軟弱。
它在建木內飛闖,十指指甲厲害過吸盤,才幾秒鍾,已經爬到一個倒黴鬼跟前。
那人也是眼瞎,黑暗之中,古屍發黑的屍肉給了很好的掩護,那人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等到古屍從下麵冒出一張貪婪的屍臉時,那人的腦袋已經搬家。
無頭屍體墜落建木,在空中撞著了鐵鏈,生生勒到變形。
我們靠邊躲好,看見屍體沿著直線一直下落,最後消失在視線盡頭。良久,下麵傳來一陣骨肉鬆爛的雜音。想想都知道,要是失足掉下去,必死無疑!
古屍殺了一人,繼而朝上撲去。其中也不乏老手,見著僵屍也不怯場,取出摸金符就要克屍。
摸金符不僅是北派摸金校尉的信物,還有克邪驅鬼的秘效。帶上此符,有祖師爺保著,南北上下任意馳騁,如履平地。
製作摸金符,取穿山甲的前左爪。一隻穿山甲,隻能製作成一枚正宗的摸金符,而且穿山甲,必須是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家夥。
據說隻有到了年份,常年刨山卸石的爪子,才有地氣。
摸金符以穿山甲爪子為材料,其中也寓意摸金校尉無往不利,能如穿山甲一般,在崇山峻嶺、地底脈縫中,進退自如。
估計是古屍道行高,那人的摸金符道行不夠,竟然收不住。
上麵方寸大亂,人人掏出糯米朱砂一起灑。那些玩意飄下來,弄得我都不知道,紅色的究竟是血還是陳年朱砂。倒鬥的又不會把黑驢蹄子綁在腰上,四肢攀爬木壁,要取法寶也不好施展。
“別看戲,快點往下爬。”胖子催促一聲。
隻見打頭陣的大煙袋,已經離頂上有幾十米的距離。這才是大煙袋做人經驗裏的精華,也就是少說話不看戲,踏踏實實幹實事。
慌亂隻是暫時。李家夾喇嘛,其中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當然,本事不一定指功夫,或尋龍點穴、或通曉古今、或摸寶懂秘術。這些都是不傳之技,李家內部也未必都有,所以才會有夾喇嘛的必要。
粽子僵屍,這兩樣沒什好怕。
要不是古屍打了個措手不及,再加上這裏不好施展,李家那邊陣腳都不會亂,也不能給我們提供時間逃走。
一路上,我們盡量靠著木壁向下爬,身體都貼在上麵,塗點油就能滑下去。
樹頭上,古屍毫無知覺,比董存瑞還董存瑞,愣是不閃不避。
力子遊鬥古屍,仗著一身硬功夫,在建木內上躥下跳,吸引古屍追擊。他那一身北派拳法,套路分明,是正宗的八極拳。有好幾次,力子都差點把古屍頂飛出去。
發丘印從不輕動,一出來,什麽妖魔鬼怪也沒用。娘娘腔雙腳勾住開鑿的凹槽,半身懸空,手拿發丘印就砸下去。
印璽係著一根狗血紅繩,一擊沒中,娘娘腔飛身躍下,燕子一般跳落數米。
與力子相互配合,用狗血繩去捆古屍。
這些人下鬥,為了除晦氣,人人腰上,都紮著七尺黑狗血布。不單單是尋個心理安慰,黑狗血極陽,傳說也是克製古墓粽子的法寶。見娘娘腔和力子把古屍圈定在下麵,剩下的人紛紛結開腰間,一條條血布搭下,像唐僧進了盤絲洞。
娘娘腔舉起發丘印就砸。古屍拚命擺脫,一印砸在古屍左肩。金剛壓不壞的僵屍骨,愣是給砸出一大塊凹陷。再一看,古屍成了偏頸,暴露門牙仍然伸脖子要咬。
我們在下麵隔遠了,忽聽見頭頂僵屍怪叫,急忙側身貼在一旁。一道黑影飛下,墜入九幽之中,悶雷似的響了一聲,再無動靜。
甩開對方幾十米,我們繼續朝下攀爬。建木的長度超乎我的想象,也許根本不止百米,等到後麵,建木內部變得異常潮濕悶熱。
下方黑暗裏,傳來陣陣水流翻滾聲,如千軍萬馬,大海奔湧。莫非通過這根定海神針,我們一路來到了龍宮之中?
建木就像一根管道,我們從管道一頭爬進去,再從管道一頭爬出來。
下麵的天地,儼然變了模樣。我們身處一條大河的河岸,麵前是萬年不絕的河水,河麵有五六十米寬,不知多深。
昏暗的地底,連河水都是黑色,像極了棺材裏的屍液。
站在一旁,還能聞到發黴的青苔味,以及反胃的水腥臭味。
“對,就是這條河,沿著河麵,就能抵達黃金之城。不過這河中,有……”青巴禪師沒有說完,寬闊的大河突然發怒。本就洶湧的河麵,突然拍來一道長空巨浪,打在青巴禪師臉上。
禪師哼了一聲,鼻血流出,失去了意識。
我見過漲水泛濫季節的長江。那時候的長江水,席卷兩岸,也沒有這般威力。我感覺,這條河原來隻有幾米寬,就是因為凶猛的河水,才衝刷到如今這種地步。
銀河倒瀉,日月經天之勢,在地下世界,這條暗河,向我們展現了它的一角肌肉。
懸河瀉水飛天帶,礪山帶浪如海流。
每一秒,都不知道有多少萬立方米的水流入地心。站在河邊,人隨時可能被隔空卷入河底,暴烈的水音之下,想要說話,都得彼此貼著耳朵,兩手做喇叭狀。
“禪師說了,要沿著河往下,就是黃金之城。不過河水這麽湍急,世界遊泳冠軍都不敢下去。萬一在水中一頭浪打來,卷到河底就是個死。萬斤河水壓在身上,大力金剛也得飲恨當場。”
忘了說,大煙袋懼水,所以即使得知黃金之城遙遙可望。一條大河波浪寬,仍然把大煙袋複蘇的心髒火花給澆滅。
大煙袋沮喪,赫爾目珠扶著昏迷流血的青巴禪師,也說自己不會水。
難怪當年宋朝抗衡北方遊牧民族,均是以長江黃河為天塹。
原來是世界上的旱鴨子太多,不誰欺負你欺負誰?我們幾個中,我是會水的,以前放暑假,偷偷下過長江,能玩得開。胖子也會一點,狗刨式勉強能在水裏浮起來。
懸河瀉水之下,兩岸均是垂直的地底岩壁。唯獨我們腳下,有點立足的河岸。上流可能是地上河,因為地底裂縫和地勢運轉,地上河轉為地下河,來到人跡罕至的黑暗世界肆虐。
河岸有些衝刷上來的木頭,一旁也堆了好些的木料幹枝。
看來當年那支隊伍下來的時候,運了木料紮船,這才順著河流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