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第237章 二四四章:連計
從醫院撤出的時候,得福回到牛犇身邊,把方方面面的情況彙報一遍,獲知各方進行的比較順利,牛犇心裡的灰暗有所減輕,暗暗鬆了口氣。
「.……外面好幾百人,好幾百台機甲,藏不了太久。另外我聽說,聯邦大軍雖然過河,情況卻不是太好。反過來軍營每天收攏潰兵,人越來越多……」
「嗯。」
「.……孤山大局已定,應該能吸引住注意力。我這邊,放心,休說這種落後地方,哪怕在聯邦境內,也能攪得天翻地覆。不過林少說,現在城內人心惶惶,需要的是控制,而不是製造更大混亂。」
「大治大亂。亂中求勝。仁慈.……算了,這些道理他懂,只是不好接受。」
「.……屠夫跑去找鐵騎,說是要盡點人事.……那傢伙是不是又想叛?」
「要叛早叛了,等雙星死了才叛,沒道理。」
「可是他那樣的人竟然想著盡人事,真是怪啊!」
「.……當成他的私事好了。該防範的還得防。」
「已經安排下去了。」得福的神情轉為鄭重:「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宜早不宜遲,最好是馬上,可是有些條件還不具備.……剛剛有件怪事,你聽聽看什麼情況。」
「奇怪的事情?」
「這麼回事,少君夫人提出條件.……」
獲知有人打自己的主意,二少爺勃然大怒,非鬧著要去找寡婦約架,勸都勸不住;直到後來,又聽牛犇說起福生遇到的怪事,得福的注意力才發生轉移,神情頗為吃驚。
「聽聲不見人……如果沒被催眠,應該是腹語術。」
「腹語?」牛犇更加難以置信。「真有這種事情?」
當年剛開始養氣,得福為了鼓舞牛犇鬥志,講過一大堆修鍊真氣的好處和運用方式,其中就有腹語術,那時牛犇根本不信,即便後來真氣有成也沒想過嘗試,他萬萬沒有想到,今天在這裡遇到的竟然可能是精通腹語之人。
「當然有。」得福臉上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一直和你講,修行才是第一要務,其餘如機甲、權謀等等,皆小道爾。」
牛犇不理他胡說八道,問道:「這麼說,有別的人練成真氣?」
德福說道:「神國文明流傳這麼多年,範圍這麼廣,個把人根據遺迹練點氣有什麼奇怪,不過你放心,絕對不如我教的正宗.……不知道那人有沒有達到入密。」
「入密?」
「一群人當中說話,想讓誰聽到誰才能聽到,別人一概不知。」
「這怎麼可能?」牛犇大吃一驚。
「有什麼不可能。」得福冷笑說道:「有科學依據的.……真氣為管道,聲波只在管子里傳遞到指定的人就成了。你修鍊的是正宗功法,如今也是能夠外放的人,別動不動大驚小怪。」
這是不講理。牛犇化氣為勁隔空取物,不僅能力有限、距離也不能及遠;如得福所講把真氣攏成管道封閉聲波,那條管道完全實質化,比牛犇現在的境界不知高了多少。當然二者本質都是外放,非要說成一致也不是不行。
想著可能有這種高人,牛犇既沉重又覺得疑惑,問道:「真氣能隔斷空間?阻止聲波穿透?」
「多大點事兒啊!真氣還能封火擋水,飛天遁地.……」
好久沒有能令牛犇低頭的機會,得福大肆吹噓如同講童話故事,「嘿嘿,想不到這個地方居然藏龍卧虎!」
是很厲害。隨意設想腹語術的幾處運用,牛犇暗自心驚。
「這東西最適合裝神弄鬼,但也不用把它想得太神。有真氣做基礎,學習腹語術只需要多練就能做到,存心想破解也不是太難。」
「怎麼破?」牛犇疑惑問道。
不管是嘴巴還是肚子,有聲音就一定有聲波,不到入密,藉助感應設備完全可以探查波動,找出起始出處也不是太難。然而設備是死的,人是活的,會腹語不等於必須用腹語,在只有懷疑對象的情況下,人家只要不用肚子講話,還能逼迫不成?
「腹語靠真氣發動,同樣修行真氣的你當然能察覺,即使達到入密,聲波雖然被隔斷,那根真氣管道依然存在。其中關鍵要看誰的功力更深厚,更純粹。」講到這裡,得福惡狠狠說道:「把可疑的人列出來,挨個試探一下。我倒很想看看是誰這麼本事,憑一些殘缺的東西摸索出這麼多門道。」
牛犇沉吟道:「說話的人似乎沒惡意。緊要關頭,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有沒有惡意,現在判斷有點早。」忽然想起剛才的事情,得福說道:「看起來那個寡婦是關鍵,要不我去見見、哄哄她?」
牛犇果斷搖頭:「她求上門,這邊佔據主動,事情才好辦;一旦反過來,能辦成的也會辦不成。現在這情況只合壓服,不可以示弱。」
當他知道索沃爾有人覬覦得福,心裡的警惕無以復加,如果不是擔心欲蓋彌彰,便會考慮用什麼法子把他藏起來。這種時候,怎麼能允許得福與之毒寡婦深入接觸。
「她是改造人,融合什麼基因、具有什麼天賦都不知道。」牛犇嚴厲警告得福:「不要覺得你聰明,與真正的人鬥心眼,還差得遠。」
「我是人,是真正的人!」得福憤怒說道:「我也不會讓那個寡婦覺得我在求她。」
「別想了,絕對不行。」
「那好吧。」看到牛犇態度堅決,得福怏怏不樂:「壓力太大,你不怕她精神崩潰,破罐子破摔?別忘了那十萬噸炸藥……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這番話令牛犇沉默下來,眉宇間神情稍顯沉重。
片刻后,牛犇深深吸一口氣,神情恢復漠然。
「黥面女人哪會輕易崩潰。她與我初次會面,那些柔軟的、悲慘的話,只能看成是武器。」
「女人身上的事情不好講呵,萬一呢?」
得福笑容滿面,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樹大招風,小心戰後有人藉機治你的罪。」
牛犇說道:「治罪從不會缺少機會,而是要權衡力量與得失。」
得福說道:「城裡的人會恨死你。」
牛犇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他們。」
得福說道:「刀筆無情,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將來怎麼都要記你個冷血殘毒。」
牛犇說道:「聲后名……我不是聖人。」
平靜的語調講著極為冷酷的話。說到底,毒寡婦在城內埋再多的炸藥,威脅最大的依舊是那些普通人,甚至可以說是她的「子民」,如果她面對的是道德君子、慈悲聖人,用這種法子或許有效。
如果遇到不計身後名的人,便也只是噱頭。
至少目前是這樣。 ……
午後,天色昏沉,雪花漸密,街頭混亂得到控制。
白雪覆蓋了一切,地面上的血水、泥水、以及昨晚留下的痕迹都沒了蹤影,城市變得如新的一樣。街道兩側商鋪照樣開業,夥計、行人、客人,不時看到三三兩兩交頭接耳的模樣,並不顯得特別慌張;就連那些「有損失」乃至死過人的商家店鋪,也都儘力維持運轉,實在沒辦法開業,門口也會豎個牌子,寫上「內部整頓、擇日重開」之類的話。
剛剛經歷那樣的一晚,此刻都還有零零散散的屍體被發現、運走,外人難以理解這裡的人怎麼能這麼快忘記恐懼,彷彿沒事兒一樣。其實這不是什麼稀奇事情,和監獄周邊相比,西區人真正稱得上「淡定」,以往那裡每天晚上都打來打去,天一亮日子照樣過,近來這種事情少了,反有些不習慣。
軍營行動起來,與此同時,一輛輛鐵甲巨獸駛出營房,分成無數支流到各個路口,工程車開始構築工事,聯機火炮安放在陣位,讓人懷疑是否要打一場真正的戰爭。
面對這種狀況,街頭的人們收斂了不羈,只有膽大的孩子指指點點,其中最勇敢的人會朝軍隊發出嘲笑與謾罵。
昨天夜裡縮在鋼筋水泥工事中,如今兇手撤了才跑出來耀武揚威,這種行為的確稱不上光彩,更何況消息已經傳開,凌晨趕往孤山的隊伍正在原路返回。
孤山有事……城內一小部分人察覺到秩序潰滅的氣息,正在用各自的辦法尋找出路,至於那些找不到出路的人、隨波逐流的人、和那些希望看到崩滅盛景的人,他們都在眼睜睜望著這一切,亦或吐兩點口水。
「不得不說,這是一群堅強的人。」途中目睹沿途狀況,林少武頗為感慨。
「真是一群賤種!」在車中望著街道兩側,獨狼暗暗發誓。
不多時,車輛抵達監獄門口,獨狼跳下來,直接把手諭拍到出來迎接的獄長懷裡。
「人呢?」
「在裡面。」
「審過了?」
「明二教官說這個人……」
「別管他怎麼說,把人帶來。」
僅剩的那隻眼睛里閃著凶光,獨狼怒氣上涌,噴一口濃煙,再惡狠狠吐口濃痰。
「賤貨!忘恩負義!」 ……
王小六的身體無痛無傷,只是精神不太好,極度睏倦隨時都會睡過去的樣子。看守帶著他到獨狼面前,王小六臉上的黑痣顫了顫,如同噩夢初醒。
「老大!你終於來了!我招供,我投降,我全都說.……昨天來看我的那個女人是福生。」
「.……混賬!」
看守破口大罵,姬鵬教官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望著王小六的眼神彷彿烙鐵。從昨晚事發開始,監獄對王小六的「訓問」幾乎沒停過,只是出於某些考慮一直沒上刑。話雖如此,負責訊問的人全是老手,其中報貨姬鵬軍隊中專攻此道的專家,號稱僅用言語就能將人的精神摧毀等等。
大家的看法,這個老六隻不過是街頭潑皮,又曾親手殺死過戰俘,基本可以算自己人;本次事件,大家覺得他多半貪財謀利被人利用罷了,只要把厲害關係講清楚,沒理由不主動交代。然而結果大大出乎眾人預料,高手低手輪番上場,好話壞話全部說盡,威脅利誘心理推敲,都只換來裝傻充愣,看似滔滔不絕,有實際價值的信息半點都沒有。
這麼多專家做不到的事情,獨狼剛剛露面就解決,看守們羞怒交加,教官更是顏面無光,悔不該這樣心慈手軟。
「呵呵。謝謝你還認得我這個老大。」
長了臉,獨狼並不高興,嘴裡罵著,獨狼忽然上前,一把捉住王小六的脖子將他按在桌子上,再從腰間拔出軍匕,狠狠刺下。
刀光疾閃,王小六扶著桌子的右手被刺穿,他的眼睛驟然瞪大,神情難以置信。
「老大,幹什麼呀!我……」
獨狼理也不理,反手拔出軍匕,又是一刀,將王小六伸過來的左手釘在桌案。
「啊!」
鮮血此刻噴出,慘叫聲驚天動地。周圍人個個目瞪口呆,為見到的這一幕感到震驚。
折磨人、殺人,這裡每個人都做過,但是像這樣不講理還是頭一次,明明犯人答應招供、甚至都開始說了,為什麼還要下手摺磨?
僅僅為了泄憤?
「住手!」
明二教官神色極為震怒,站出來喝止:「獨狼,控制你的情緒。」
人犯如果失去希望,為什麼配合折磨自己的人?弄死一個老六無所謂,要是他現在決定什麼都不說了,那才叫冤枉。退一步講,僅僅想找人發泄的話,監獄里有的是人可以選擇,何苦在這個關鍵的人身上發瘋。
「不識好歹的東西。」
對狼對明二的喝叱充耳不聞,視線始終不離開老六。他提起右腳踩住王小六的手腕,一點一點把軍匕拔出,中間不知想到什麼,惱恨地撬斷了老六的中指指骨。
「嗷!」
白色骨茬被活生生掘出血肉,王小六險些疼昏過去,黑痣如被繩子牽著一樣狂跳。純乎本能,他用被刺穿的右手去掰那隻踩住左手的腳,獨狼冷笑著反手一揮,切斷兩根手指后落在王小六的脖頸。
冰冷的鋼鐵塗滿鮮血,帶著溫度與血的主人相接,刀鋒特有的銳利感滲入肌膚,獨狼的話比刀鋒更寒冷。
「狗東西,老子揭了你的皮!」
「獨狼!」
一隻槍口抵住太陽穴,明二教官的眼睛在噴火。
「我命令你,放開他!」
這個舉動帶來連鎖反應,呼啦一聲,周圍獨狼帶來的人與監獄的人、還有軍隊的人紛紛舉槍,喝叱聲一片。
「放下槍!」
「媽的,誰敢動!」
呼喝聲中,獨狼在槍口下緩緩轉頭,目光輕蔑,用腦門頂一頂槍口。
「小東西,憑你也敢命令我?」
「這個人有大用,放開他!」迎著獨狼的眼神,明二心裡有些犯怵,加上左手才使得槍身穩定下來。「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獨狼輕蔑地看著他,「怕我、恨我、咒我的鬼子見得多了,小野見我都禮讓三分,你算什麼東西,敢教訓我。」
這番話其實不算錯,星盜與兩大帝國聯盟之前,獨狼是星盜中對抗姬鵬的主力,雙方足足打了好幾年,死在獨狼手裡帝國人不知多少,當年為了取他的命還曾派人潛入索沃爾發布傭兵任務,可惜沒能成功。
單單從戰爭的角度,獨狼是星盜中少有具備戰略眼光的人,譬如這場戰爭,當華龍聯邦大軍進軍后,獨狼最先看出聯邦此次的目標是消滅而不是擊退,同時斷言星盜無力與聯邦對抗;隨後,他首先提出、力主並且推動了與帝國的聯盟,以其往日與姬鵬帝國的關係,實可謂驚人之舉。
聯盟形成之後,小野成為聯軍最高長官,對這位曾令帝國無比頭疼的星盜悍將,小野給予其相當高的禮遇,地位幾不弱與三巨頭。
不需要太多理由,這樣的一個人,眼裡根本不會有一名監獄教官的位置,哪怕他出自姬鵬帝國、以往深得小野信任。
「來來,你倒是說說看,這個混混有什麼用?」說著獨狼收回踩住王小六的腳,頭對槍口向前頂出一步。
身經百戰,獨狼雙手無數血腥,從戰鬥的角度,雙方這種距離,對高手來說,拿槍未必比得上用刀,獨狼相信,自己只要稍稍偏一下頭,順勢就能抹斷對面那個年輕軍官的咽喉。
令人意外的是,面對獨狼百戰沉澱下來的殺氣,明二眼裡雖然有敬畏,身體卻沒有被頂開。
他深深吸了口氣,一條腿後腿半步、踮腳,身形微躬,雙手持槍頂住獨狼腦門,以緩慢而堅定的動作拉開保險。
周圍一陣槍栓保險的聲音,屋內氣息彷彿凝固。
獨狼臉色未變,身體卻停下來,沒有再向前逼。
明二知道獨狼的分量,更重要的是,獨狼這次來就是小野所派,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與之翻臉。
默默平息胸中氣息,明二看著獨狼嚴肅說道:「首先,我們需要口供。其次,我們還需要用他引誘敵人,如果他主動配合最好.……」
「滾你娘的蛋!」
心中莫名火起,獨狼劈頭蓋臉罵道:「你以為老子在做什麼?」
明二認真回答道:「我認為你正在失控,已經威脅到犯人性命。即便你有別的打算,或者有更好的計劃,也應該向我通報,協商論證后以穩妥的方式執行。」
「.……」
要說的話被說完了,獨狼望著明二認真的樣子,心情有些失落,還有些小小的欽佩。從內心講,他很看不起這種死板作風,同時又很羨慕這股子較真勁兒,以及那種深入骨髓的的紀律感。
星盜的軍隊如果具備這些,又怎麼會打不贏聯邦,怎麼會需要依賴帝國。
良久,獨狼嘆了口氣,放緩聲音道:「你們這些正統軍人,永遠不會懂我們是什麼人,也不懂這個傢伙.……」
回頭看看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老六,獨狼心裡不知不覺又惱恨起來,表情猙獰:「看看他,是不是很可憐,很害怕,很軟弱?我告訴你,這個老東西看著老實,現在心裡想的其實是能不能咬我一口,扎我一刀。」
「我沒有!」王小六大喊起來:「我投降,我……」
「閉嘴!」明二喝斷他的話,回頭對獨狼說道。「他沒有那麼做。」
「那是因為他想活下去!」獨狼咬牙切齒說道:「他是個賤種,混混,滾刀肉,為了活著什麼事情都肯干,不過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威脅一下就會聽話,得先滅掉多餘念想……我們這些人和他一樣,根本不吃你們那一套。」
「只要他配合計劃,我會讓他活著。」明二不肯讓步,堅持道:「我知道福生是你帶出來的人,如今背叛了你。大局為重,不能因為私人仇怨影響全局。」
「全局全局,老子為的就是全局!」畢竟缺少耐心,獨狼低吼道:「對付這種人得用我們的法子,懂嗎!」
明二說道:「除非小野長官下令,由你全權負責。否則,你的法子必須得到我的同意。」稍頓,明二補充道:「況且你根本沒告訴我,你的法子是什麼。」
「我@操.……」望著明二堅定的面孔,獨狼胸痛劇烈起伏,片刻后無力吩咐道:「把他帶回牢房,和戰俘關在一起。」
這番話令所有人感覺意外,王小六神情微變,想要大喊,被獨狼帶來的人一拳打在臉上,頓時沒了聲音。
明二似乎意識到什麼,有些擔憂:「那些戰俘會殺了他.……」
「死掉最好。」獨狼用力揮手:「帶下去!」
巴不得事情就此緩解,看守們發覺教官沒有反對的意思,趕緊行動起來。
「給他包紮一下。」明二忙著補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