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往凡寺（一）
汐顏剛到竹蝶軒后，王管家也到了。
王管家現在是容府的撐家，如果沒有他，容府隨時都會大亂。汐顏很信任這位跟了父親幾十年不婚不娶的男人。
汐顏請他坐下后，認真問道：「王叔，咱們容府如今只差大門匾額上幾個大字一改，就成了鄧府。我知道你怕我擔心，但這些事你還是得告訴我一聲，我們一起分擔啊！」
「小姐，我也試圖攔過，畢竟現在還是容府的戴孝期，可是我哪裡能攔得住，那個鄧姨娘的侄子鄧淙越將軍，仗著跟了老爺幾年，根本不把我們下人放在眼裡。容府家大業大，又沒了主心骨，可不讓人覬覦？鄧家在臨縣，現在能一舉進了京城，又住進容府，可說是人生願望都實現了。現在我們沒有後台、沒有支撐，西緬國邊關又幾度告急，誰還會管我們死活？」
王管家說得可不是在理嗎？父親死了，大容府沒了支撐。二房，尤其是二老爺一向記恨大房，此時他根本不會出手相幫，頂多來罵罵吵吵裝裝樣子，不會真出實力。他坐等著看大房笑話還差不多。
「我知道了。咱們的家用還有多少？」
王管家伸出了四個手指。
汐顏看后心裡涼透，父親生前不貪污受賄，只靠朝廷發的俸祿，但也都是半谷半錢，只靠祖上留下來的積蓄，維持這一府老小。即使是父親死後，皇上賞賜了一筆錢，可如今經鄧家人一敗壞，也已所剩無幾了。
這一晚汐顏和王管家聊到深夜。王管家臨走時，汐顏說：「後天就是父親五七的忌日。我會去往凡寺七日誦經拜懺，希望王叔照顧好容府。」
「小姐放心，老奴會儘力的！」
王管家走後，汐顏渾身一個冷顫，難道這一世重來，她還能任人宰割嗎？那個陰謀未過，如今又添信亂，她沒了半點依靠，但是，她卻做不到讓人再來吞噬她的家！
抱著自己獨自坐到天明，空落落的家，空落落的心……
「燒七」是從死者去世之日算起，每七天為一個祭日，從「頭七」至「末七」，共計四十九天。人有三魂七魄，死後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盡，七滿魄盡。
而五七墳最重要，五七墳祭當日，容國公生前親戚朋友前來參加祭弔儀式。
汐顏看著鄧姨娘那張偽裝可憐的臉，心裡冷笑。
容二老爺也出了很大的力，一直忙前忙后，包括剛剛承襲的大堂哥容傅。大堂哥倒是不像二老爺那般虛偽，假模假式的樣子。
他招待賓客時，一臉認真面有哀色，一看就是出自真心。畢竟父親生前，對他愛護有加，因為容府大房沒有男兒，他是二房嫡子，自然該受到重視。
汐顏和他的關係並不差，雖然二老爺總是不讓小容府的人與大容府來往。汐顏能理解二老爺一面是心裡嫉妒大容府；另一方面是大堂哥與鄧姨娘的侄子，同樣都是跟隨父親打仗，他們倆人年歲相當，按能力大堂哥甚至比鄧淙越要強，但是大堂哥卻沒有鄧淙越名聲響亮。
不過汐顏也知道，大堂哥實在是個好人從不爭名利，一心只做實事，她走上前，溫聲說：「哥哥，辛苦你了，謝謝。」
容傅轉過頭，笑道：「謝什麼？這是我該做的。」汐顏也笑了一下，容傅又說：「再過十日，我就要去邊關，你在家可要照顧好自己啊。」
從小到大，除了表哥杜涼，就屬堂哥容傅疼她，讓她心裡倍加溫暖。只是，汐顏想到容傅的最終命運，又就不禁難受起來——他是在褚冽登基前，戰死在沙場的，當時他還未娶妻生子。
汐顏不許自己多想，這一世重來以後，沒準都會變了，她拉了一下容傅的袖子說：「哥，你早日回來，給我找個嫂子啊！你這實心眼，什麼時候能開竅啊？」
可她萬萬沒想到容傅竟然看了一眼，在一邊招呼賓客的風吟。
她心底咣當一聲——風吟啊風吟，在外我書獃子表哥喜歡你，在家我武功蓋世的堂哥對你心有所寄，你可真是不簡單。
汐顏冷笑一聲，叫回了正在發獃的容傅，又聊了幾句便離去了。
經過容汐芙時，汐顏見她正大聲和鄧淙越等一群人聊天，爆笑聲不時傳出。隨意看了他們一眼，汐顏便大步離去，可沒想到這時候，忽然有一個男人轉頭來看向她。
汐顏並不認識那個男人，只是覺得眼熟，沒再多留，她悄然走了過去。
夏月在旁邊說道：「小姐，那人好奇怪，一直盯著你看。」
「我好像從未見過他。」汐顏又想了一遍，仍無印象。
「我倒是見過一次。那****從院中經過，見他從鄧淙越那裡出去。姑娘你看，他穿戴幹練，像個會武的人。」
……
忙忙碌碌了一日，等全部禮俗結束后，汐顏便帶著春歸和夏月去了往凡寺。
往凡寺是京城最靈驗的寺院，汐顏聽說自己的曾祖父也曾捐錢修繕過這裡，許多年過去，方丈雖然早已圓寂，但現任的妙蓮法師對汐顏還是親切有加，把她安置在一間乾淨整潔的廂房裡。
第二日一早，汐顏在妙蓮法師的帶領下，跪在釋迦牟尼佛前開始念誦經文，然後又進行半日的拜懺。
因為父親生前是將軍，手中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汐顏想為父親誦經拜懺七日，消除亡靈業障，讓父親早日往生極樂。
往凡寺坐落在霧峽山的山腹處。傳聞，夜間在寺廟之內，不可出屋，否則會看到很多跪在佛前哭泣的人，那些人多是生前作惡多端，傷人無數。
汐顏半信半疑，每日抄錄佛經到子時，才上床入睡。
這天，春歸在旁邊研磨墨水，汐顏隨口問她：「你覺得風姑娘怎麼樣？」
沒想到春歸竟然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回道：「沒有感覺。」
汐顏笑笑，「夏月她們都很喜歡她啊，她的香脂若是在京城賣的話，肯定會被搶到斷貨呢！」
「奴婢不愛香脂，固然不會有先入為主的思想。奴婢說的只是心裡的直覺罷了。」
汐顏拉過一臉認真之色的春歸，無奈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以奴婢自稱，你看夏月她們從來都不這樣。你還是我的大丫鬟，整日奴婢奴婢的，跟我生分了好多。」
「是。春歸記住了。」
第二天一早，汐顏沐浴漱口，至誠一心在佛前燃香。她長跪合掌，虔誠地誦念往生咒。
沒過多久，春歸進來小聲說，風姑娘來了！
風吟怎麼會來？汐顏皺眉，外面陰雨綿綿，早晨霧氣未散依然寒風凜凜，不適合出屋。她起身走到軟榻邊坐下。
這時敲門聲傳來，春歸忙去開門。「姐姐……」門外的風吟喊了一聲后，快步進屋，見到汐顏后，一張小臉皺巴起來，「姐姐，家裡不溫暖，我就過來找你了。你不會嫌棄我吧？」
汐顏見她滿眼憂傷純凈，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心狠且頗有心機的女子，笑顏問道：「家裡怎麼不溫暖了？快進來吧。」
風吟褪掉身上的披風，坐下后拉住汐顏的手道：「沒有姐姐在的家，我舉目無親，很孤獨。」
「大姐姐不是在嗎？你無聊了可以去她那裡坐坐啊？」汐顏對與她親近，渾身還是不舒服。
風吟低頭不語。
前世，風吟總是會在汐顏面前說鄧姨娘和容汐芙的壞話，這一世她的嘴巴好像嚴實了許多，很少在汐顏跟前說什麼。不過，也是汐顏沒有給過她這種機會。
「怎麼了？大姐姐不是對你挺好嘛，之前還把小晴送給你做大丫鬟。」
「姐姐快別說了。提起小晴我心裡就害怕。實話跟姐姐說吧，我不喜歡大姐姐，她脾氣暴躁，讓人很壓抑，況且她整日和表少爺他們在一起，我一個外人……」
汐顏看她一臉溫吞模樣，微微點頭，「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一起在往凡寺誦經拜懺吧。四日後我們一起回府。」
「謝謝姐姐。」
中午，吃過齋飯後，她們走在往凡寺的後院，院內種了許多可以四季觀賞的棕櫚樹，樹勢挺拔，葉色蔥蘢。順風而聞其香，逆風則不聞，汐顏轉頭看向這位異國女子，她一身翠綠色衣裙，精緻的面頰，讓人討厭不起來。
「風吟啊，從前沒怎麼聽你說過你的家事，姐姐也不了解你多少喜好，跟姐姐講講你家裡事吧？」
其實，雖然從前也在一起幾年，但是汐顏卻根本不了解風吟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她為什麼一定要致死自己？
風吟點頭，眼睛看向遠方，娓娓說道，「我跟著母親長大，從小沒有見過父親，也不知父親是誰？只知道我是西緬國人，那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吧。母親從小就把我帶離了那裡，住在普國和西緬國交界處的一個小村子，那裡的土壤氣候很適合種花草，母親便開始教我這些本領，調製香脂、製作香料，牧放牛羊等等，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沒有父親？只懂香料？
汐顏想起：這個時候的普國，還沒有在褚冽的帶領下統御華普大陸的其中六個國家。華普大陸共十二個國家，四大國八小國，西緬國算是強國之一。
因為地大物博，地裡面積也可以和普國不相上下，西緬國和普國因為土地爭奪，經常發生矛盾，積壓久了，就會大戰一番。
西緬國一面有寬廣的沙漠，那裡無人常去，但是屬兩國交界口之一，也是矛盾產生之一的地方，一面也有遼闊的草原，人們放牧牛羊，蠻力至上又有柔軟的一面，他們種植奇花異草，也是一個制香的國家，很多氣候溫和的城市，幾乎家家戶戶都會調香脂，制香料。很多普國的香脂都是從西緬國進口過來的。而，風吟和她母親應該就是住在那美麗的草原邊上。
汐顏點了點頭，等待風吟的下文，可是她卻遲遲不開口了。心裡明了風吟還有事情瞞她，因為，她沒有說她也是一個制毒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