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聶湛鼓起勇氣見馬悠
醫院裏,蒼宇想等到聶舒誌來,道聲謝再走的,畢竟他和聶湛有仇,和聶舒誌,總還得有那麽幾分客套。
聶舒誌以為聶湛不會來,於是抱著有好過沒有的態度,想著關鍵時刻,感冒咳嗽的血也總比沒有強,於是便來了。
來就來,可碰巧,他在電梯口碰見一個人。
她下電梯,他上電梯。
她不記得他,可他記得很清楚。
連她手上那份鑒定報告的封麵,他都覺得很眼熟。
“倩楠……你……”聶舒誌或許是因為多年的愧疚,竟對楚倩楠產生了類似愛戀的感覺,揮之不去。
“你?”楚倩楠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我們在健身房見過,你好!”
聶舒誌的目光飄向她手中的鑒定報告,問道:“你和徐子若做親子鑒定了?”
他始終相信,徐子若跟楚倩楠是有血緣關係的,但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那個父親是不是自己。
或許,是他想多了吧……
“你怎麽知道?”楚倩楠一臉驚訝。
聶舒誌緩緩搖頭,“我想,我們需要談談了,但不是現在,我還有點急事,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把電話給我嗎?”
楚倩楠自認為不應該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此刻,聶舒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是該問問這個老頭,到底怎麽知道這些的。
於是她拿過他的手機,按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於是聶舒誌和後趕來的聶湛剛好碰到一起。
“你不是不來嘛!”聶舒誌瞪了他一眼。
“我又改行程了!”聶湛眸底滿是惶恐,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父子兩個拜別楚倩楠,一起進了電梯,看到和年輕時聶舒誌有幾分相似的聶湛,楚倩楠隱隱明白了些什麽。
蒼宇沒想到,來的會是聶湛,徐家父母的事他也是懷疑聶湛的,再加上之前種種,可以說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可沒辦法,這沒名字的孩子現在是他名義上的孩子,聶湛算是來救命,總得以禮相待。
“多謝!”蒼宇客氣道,真隻是客氣客氣而已,打心底沒有謝他的意思。
聶湛沒想到蒼宇會對他這麽客氣,原本準備好的那些懟人的話,又都咽了回去,隻是淡淡問了一句:“聽說是個孩子?能讓我看看嗎?”
“可以!”蒼宇爽快地點了點頭。
聶舒誌看事情算是解決了,便想著自己那點事,轉身告辭。
蒼宇和聶湛兩人來到重症監護室外,隔窗看著那個躺在保溫倉的孩子。
名義上的父親蒼宇隻有對新生命的憐惜,但身旁,聶湛卻紅了眼眶。
那孩子是他的呀,是他真正愛的人,為他產下的孩子。
雖說不健康,但也足矣讓聶湛覺得那裏躺著的,小小軟軟的,不是一個單純的孩子,而是愛的結晶。
蒼宇的餘光瞥見,內心不禁疑惑,聶湛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甚至可以說,在蒼宇的概念中,聶湛並非什麽良善之輩。
他……為什麽會對著一個陌生的孩子這麽傷感?
林佳言趕來,看了看聶湛,對著蒼宇點點頭,“找到獻血的人了?那我們就準備手術了!”
“好!”蒼宇點點頭,“這邊還需要我做什麽嗎?不需要的話,我先回家去了,那邊還有很多事。”
“需要呀!你等會兒不得簽字嘛!”林佳言趕忙說道。
“嗯!”蒼宇應了一聲,很是不滿,那邊是至親,這邊是跟他沒半毛錢關係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做到這樣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敷衍的態度讓聶湛頓時心生不滿,在聶湛眼中,他這個正牌丈夫做得太過分,所以馬悠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但此時他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都不能去看望那個才剛生產完的女人。
抽完血,聶湛返回重症監護室,但保溫倉已經空了,孩子已經被送到了手術室。
蒼宇應該在手術室那邊?或許是在林佳言的辦公室?聶湛很好奇,既然找了外人輸血,恐怕蒼宇已經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那麽……
馬悠怎麽樣了?
依著蒼宇的性格,會不會……
一時間,聶湛滿心擔憂,他想著去看看馬悠,又擔心事情在這時候敗露。
他知道事情敗露的後果,也知道蒼宇是個下得去狠手的人……
空蕩蕩的走廊裏,聶湛不安徘徊,思忖良久,決定以朋友的身份去探望馬悠,畢竟小時候都是校友,大家活在同一個圈子裏,也並不是沒有交集。
探望一下,不算太過分吧?
病房,聶湛是去過的,輕車熟路。
有點發怵,但卻不得不進去,一方麵怕蒼宇起疑心,另一方麵,是做賊心虛。
畢竟事關人命呀!
還是兩條命,一條生,一條死,全因聶湛而起。
病房裏麵非常安靜,皮鞋踩在塑膠地板上,竟還發出了輕微的腳步聲。
陽光從窗而入,明明是一片明媚,但不知為什麽,聶湛就是覺得有些陰森。
穿著病號服的馬悠靜靜躺在病床上,麵朝裏,也不知聽沒聽見動靜,反正是一動不動。
護工不在,剛剛好,聶湛膽戰心驚地饒過蒼母那日躺過的地方,緩緩走到病床前。
“悠悠……”他輕聲喚。
可馬悠一動不動,壓根就像沒聽見。
“悠悠。”聶湛以為她睡著了,輕拍了她的肩膀。
馬悠依舊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起伏的波濤洶湧,或許聶湛會以為她出了什麽意外。
“悠悠!”聶湛搖了搖她的肩膀。
馬悠還是不動,這樣搖還不醒,讓聶湛突然感到不安。
手上用力,馬悠被他硬掰過來,兩隻腫著的眼睛,空洞地對上他的,依舊沒有反應。
“悠悠你怎麽了?”聶湛的心酸酸的,鼻翼也是。
沒有表情的臉,視線落在他臉上,卻又好似透過他看向天花板,過了許久,那唇角微微揚了起來,那聲音雖然很軟,卻也是空洞的,“我……到底在做什麽……”
好在她說話了,聶湛總算鬆了一口氣,千言萬語此刻都不及一個深情的擁抱,聶湛伸手抱住她,喃喃說道:“對不起,我不該逃避的,我應該跟你一起麵對的!”
笑著笑著,馬悠哭了,那雙空洞的眼睛先是有了神采,而後慢慢悲涼起來,默默流淚,變成了輕輕啜泣,隨後越來越劇烈,身子也在顫動。
“別哭,給我一點時間。”聶湛說。
“他知道了,你結婚了,我什麽都沒了。”馬悠說。
她的眼淚刺痛了聶湛的心,他萬分後悔,為什麽之前要和宋曉瑤演那麽一出戲,為什麽要弄假成真,為什麽要把蒼宇惹急,為什麽讓自己沒了退路。
聶湛的眼眶濕了,他抱得更緊了一些,但卻觸到了她的刀口。
馬悠緊蹙著眉頭,伸手想捂住刀口,卻又怕碰到更痛。
“扶我坐起來。”馬悠幽幽說道。
聶湛扶著她起來,注視著她的眼眸,可馬悠的目光,卻好似穿過他的注視,落在更遠的地方。
“她在看我……”馬悠的眼神中閃著奇異的光芒。
“誰?”聶湛轉頭,目光順著馬悠的,落在那日蒼母躺過的地方。
明明豔陽高照,但聶湛卻莫名感到脊背發涼,他的聲音微微顫著,自己都沒覺得,語氣也發了顫,“別胡說!根本沒有鬼這種東西!”
“不,她真的在看我,一直在看著……”馬悠揚起唇角,笑得格外詭異。
“別說傻話!你家裏沒人來陪你嗎?”聶湛被她笑得頭皮發麻。
“有啊……她一直都在……”馬悠的目光定定落在蒼母當日倒下的地方,仿佛那裏真的站著個人一樣。
如果蒼母還在,那麽此刻知道真相的她,會不會還像孕期那樣,給予馬悠諸多照顧呢?
恐怕不會了吧……精心策劃了一年,以為蒼宇會因為孩子多看她幾眼,以為孩子能挽回蒼宇的心,然而一切全都成了空談。
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悠悠你別瞎想……”聶湛伸手抱住她,他的指尖已然發涼。
說不信神鬼,國人誰不信三分?
一條鮮活的生命殞在麵前,不是鐵石般的心腸,絕對做不到袖手旁觀。
蒼宇,怪隻怪你太狠!怪你對馬悠太狠!怪你這個人心太狠!我們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這樣做!
馬悠並沒看到聶湛眸中的狠戾,她的眼中,滿滿都是那雙黑黝黝的眼睛,如同魔咒一般,勾魂攝魄。
“我想走……”馬悠喃喃說道。
“你想去哪?”聶湛輕聲問。
“出去……這裏太憋氣了……”馬悠掙紮著從床上下地,刀口生疼,可她齜牙咧嘴繼續自己的動作。
“你等等!”聶湛按住了她的肩膀,“我去找個輪椅,推你出去走走!”
說著,聶湛往門口看了看,生怕蒼宇突然返回。
但隨即他又笑了,哪個男人得知自己被戴了綠帽子,還會去關心這個女人的死活?蒼宇尤其不是那種人,恐怕要不是等著簽字,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這麽一想,他就輕鬆了,拍拍馬悠的肩膀,他輕聲說道:“等我!”
馬悠剛剛掙紮著做起來,正在床邊捂著刀口喘粗氣,顧不上回答他,也沒有點頭,目光呆滯,眼神茫然。
聶湛看她沒動,轉身走了出去,在護士站那裏借用輪椅。
“先生,請等一下。”護士說完,轉身往存放輪椅的庫房走去。
等了好一會兒,聶湛才推著輪椅返回病房,但病房門大開著,馬悠已不見蹤影。
想起她呆滯的眼神,看看那日蒼母躺過的地方,聶湛不禁脊背發冷,說不信,心裏還是信了。
你是來算賬的嗎?為什麽不找我?
聶湛趕忙轉身走出病房,連輪椅都顧不上推。
護士站在左手,聶湛敢肯定馬悠沒往那邊去,於是趕忙往右手邊跑去。
果不其然,右手拐角處,馬悠扶著牆一步一停,要不是隻有幾步距離,她絕不可能這麽快從病房裏走到這兒。
“悠悠!”聶湛趕忙跑過去,“不是讓你等我嗎?”
馬悠緊蹙著眉頭,滿臉痛楚,但卻仍然堅持走著,一言不發。
“悠悠!你跟我說句話!”聶湛急了。
馬悠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他低聲說道:“我……想去……透透氣……”
“好好好!你站在這裏等我,我去取輪椅!”聶湛說完並沒走,而是等著馬悠回答。
這一次馬悠依然沒有回答,但她點了點頭。
聶湛用最快的速度跑回病房,等取了輪椅回來,卻隻聽到電梯“叮”的一聲響。
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聶湛趕忙跑到電梯前,隻見電梯數字一直變化,直到停在了最高一層。
看著電梯一直到了最高一層,聶湛心急如焚,猛按電梯按鍵。
電梯從頂層下來,隻不過一兩分鍾時間,可在聶湛看來,好似過了千萬年,一兩分鍾,可以發生很多事情,頂層,陰鬱的馬悠,讓聶湛不敢往下想。
後悔嗎?
滿心後悔。
聶湛萬分後悔,當初應該不顧一切跟她在一起的,壓根不該順著她,讓她去設計蒼宇,讓她用盡辦法去挽留蒼宇。
此刻他才覺得,愛一個人,並不是一味給她想要的,有時候她想要的,反倒會置之於死地。
悠悠,別幹傻事,就算是索命,也該我去償還,不是你!
電梯門開,聶湛迫不及待地跑了進去,按下了通往頂層的按鍵。
拐角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走出,唇角微彎,眸光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