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屍蟲破繭
這人我絕對不認識，至少在我已知的記憶裏，絕沒有這個人。
既然沒有，那琉璃缸中，怎麽會浮現出一張我完全不認識的人臉。再說，我對人也沒什麽興趣，再不濟，也該出現一座金山才對。
人臉籠統，不等我仔細辨認，幾粒灰塵突然灑入清油中。
漣漪擴散成一圈一圈，最後一發不可收拾，竟然成了波濤洶湧的大海，將琉璃缸內出現的洞天攪得支離破碎。那張人臉慢慢消散，最後化為一團清氣，再也看不見。
雙手撐在缸口，我努力向內探視，希望再看得清楚一些。等了片刻，琉璃缸恢複平靜，又出現一團火紅影子。
看形態，是一隻動物，看著像一隻雄獅，隻不過毛發是通紅的赤色。這次看得很清楚，猶如上一秒還在看黑白老電影，下一秒就轉到超清新片。
隻見那隻動物，紅身長毛，四隻腳如同牛蹄，後麵還有長出的一根山羊尾巴。
畫麵中，它一直背對著我，我看不清它的頭。感覺這就是一隻獅子，隻不過稍微魁梧了一點，還有就是那毛發。
紅色也就罷了，偏偏那種紅色有種把人撕裂的陰暗感，看久了，眼前生出一片淡紅，如塗滿了淤血。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我就這麽的不靠譜，莫名其妙看見一張人臉和一隻獅子。好歹我也有二十歲出頭，內心想要的東西，應該不會這麽簡單和幼稚吧？
“小同誌，看見了什麽？”
清油上浮現出胖子那張大餅臉，把我從疑慮中驚醒。“哦，紅色的鈔票，藍色的天空，銀色的敞篷跑。”
“這還多姿多彩。”胖子對著琉璃缸內吹出口氣，正巧吹在缸內的燈芯上。燈芯淡黃半透明，不是一般的草芯，不指望能點燃，權當一個裝飾用品。
不料胖子肺活量驚人，一口汙氣噴到燈芯上，燈芯頂部閃了幾下，開始冒煙。
空氣中有沼氣，多大濃度不知道，不過一旦有火，我們幾個立馬就會被燒成脫皮人。
我還沒吐出口水滅火，燈芯上，就竄出一點幽綠綠的淡光。開始有米粒大，後來燒成紅棗大小，定在燈芯上開始燃燒。
“這是冥火，快滅了！”
胖子伸出手，要抓滅燃燒的燈芯。不過手剛一伸過去，幽綠的燈火一搖，竟然躲開了胖子的手掌。等胖子將手收回去，那團火焰又停在燈芯上，逐漸往下燃燒。
火，天地陽罡之氣也。昔日燧人氏鑽木取火，人間始有凡火。凡火是後天之物，最為普通，《爾雅》一書，將火分為三類；天火、地火、凡火。
天火，就是雷霆之怒，天公之威。至於地火，傳說東海之中，有龍氣噴發，聚靈氣而成藍色火焰，與大海混為一團，有漁船撞上，頃刻燒為虛氣。又有傳聞，地底千尺下，藏幽冥之火，歐冶子鑄劍，便是取幽冥之火冶煉。
“吹不滅，快用手捂滅。”
我正吹氣，大煙袋上來，拍蚊子一樣伸手去拍。
冥火，就是墳地那種磷火，也不算天然。琉璃缸裏的這根燈芯，多半是死人的大腿經脈混合屍油熬成的。天保佑冥火沒有溫度，要是一般的凡火，沼氣早就爆炸。
人多手也亂，怪不得自古提倡精簡人員。
我們四個同時伸手去抓，還來勁了，那團冥火輕如鴻毛，稍微有風，就能飄到九霄雲外。等到我們收手，冥火又被吸到燈芯上，繼續燃燒。
天光光，心慌慌，鬼火幽冥，亂斷人腸。
在古墓裏，遇見冥火，比撞上粽子還慘。做事都討頭彩，倒鬥時遇見冥火纏身，這人多半出不了古墓，八字轉運，十成被折騰死。
胖子那雙手，是掙大錢的手，比我們三個都大。他這一捂，猶如靈貓撲鳥，還真就將那團冥火攬在手裏。結果剛一露出一條縫，冥火就順著縫隙飄出，定在大煙袋的頭頂。
我舉手就拍，給大煙袋來了一巴掌。結果冥火又飛，大煙袋被我拍得打了個哈欠。
他按兵不動還好，胖子已經拿防水布出來，準備徹底捂死這團冥火。結果我和胖子還沒來得及動手，大煙袋一個哈欠，打得五嶽倒退，一口氣，將冥火吹入琉璃缸。
這次，冥火沒有落在燈芯上，而是飄在缸中清油表麵。下一秒，琉璃缸內，噴出一人高的幽綠火焰，將四周映照成詭異的異象，讓我以為來到陰曹地府。
冥火經琉璃一折射，琉璃缸就相當於一個大光源，反射在數千琉璃瓦上。睜眼去看，身邊氤氳了一團團鬼氣，正跟在人腳後。
互相一看，對方的臉，比棺材內的死人還恐怖，連吐出的氣，也是幽冥的鬼氣。
“來幫忙……”我奪下胖子手裏的防水布，赫爾目珠懂了我的意思，幫我一起用防水布蓋住琉璃缸口。
管你是天火地火，沒了空氣，就燃不起來。
拿著防水布死死捂住缸口，沒了空氣，幽冥的詭暗逐步削弱，唯獨缸中清油，還在沸騰冒泡。
雙手抱拳，大煙袋恭敬的給琉璃缸三鞠躬，順道附帶一個正宗的儒道原味長揖。
“這位老哥，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千萬別認錯人。”
“那你留下來陪我，就不纏著他們。”
胖子站在大煙袋後麵，幽幽的說了句，嚇得大煙袋整個人蹦躂，就差點認賊作父。
幾分鍾後，四周重新恢複到黑暗。在這裏待了這麽久，眼睛已適應這種環境。其實琉璃瓦上也有米粒光輝，這些光輝組合起來，不比慈禧太後的夜明珠差。
掀開防水布，冥火消失，缸底傳出瓷碗破碎的聲音。
之後，按在琉璃缸的手上，傳來一陣微麻的酥.癢。
手電輕輕照上去，缸裏的清油，不知從何時開始，竟比黃河之水還要渾濁。
從外看去，整個奢華的琉璃缸失去神采，仿佛在我們忙乎的時候，有人偷天換日，用一口劣質石缸換掉了之前的五彩琉璃龍紋缸。
大煙袋發現了異樣，指著缸內，高聲驚呼，“底下的屍繭破了，快選路逃命。”
屍繭，就是出現在缸底的那些黑色蠶繭，被冥火一烤，紛紛裂開。
剛才的聲音，就是屍繭裏的東西要出世！
列子裏麵，記載這麽一句；北有怪人，漆黑有三丈，生繭，謂之毒，夏革見之也。
這句話，說的就是屍繭，裏麵藏著屍蟲，能腐蝕人的皮肉，啃咬人的筋骨內髒。
這種東西在古墓裏頗為常見，一般潛伏在棺材的木隙裏，黑色，腦袋凸起一塊，像是一隻腦袋長了腫瘤的麵包蟲。
這蟲子也不算多厲害，考古開棺材的時候，之所以要帶橡膠手套，有一部分，就是為了防止這種屍蟲。遇見了也不用害怕，隻需要拿煙熏一熏，這蟲自然就死了。
“怕個屁，看胖爺拿神仙香熏死這玩意。”
話說完，胖子自覺尷尬。這次下鬥毫無準備，誰帶了神仙香？即使有，空氣裏都是沼氣，哪個不怕死的敢點火。那不是挖坑立碑，自掘墳墓？
“八字不濟，跑路！”
胖子也幹脆，臨走想要踹翻琉璃缸。結果缸身沒動，倒有一條屍蟲爬出來，渾身冒著酸油。就這一滴，鞋子上的鞋帶，就被燒爛成兩截。
缸底全部都是屍繭，屍蟲少說有幾千之多，一蟲分泌一滴酸油，也能把人給化成水。
八條路，我打頭陣，心道隻要闖不著死門，就不會沒救。爹親娘嫁人，看運氣跑了再說。
跳入一條樓梯，後麵有喘氣聲和腳步聲，看來他們都跟上來。就這樣，我跑得起勁，亂闖到一層。
四麵都是琉璃瓦，與上一層無異。我還想跑離這個是非之地，後麵一雙幹手將我拉住，皮膚比砂紙還粗糙，差點沒磨掉我一層皮。
“別跑了，一動不如一靜。”
這是大煙袋的中庸之道，好家夥，我還以為抓我的是老僵屍。
“胖子，你怎麽看？”大煙袋後麵還有個人，我出聲問他的意見，可沒得到回應。
“胖子，說話啊！”瞧著不對，推開大煙袋一看，後麵跟著的是赫爾目珠。
隻有我們三個人！
“怎麽回事，胖子沒跟過來，誰看見了？”
“不至於跑丟了吧，我這把老骨頭都能跟著跑。”
“回去！”
沒聽見慘叫，胖子就沒死，多半是剛才隊伍亂了，胖子眼花沒看清。或者他又有什麽發現，以至於沒有跟過來。不管怎麽樣，我得回去。
不等大煙袋的意見，我帶頭折返回去。據我看，這條樓梯長不過百米，幾秒鍾，我就能跑到剛才那一層。可黑暗在眼前無限的死循環，腳下不知越過多少塊石板，愣是不見出路。
屍蟲行動緩慢，身後又沒加渦輪增壓，胖子幹什麽沒追過來？我咬著下嘴唇，心中慌張六神無主。
兩分鍾後，我停止了奔跑。不是不去救人，而是根本沒看見路。
我的速度不慢，高中的時候，百米跑好歹也是全校前三。就算後來玩遊戲一天宅在家裏，基本的速度和體力還是有的。
我能確定，自己至少跑了五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