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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第245章 二五二章:死人事,活人說

  夜幕迷濛,火焰跳躍的樣子與野炊時的篝火頗為相似,屍骸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片片狼藉正朝著整潔方向演變。以人類的強大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實心堡便能勝似往常。 

  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泰坦與少君夫人感覺有些怪,彼此對望。 

  「師座.……」 

  「.……好像不大對勁呢?」 

  兩個人與牛犇接觸的時間不長,談不上有多了解,只是在那一瞬間的感應,覺得他的聲音與之前有些區別。因為這點差別,兩人一時忘記了之前討論的事,連那聲召喚、或者可以叫吩咐也放到一邊。不多時,遠處過來一台機甲,漆黑的身體塗著紅色線條,微胖的身軀四平八穩,就像機艙內操縱的那個人,沉穩而且從容。但不知道為什麼,給兩個人的感覺總有些不同。 

  「那就是牛犇?」 

  「.……三十八師師長。」 

  這裡很多人沒見過牛犇,更別提他操縱機甲時的模樣,周圍聽到聲音的人都不禁停下來注目觀看。借著火光,人們看到那台機甲身上殘留著戰鬥的痕迹,光刀仍在,拳腳帶血,胸前、背後以及左側大腿上的外掛裝甲有幾塊脫落,右側半邊身體彷彿被煙熏得灰黑,還有幾個地方閃著電花。 

  這些表明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鬥,戰勝強敵的同時自身也付出不小代價;換句話說,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師座此刻正處在虛弱的時候.……至少可以說不在最佳狀態。 

  隨後人們注意到,那台機甲用雙手托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後十幾名「傷員」,彼此相互攙扶著,緊跟機甲的腳步前進。 

  他們是被解救的戰俘,看樣子每個人都經受了折磨,剛才的戰鬥中受到更多傷。虛弱與受傷使得他們難以跟上速度,於是前方的那台機甲特意放慢腳步,以堅決的姿態引領大家一同前進。 

  拖著屍體的機甲,排著整齊隊列的傷員,漸漸地人們能夠看到那些人的面孔,動作,以及黑暗中依然灼亮的眼睛。 

  異樣的感覺就是從此而來。 

  不提那些傷兵,隔著厚厚的鋼板,人們依然能夠感覺到艙內人的情緒,彷彿快要噴發的火山,濃雲背後的雷暴,快要沒過堤岸的滔滔洪水。 

  望著那群人,那台機甲,巨人的目光漸漸凌厲。 

  「夫人,這是機會哦.……」 

  黑暗中傳來整齊的踏動,泰坦的眼神與表情為之凝固。 

  八台烈風聯袂而來。完美的操作,刻意的控制,黑暗的掩護,加上前方隊伍吸引視線,直到距離這邊兩百米才被發現。 

  對機甲而言,兩百米差不多相當於人類二十米,幾步衝刺就將進入肉搏階段。假如他們懷著敵意而來,如今廣場上的人除了巨人和少君夫人的機甲,莫先生與老婦這兩位超級強者,其餘人多數會成為屠刀下的亡魂。 

  「.……我就說嘛,不會真的只是一個人……」 

  震驚過後,泰坦神色訕訕,偏偏少君夫人不想放過他,再度開口揭破事實。 

  「之前的戰鬥的確只有師座一個人。那些機甲剛剛趕來。」 

  「何以見得?」 

  嘴裡問著,泰坦已經挑眉觀察那些逐漸清晰起來的身影,很快發覺他們個個風塵,殘留著諸多趕路的痕迹,卻似乎沒有經歷戰鬥。 

  若不然,沒道理主將遭受床上,他們卻完好無損。 

  真的是剛來? 

  難道是聯邦大軍的線頭部隊? 

  他們已經進城? 

  若是這樣,不僅意味著敵我雙方的態勢完全改變,牛犇的地位也將發生根本性轉變,那麼他之前的那些承諾算不算數? 

  想到這裡,泰坦心裡咯噔一下,推斷出更為嚴重的一面。 

  會不會整個計劃都是陰謀,是華龍軍方做局? 

  正在他疑惑擔憂的時候,黑色機甲停下腳步,機艙內牛犇看看那座只剩下一半的雕像,再打量周圍,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這裡吧。」 

  言罷,牛犇把屍體輕放在地,忽然間莫名說了句。 

  「別擔心,聯邦大軍受阻泛區。他們從孤山來。」 

  「.……呃,我不擔心……」 

  雖然牛逼呢沒有轉身,甚至沒有轉移過視線,泰坦卻知道他的這句話是朝自己所講。不僅如此,他還知道牛犇明白自己的擔憂.……甚至連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也都一清二楚。 

  如果是真的,這個人未免太可怕。 

  心寒的時候,少君夫人在一旁問道:「師座剛才叫我派人去是為了.……」 

  牛犇淡淡回答道:「他們需要救治。另外,那邊需要清理一下。這會兒我身邊缺少人手,麻煩兩位代勞。」 

  說著不理兩個人的反應,黑色機甲揮舞光刀,兩三下將殘餘的雕像砍成碎片,接著開始在地上挖坑。看著這一幕,周圍人彼此面面相覷,才知道他的意圖是挖墳葬屍。 

  「快點,叫人過來幫忙。」 

  莫先生首先反應過來,忙招呼醫護過來救治那些飽受折磨與傷痛的戰俘。這邊,少君夫人與泰坦交換眼神,泰坦很快說道:「我去打掃戰場。」 

  這種事情哪裡用得著他親自出馬,然而泰坦說走就走,駕駛著他的那台名為「橫行」的高大機甲,率領一批手下朝戰場而去。 

  剛好對面八台烈風齊步上前,雙方錯身而過。一邊是機甲中的巨人,身邊是多年跟隨的忠誠部下,人多勢眾,桀驁難馴。另一方聯邦王牌軍人,身經百戰,攜遠方的寒烈與刀殺而來。交匯時兩邊難免相互打量,瞪眼,猜測,並且議論。 

  「這貨是誰?」 

  「不知道。」 

  「長的可真壯。」 

  「也許是故意。」 

  「不會。看座艙。」 

  「.……知道了。三巨頭之一,泰坦。只有他具有這種高度。」 

  「三巨頭還會開機甲?」 

  「廢話.……那邊就是毒寡婦。高手。」 

  「.……呵呵,高手.……」 

  「別說了。沒看到師座現在……過去幫忙。」 

  「好好。」 

  機甲之間的對話完全可以做到私密,但那幾台機甲沒有那麼做,相反他們故意放開音量,言語間的驕傲如同黑暗中的火焰般醒目。聽著那些超越調侃的話,跟隨泰坦的親衛們紛紛怒目而視,一些人甚至舉起刀槍。 

  這樣做未必是要打仗,但可以表明姿態——星盜也有精英與普通,這裡的全都是勇士。 

  「算了.……去做事。」以往泰坦會鼓勵手下這樣做,今晚卻有些變樣。說不上來什麼理由,他總覺得待在那位師座身邊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最好先避一避。除此外,他想去那塊戰場看看獨狼逃跑時是否帶有足夠兵力,以此做個評估。 

  必須說城內很多人都有這種慾望,經過這麼多事情,那位師座被各種傳言包圍,已經快要被神話。泰坦畢竟是星盜,無論在選擇對手還是盟友的時候,都會先對對方的個人實力做評估,雖然他也知道,大人物的能量不一定源自戰鬥,然而在這件事情上,依舊會按照習慣去做。 

  少君夫人自覺留下來,望著牛犇的舉動,猶豫著問。 

  「這位是.……」 

  「王小六」 

  「呃……」 

  心裡念了兩次,少君夫人意識到這個人是誰,進而想起來這個極其普通的名字是今日城內劇變的發起點。 

  「他……師座的親友?」 

  話出有因。商談時牛犇提過未來的大致規劃,將來這個地方會變成戰爭紀念館,要修建一座紀念碑,緬懷這場戰爭中犧牲的人。顯然在未來聯邦人眼中,他們將會被當成英雄紀念。因此,戰罷少君夫人與泰坦才會第一時間控制住局面,一方面嚴謹部下過度燒殺,並且組織人積極救火,把能夠保存的盡量保存下來。與此同時,這裡還是設想中的保安公司總部,高層聚集決定大事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為了警醒後來人來之不易,經營時務必兢兢業業。 

  對死去的人而言,碑上刻名不止是安慰,更是榮耀,牛犇把王小六葬在這裡,地位可想而知。對一個江湖混混而言,八輩子無法夢想的奇迹。 

  話已出口,少君夫人有些後悔,眼前牛犇在做的事情已經清楚地表明了這個王小六在其心中的地位,她的話不僅多餘,還顯得失禮。 

  「親友?談不上。」 

  正在懊悔的時候,牛犇已經做出回應,隨後直起身來,並且打開座艙從裡面出來。旁邊兩台跟過來的機甲自覺接過長官的工作,其餘人散布四周負責警戒;還有那些正接受救治的傷員,全都等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不言不動,神情庄穆。 

  現場除了挖掘發出的亂響,沒有一個人發出多餘的聲音。 

  奇異的氣氛漸漸散開,如帶有魔力般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不知不覺,周圍忙碌的人放下手裡的工作,遠遠地、或者忍不住好奇湊過來觀望。 

  看這裡的人們,沒有誰明白自己是過來看人,還是看人挖墳。 

  「師座這是……」 

  看他這樣,少君夫人也從機甲中走出,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死人光彩,活人心安。另外,六哥配得上這個地方。」 

  牛犇的視線掃過周圍,在鐵騎死去的地方稍做停留,很快移向那些活著的士兵。 

  「正好這個機會,我以聯邦特使的身份解釋一下。」 

  周圍人大多莫名其妙,不知其所指。 

  牛犇看著周圍說道:「想來大家都已經知道,索沃爾即將回歸聯邦,成為化龍的一部分。對應的,凡在城內、兩大帝國之外的所有人,都將有機會成為聯邦公民。」 

  牛犇緩緩說道:「我知道各位心裡有很多問題,沒有辦法一一解答;現在我能說、不,是能夠保證的是,各位身份轉換前後的最大區別。」 

  「以往不管你們是誰,做什麼事,跟著哪位首領,投靠那個勢力,都是因為活著所以活著,沒有、也不可能有超越個人之上的目標,和希望。將來,不管你們是誰,做什麼事,在誰的手下做事,依附那個組織,都不再只是為活而活,背後總有一個超越私人的存在:國家。」 

  「無論願不願意,承不承認,在成為國家的公民之後,才會擁有超越個人之上生存目標,才有可能完整和完美,甚至高尚。」 

  火光的映照下,周圍人大多表情迷茫,望著牛犇的眼神複雜多樣,有思索,有疑惑,有嘲弄,有譏諷。 

  牛犇用手指著王小六的屍體繼續說道:「就像這個人,他只是我老家的一個黑幫小頭目,平生最不喜歡約束,一樣干過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最近這些日子,他在城內做了些事情,具體的你們很快就能知道.……可能那個時候,多數人會覺得他是為了朋友才做這些事情,包括他自己或許都這麼想。然而實際上,情況並非如此。」 

  「王小六首先是聯邦公民,其次才是福生和我的朋友,他到這裡來是因為福生和我,是私情。他入獄,包括後來做的那些事情,原因在於監獄內的戰俘,因為戰俘背後有著和他同樣的背景:華龍聯邦。把這點去掉,即便有福生的請求和安排,他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同樣道理,福生之所以安排六哥入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最終原因在於國家。另外還有本人,之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同樣在於此。」 

  文明世界的人眼中,星盜是一群空有人形但沒有情感、或者只有很少情感的怪異生物,是一群冷血殘酷的強盜。從某些角度講這些看法接近事實,靠劫掠為生的星盜生活動蕩,不懼戰鬥,也不太會因為戰鬥中的傷亡而傷感。在遇到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星盜通常會把情緒在放縱的享樂中釋放,用酒精、煙草、女人、還有毒品幫助遺忘。 

  對星盜而言,牛犇的這番話多少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然而直到多年後,人們才意識到它的意義多麼巨大,影響何其深遠。 

  「換句話說,某些特殊時候,聯邦的每位公民都會做出類似的事情。這樣意味著什麼,我不說,請大家自己想,自己權衡,自己選擇。」 

  牛犇回頭望著地上已經挖好的那個大坑,緩緩說道:「聯邦三十億人,三十億人構成這個國。我挖的這座墳,將來有人立的那座碑,是這個國家給予個人的回報,也是國家力量的體現。」 

  一口氣說完這些,臉色有些疲憊,聲音卻很沉穩,目光堅定不移。 

  「這種回報,有的人活著就已經擁有,有些人死後才能得到。對個人來說,這種力量有時如山巒般清晰,有時像浮雲般飄渺,不可捉摸,甚至.……」 

  「.……然而那只是假象……三十億人,千年歷史.……」 

  黑暗的夜空,自太空而來的顆粒閃爍如流星,人群當中那個不甚高大的人緩緩講述著,目光慢慢平靜。 

  「無論怎麼樣,它的確存在,並且一直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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