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挑釁（一）
自宮裡回來后，顧無雙好似又回到了從前的模樣，不喜不悲，只是怔怔的看著窗外，一句話都不說。
「小姐，你好歹吃一口吧，這樣總是不吃不喝的，身子怎麼扛得住啊？」
看著又是一動未動的飯菜，夏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似是隨時準備著又一場暴風雪的來臨。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
一如之前的很多次，顧無雙仍舊是靜靜的坐著，也不說話，整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夏兒姑娘，四王爺來了。」
就在這時，外面的小丫頭跑過來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聞言，看了她一眼，夏兒連忙走了出去，「奴婢參見四爺」
「起來吧，王妃呢？」
看也沒看她一眼，慕容玥沉聲說道，這間屋子安靜的壓根讓人覺不到一點人的氣息。
「在那裡呢」
夏兒輕聲說道，下巴微微的向前方揚了揚，「從宮裡回來就這樣了。」
「好了，你下去吧。」
一邊說著，慕容玥緩緩地走到了軟榻前，「雙兒」
他柔聲喚道，唯恐聲音大了驚擾到她一般。
沒有回應，她的眸子依然定格在窗外，似乎那裡有著最美的風景。
「雙兒」
眉心微攏，慕容玥又喚了一聲。
睫毛微微的眨動著，顧無雙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又把視線轉向了窗外。
「你覺得你這個樣子是在幹嘛？如果我是你，我會好好的活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的耗著，你不是沒看到他的屍體嗎？既然沒看到，就說明他有可能還活著，你覺得他會希望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
說話間，慕容玥從桌上拿了一面鏡子，強逼著她看向鏡中的自己，「你看看你現在的模樣，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顧無雙嗎？真的，別讓我看不起你。」
收回視線，顧無雙定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頭髮凌亂的披在肩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那往日嫣紅水潤的唇此時泛出一種青白的顏色，上面還暴起了一層皮，甚至有血絲從裡面滲了出來，本來圓潤的臉只剩下了皮包骨頭。
遠遠看過去，就跟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似的。
這是她嗎？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慕容玥沒有說話。
心結還需心來解，而她需要自己走出來，否則，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
許久許久，屋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終於，一滴淚順著眼角悄然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有著一種冰涼刺骨的感覺。
收回鏡子，他緩緩地抬起了手，舌頭輕輕的一舔，鹹鹹的。
「雙兒的眼淚是鹹的」
他如是說道，嘴角勾起了一抹微揚的弧度。
還以為她會多麼的與眾不同呢，原來，她的眼淚也是咸澀的，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抬起頭，顧無雙淚眼婆娑的看向他，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慕容玥，你是存心來看我笑話的，對吧？」
「不識好歹的女人，你為什麼不說我是因為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你？」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慕容玥沒好氣的說道。
難道在她的眼裡，自己當真就是那種喜歡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小人？
聞言，看了他一眼，顧無雙沉默了。
「謝謝你」
良久，她說了這麼一句。
謝謝他雖然總是嘲笑她，卻也給了她溫暖的關懷。
「我最後說一次，你要是真想謝我，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許，否則的話，要是再被我聽到這三個字，有你好看。」
眉尖微挑，慕容玥一臉輕佻的說道，端起她面前那杯已然涼掉的水一口氣灌了下去。
「喂，那水涼了，你要是想喝我再讓人給你倒就是了。」
看著他的舉動，顧無雙直接無語了。
「這樣就好，喝點涼水正好可以降降火氣。」
唇角微勾，慕容玥無比嫌棄的看向她，「顧無雙，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我見到過的最丑最丑的女人。」
「是嗎？那可別污了四爺的眼才好。」
攏了攏亂糟糟的發，顧無雙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隨後轉頭看向了門外，「夏兒，進來替我梳洗吧。」
「喂，你這裡有沒有吃的？我餓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慕容玥可憐兮兮的說道，似是為了配合他的話似的，那肚子還發出了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四爺的府里當真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嗎？」
斜睨了他一眼，顧無雙淡淡的說道，隨後再次看向門外，「夏兒，再讓廚房裡做點吃的一併送過來吧。」
「你怎麼知道的？最近府里的確拮据，不如以後你收留我吧，賞口飯吃，權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當是積德好了。」
慕容玥嬉皮笑臉的說道，只要她願意說說話，他有信心早晚有一天可以解開她心中的結。
「算了吧，我還記得明明前不久還有人說我的心是黑的，這樣的好事我可做不來。」
說話間，深深的看了一眼窗外，顧無雙下了軟榻，在一旁的梳妝台坐下來，任由夏兒替她梳洗。
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人已是梳洗妥當，看著鏡中形容枯槁的自己，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都說歲月催人老，其實，老的不是容貌，而是一顆心。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這樣好點了？顧無雙，不是我說你，不是當怨婦的材料就不要去學，你知不知道你那個樣子格外的讓人有一種想要揍上一拳的衝動。」
慕容玥一臉戲謔的說道，莫名的，看到這樣的她，心裡如釋重負的呼出了一口氣。
斜睨了他一眼，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顧無雙沒再搭理他。
貌似從第一次見到他，他們兩個就不對盤，只是沒想到時至今日他們竟然也有這種可以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了。
一時間，偌大的屋子裡一片寂靜，偶有木炭燃燒發出的陣陣「噼里啪啦……」的聲音，此外，聲息全無。
時間悄然而逝，他們依然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她靜靜的看著窗外，慕容玥靜靜的看著她，突然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想到了「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句話。
如果能這樣過一輩子，也該是幸福的吧！
「小姐，飯菜好了。」
說話間，一干下人魚貫的走入，不一會兒，便擺滿了一桌，全是她平日里愛吃的菜，色香味俱全，只是聞著味道，便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看了一眼，顧無雙仍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怎麼了？不吃嗎？」
看著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慕容玥一臉狐疑的問道，印象中曾聽某人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如今看來，她的思想還真的出了問題。
「沒什麼胃口，你吃吧。」
顧無雙淡淡的說道，視線依然停留在窗外，雖然眸子里已有了些許的神采，但依然藏著大片的沉寂。
「你什麼意思？好歹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見過主人坐在一旁不動，客人在桌邊大吃大喝的人嗎？我告訴你，我可做不來這麼丟人的事情。」
慕容玥沒好氣的說道，她不動，他也不動，看那樣子，誓要和她耗到底的。
「愛吃不吃」
斜睨了他一眼，顧無雙涼涼的拋下了這麼一句話。
「你……」
看著她，慕容玥登時氣結，伸出手就在她的頭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沒良心的，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讓你死掉算了，總比看著你這樣折磨自己要好過。」
她難道不知道嗎？
她折磨的是她自己的身體，可是凌遲的卻是他的心啊。
人只有一顆心，而他的已被她蹂躪的一塌糊塗，血肉模糊，她這種近似自殘的方式無異於是在那傷口上撒上一把鹽，雖不至於要了人的命，卻也足以痛不欲生啊。
「是啊，如果可以選擇，我真的也很想就這樣死了算了。」
無聲的咽了一口唾沫，顧無雙幽幽的說道。
可是，她不能死，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著她去做，她還要親眼看著他回來呢。
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能選擇了，那麼，生，也只不過就是苟延殘喘罷了。
「你……」
眼睛死死的盯著她，慕容玥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最後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顧無雙，你就是老天爺派下來專門克我的。」
屋外，不知何時再次飄起了雪花，在距離賢親王府二三百米的地方，一輛馬車悄然停了下來。
「王妃，你看，王爺的馬車果然停在賢親王府門口呢。」
掀起窗帘的一角，紫蘇輕聲說道。
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唇，林瓏什麼都沒說，只是那眼神冷冽如冰。
「那……我們現在還要進去嗎？」
一面小心地察看著她的臉色，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去，當然要去，我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扶我下車。」
說完，在紫蘇的攙扶下，林瓏下了車，「我倒要好好看看，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狐媚子手段？竟然勾的男人一個個的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