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麵具
車,平穩行駛,好在路程夠久,徐子若哭過之後,擦幹淨了自己的臉,拿起化妝包來,細細給自己畫起妝來。
內心再自卑,也不能讓別人看出來,等一下打開車門,她必須還是那個自信滿滿的徐子若。
停車時畫一隻眼線,車啟動時撲粉,再停時畫另一隻眼線,車走走停停,當簾子拉開,除了眼中帶著血絲,徐子若還是那個徐子若。
可徐子若又不是徐子若。
偽裝的自信,終歸有別於發自本心的自信。
旁人看不出,隻見她如往日般和人談笑,卻不見那眼眸底一絲絲閃爍。但畫梵心細如發,加上本身精於心理學,根據她幾個細微動作,便看出了她往日的不同。
休息之時,畫梵想開口問她,可徐子若卻拿起劇本問道:“畫哥哥,你說這段得獎時的戲,我是該用傲嬌還是淡然比較好?我覺得苦盡甘來,應該先是釋然,隨後看到一直做對的女配角,才應該轉而傲嬌。”
“呃……我覺得這樣理解很好,你……”
“那我先給你試試,你看看感覺對不對。”徐子若完美地避開了畫梵疑惑的眼神。
試戲,試了一次她不滿意,又一次她還是不滿意,直到“各部門準備”,她才停住。
再到休息時候,畫梵直接過來就要開口問,可徐子若突然打了個哈欠說道:“困死了,羅詩給我倒杯咖啡!”
“子若你……”
“畫哥哥你也要?羅詩,來兩杯!”
“我想問你……”
“困死了,讓我眯五分鍾!別說話!”
又一次完美避開,讓畫梵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再休息時,她索性拉著幾個配角變起了魔術,一個破紙團扔到背後,她玩得不亦樂乎,連觀眾都明顯是尬笑,她也好像沒看出來似的。
怎麽可能沒看出來?平日裏人們帶著調侃的玩笑,如今在她眼中好像是嘲笑。明明那人真的很忙,她卻總覺得是人家故意躲著自己。就好像,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她徐子若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變成了一個大家都躲著她的,下賤的肮髒的人……
越是這樣,她越是努力想找回從前那種自信,可越是這樣,畫梵看她越不對勁。
平日裏大咧咧撩頭發的動作,如今小心翼翼,摻著幾分矯揉造作。平日裏與人談話正視著別人的眼睛,今日卻總是不經意垂下眼眸,似是閃閃躲躲。平日裏笑得沒心沒肺,今日卻好像優雅一般,即便露齒,也用手掩著,恰似古時大家閨秀。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她不對勁,畫梵不禁覺得,是不啊她和蒼宇又鬧別扭了?可上一次兩人鬧別扭,徐子若壓根不是這樣。
這一次,到底是怎麽了?
直到拍攝結束,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徐子若還坐在那間出租屋裏,彈著那架租來的鋼琴。
助理、化妝師,全都讓她支去車裏休息,她的手機在琴凳上扔著,亮一陣,又暗了,再亮一陣,又暗了。
可徐子若卻專心致誌地彈著琴,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這架鋼琴和她相依為命一般。
一曲終,她抬起手,畫梵以為她該起身了,然而她的手卻又落了下去。
“你已經連著彈了一個小時了,現在也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你到底怎麽了?”畫梵終於忍不住開口。
徐子若卻頭也不回,說道:“不要問,我不想說,明天最後一次彩排,然後就要正式表演了,我第一次上春晚,要練得好一些。”
說完,手起,又落,依然是那首春晚時要彈奏的《春之舞》。
又等她彈完一遍,畫梵又開口:“你又跟他鬧別扭了嗎?”
“沒有。”徐子若說著,又抬起手來。
可畫梵珠落玉盤般的聲音與琴聲一同響起:“他已經給你打了28個電話了,我在這兒一直數著。”
“你回去休息吧,我再練一會兒就走。”徐子若依然頭也不回地說道。
畫梵從門口走到鋼琴邊,看著她的側顏輕聲說道:“你有什麽心事可以跟我說,別忘了我的本行是心理谘詢師。”
“你是催眠大師,是打算催眠我讓我說實話嗎?”徐子若垂著眼眸,並不看他,像是真的怕被他催眠一樣。
“不可能,我不會用那種手段。”畫梵果斷說道。
“我也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先回吧,我隻是想練一會兒琴。”徐子若仰起頭,故意笑了笑。
當時她以為自己崩潰了,可她沒有想到,成年人的崩潰,隻是人後默默流淚,連聲音都不敢出,一旦到了人前,便又要戴上那個麵具。
“那你練,我在這兒陪著你。”畫梵也不追問,而是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人若是不想說,越追問,她越不會說,不如靜靜等著,到她情緒的臨界點,她自然就說出來了。
徐子若停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麽,但她卻又抬起手落在了鋼琴上。
她知道,畫梵看著人畜無害,實際上一個人有多癡情,他就有多固執。
一曲未終,羅詩亂著一頭短發跑了進來,呼哧帶喘。
“子若姐,我睡著了,拍完了是嗎?咱們回去吧?蒼先生把電話都打給我了。”
徐子若停手,卻依然不回頭,隻給了羅詩個背影。
“告訴他,我今天累了,不想趕路,就住在這兒了。”
“他知道你累了,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徐子若重重歎了一口氣,有時候貼心,竟然讓她覺得那麽不堪重負。
“咖啡喝多了睡不著,再練一會兒,你們都回去吧。羅詩,告訴蒼先生,讓他先休息,不用等我。”
“呃……啊……那……”羅詩吭嘰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內容來。
“你回去睡吧,不用等我,我回去讓服務員給我開門就好。”徐子若說完,又彈了起來。
羅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畫梵,畫梵對她擺了擺手,示意讓她先走。
他,依然坐在那裏。
聽著她彈完一遍又一遍,你不言,我也不語。
就在羅詩走後,徐子若又彈了足足七遍,就在第八遍彈起的時候,房間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