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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第231章 二三四章:聚焦於戰俘(下)

  「牛大哥?真的是你!」 

  數年未見,當初那個有點呆萌的少女已為人母,臉上留下的不只有歲月痕迹,更有對亂世的恐懼和對親人的擔憂。 

  如今,全都變成狂喜與期待。 

  「福生出事了,牛大哥快救救他,一定要救他!」 

  緊隨小美跑出來的三名男子只想阻止,沒注意到她的話,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叫著「不能去」,一邊探手去拉。 

  林少武早已到了樓梯邊,讓過小美,伸手攔住後面的人。 

  「嘿,停下。」 

  「放開!」 

  男子情急中反肘猛擊,不成想手腕一緊,手肘被拍高,左腿側膝同時被踹,身體跪倒在樓梯口。身後跟來的光頭漢子先是一愣,隨即大喊著撲上來,拔出腰間匕首刺向對手面門。 

  「嘿!」 

  林少武左手扣死男子肩膀,右手提腕將他的身體拉高,正對著刺過來的匕首。 

  「阿傑!」被擒男子大喊。 

  「啊?彪哥.……」 

  光頭漢子大吃一驚,握住匕首的右手強行收力,身體踉蹌著衝到彪哥懷裡。林少武隨即一壓、一帶,將領頭男子的肩膀脫臼,順勢踹向光頭漢子即將落足的左腿。 

  論身手,林少武沒法與林傑、葉飛等人相比,但他出身名門,在軍校受過系統訓練,平常從牛犇那裡偷師,三五個人不在話下。剛剛那種情況,林少武有備在先,衝來的兩人慌慌張張,若連這都對付不了,牛犇根本不會帶他來。 

  「啊!」 

  「蠻子!」 

  兩個人倒地滾成一團,倒地男子急紅了眼,嘶聲大吼。慘叫大喊驚動所有人,直到這時,衝到牛犇面前的小美才意識情況,趕緊回頭。 

  「他們是……」 

  「嘎!」 

  好似一千隻蛤蟆同時大叫,四周牆壁都為之震動。吼聲未定,樓上跳下來一個圓敦敦的身影,石頭般生砸在地上。 

  咚!的一聲,震動險些讓林少武雙腳離地,跳下來人初看很胖,再看很壯,高、寬、厚度差不多一樣,彷彿一頭豎起來的幼年河馬。 

  嘎! 

  那麼大的衝擊,小河馬渾然無事,怪叫著、蹦起來直直一拳。 

  小河馬的身材奇特,那一跳的氣勢著實有些嚇人,林少武正在驚疑不定,應變能力不足的缺點暴露無遺。 

  他想不到「這麼胖的人攻擊能夠如此迅猛」,發現拳頭打過來已無法避讓,只能架起雙臂硬扛。 

  拳與手臂之間碰撞,龐大無匹的力量直衝而來,林少武清晰地感覺到骨骼難以承受的呻吟。正當他以為自己要斷掉一隻、或者兩隻手臂都被打斷的時候,突然有大力從後方扯動,身體倒飛。 

  呼! 

  咚! 

  目標飛走,小河馬沒能打實,感覺空蕩蕩地有些難受。心裡正在奇怪,眼前一花,對手竟然又回到身前。 

  「嘎!」 

  怪叫越發洪亮,小河馬又短又壯的粗腿跺地騰空,再出一拳。 

  與剛才的攻擊不同,這一次小河馬蓄勢完整,加上憤怒,拳頭揮出時帶動全身,活脫脫就是一台小型攻城錘。 

  「不要!」小美放聲尖叫,懷裡的嬰兒嚎啕大哭。 

  「嗬!」龔老闆雙眼放光。 

  「蠻子!」倒在地上的彪哥也已醒悟過來,頭上冒汗,滿臉懊悔。 

  尖叫與大喊聲中,人影相接,接下來的一幕令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小河馬像個球一樣倒飛,落地后倒退,撞倒剛剛爬起來的彪哥與光頭,三個人稀里嘩啦滾成一團。牛犇原地未動分毫,只是雙腳前後錯開,弓步、就好像正在行走中的人。 

  「哎呦!」 

  屋子裡充斥著彪哥的呻吟,其他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牛犇,連最熟悉的林少武都覺得不可思議,半響無聲。 

  稱得上石破天驚的一拳,竟然連個響都沒有。 

  眾人當中,只有龔老闆看清過程,牛犇迎出去的不是拳頭,而是手掌。拳掌相接,小河馬起初狂飆猛進,但是很快就被越來越大的阻力停頓,當他的衝力耗盡,拳頭和身體靜止在空中的那個瞬間,對面反擊應聲而來,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比起小河馬的攻勢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同的是,這時候的小河馬身在半空,腳下無根……雖然他的體重不輕,仍被連掌帶肩推送出去,倒飛如球。 

  卸力,借力,反挫.……道理很簡單,當真做的時候才知其艱難。親眼看到牛犇的身體在衝力下變成弓形,再如決堤之水轟然而出,那一幕的緊繃與壯闊,無比美妙。 

  腦海中不斷回放剛才的畫面,龔老闆目光痴迷。 

  「請問,你用的是什麼?」 

  「太極。」牛犇站直身體后回應。 

  「神國武技?」龔老闆再問一句,完全忘記應該掩飾。 

  牛犇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想學,我教你呀。」 

  龔老闆楞在原地,張口結舌。 

  牛犇轉身望著小美憔悴的面容,嘆了口氣。 

  「福生比我大,論理我該管你叫嫂子……發生什麼事了?」 

  索沃爾,冒險樂園,混亂之地,在這個「今日難知明日事」的環境下生活,每個人都要學會忍受、或主動接受一些東西,否則會以雙倍、乃至數倍的速度衰老。在這方面,小美顯然做的不夠好,臉上雖有人妻之樂,人母之喜,更多的卻是無法消除的厭倦與疲憊。而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與牛犇有著分不開的關係,看她倉惶無助的樣子,牛犇心裡除了感慨,還有幾分愧疚。 

  「福生被人抓了,就在剛才。」小美心裡沒有多餘想法,連忙說道:「他們幾個不讓我走.……他們是福生派來保護我,你別怪他們.……」 

  「先別急。用不著擔心他們幾個。」 

  言語混雜毫無條理,加上嬰兒不斷哭鬧,小美越發慌亂。牛犇不得不先叫停,一邊示意麻古過來幫忙安撫嬰兒,一面用目光示意彪哥那幾個人,不得輕動。 

  「好好好,你們談,我們等著.……哎呦!」 

  彪哥是機靈人,他讀懂了牛犇的眼神,很聽話,光頭大漢也很聽話,唯獨蠻子愣頭愣腦,從地上爬起來之後仍不明白怎麼回事。 

  「彪哥,這人會變戲法!還打不打?」 

  「打個屁啊!」彪哥甩手一巴掌,帶動受傷的肩膀。「哎呦我操,打得過嗎你?」 

  蠻子揉揉腦門,神態憨憨:「彪哥說的對,打不過。」 

  這邊說話的功夫,那邊小美得到熟練媽媽的幫助,心情稍定,趕緊將接電話時聽到的講給牛犇聽。 

  「.……之後電話斷了,福生肯定會被他們抓走,不知道會怎樣……外面兵荒馬亂,我叫彪子他們幾個救人,他們不肯。」講到無助的地方,小美忍不住痛哭。「六哥不在,我又不認識別的人,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聽完這番話,牛犇心裡第一印象,沒什麼大事。 

  酒吧遇到醉鬼挑事,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福生只用幾年在星盜圈子裡混成頭目,不會連這種事情都應付不了。興許這會兒他已經在返回的路上,只不過身邊沒帶電話,不方便報平安罷了。 

  估計彪子他們幾個也這麼認為,所以才力阻小美到處亂跑。 

  想到這裡,牛犇心情微松,忽聽小美哭泣著說道:「這都怪我。要不是我總是埋怨不該和姬鵬人鬼混,福生不會和獨狼鬧翻,也不會總朝監獄跑,六哥也不會坐牢。要是他和福生一起,肯定出不了事。」 

  牛犇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突然聽到這些,神情微變。 

  如今的索沃爾,不與姬鵬人好好相處的星盜一定不好過,若再與老大鬧翻,日子基本就沒得過。最後聽到王小六坐牢,牛犇再也遏制不住,有些惱火。 

  「王小六為什麼坐牢?」 

  「.……好像是福生安排六哥去牢里,我不太清楚……」 

  牛犇楞了一下,追問道:「通話的時候,福生是在監獄旁?」 

  「.……是的吧。」小美遲疑說道「我問他在哪兒,福生說去探望六哥……是不是不對勁?」 

  「也沒什麼。」牛犇深深吸一口氣,安慰道:「天寒地洞,你先帶孩子上樓。這邊由我處理。」 ……

  當年病房相遇,小美了解到牛犇肯為福生做任何事,如今的牛犇,氣度沉穩,實力強大,言語中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味道,見到他,小美就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連聲說好。 

  「嗯嗯。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她心裡也知道,自己這樣抱著孩子出門,別說救老公,走不出兩里地就得被人拐走,母女難保。剛才著急什麼都不顧,如今有了指望,哭鬧的女兒變成頭等大事。 

  「我幫你。」 

  女人和女人之間更容易接近,麻古扶著小美上樓,牛犇轉身走到彪子等人身前,問道:「你們幾個,跟福生多久了?」 

  「呃……」 

  彪子剛想回話,冷不丁被牛犇伸手捉住肩膀,一扣一扭。 

  「啊!」 

  「你幹嘛!」 

  光頭大漢厲聲斷喝,蠻子的反應更加直接,雙手抱頭咋呼呼衝過來,結果被牛犇隨手一帶,腳下輕點,再次如皮球坐倒。 

  「蠻子,別打!」彪子急忙大喊,一面活動被接好的胳膊,一邊敬畏的目光看著牛犇:「蠻子的腦子不好使,大哥別見怪。」 

  聽到稱呼,看到身手,感受到氣度與威勢,彪子敬畏的眼神看著牛犇,說道:「生哥救過我們的命。回頭您問他就知道。」 

  信任無所謂時間長短,彪子的回答很聰明,牛犇輕輕點頭,再問道:「知不知道福生為什麼安排小六坐牢?」 

  「這個真不清楚。」彪子有些為難:「那位六哥,我只是見過,但他平常不和我們一起,生哥也不和我們說他的事,今天要不是嫂子講,我都不知道他在牢里。」 

  牛犇微微點頭,明白福生這樣做是出於謹慎,接下去問道:「福生有沒有別的重要的人在牢里?」 

  「別的重要的人?」 

  「比如恩人、情人、和你們一樣、甚至比你們幾個更親近兄弟。這類人有沒有?有沒有什麼誰被抓進牢房?」牛犇淡淡說道。 

  聽了這番話,彪子神色惴惴,「大哥,您什麼意思?」 

  牛犇乾脆說道:「福生會不會想幫助誰逃獄?」 

  啊! 

  周圍人目瞪口呆,彪子幾個睜大眼睛看著牛犇,彷彿他是外星人。 

  「大大,大哥,監獄和軍營挨著。」光頭大漢忍不住插一句。「看守都是軍人,我聽說,有姬鵬教官親自坐鎮,還有……」 

  「我知道。」牛犇揮手打斷,說道:「有沒有這類人?」 

  「沒有。」彪子的回答同樣堅決:「生哥膽大我們知道,可要是您說的那件事.……除非嫂子被人抓走才有可能。」 

  「知道了。」 

  牛犇點了點頭,內心愈發沉重。 

  沒有親近到非救不可的人在裡面,福生故意安排老六坐牢,放在眼下和特殊時期,其目的已經呼之欲出。唯一讓牛犇困惑的是,若真的是這樣,福生為什麼不在網上回應,也不設法與進城的聯邦軍人聯絡? 

  除非……他做不到? 

  小美說福生與獨狼鬧翻,聯繫起來,其行為受限確有可能。 

  情形糟糕到那種程度了嗎? 

  思緒回到眼前,福生在酒吧遭遇醉鬼,還是不是一件普通尋常事件? 

  無論是與不是,都要有所準備才行。 

  心內想著,牛犇抬起目光問道:「彪子,你對城內地形熟不熟?」 

  彪子也在思考,聞聽連忙答應,試探道:「大哥,您是想.……讓我過去打聽一下?」 

  「不是。」 

  牛犇搖了搖頭,回身對林少武說道:「你先回去,安排人把可欣和芳芳送這裡來。」 

  「哦?」料不到事情如此嚴重,林少武先是一愣,趕緊答應后問道:「別的呢?」 

  「叫他們準備。」牛犇稍稍想了一下,說道:「暫時先這樣,隨時能動就可以。」 

  「好的。」林少武看著牛犇說道:「你要小心。」 

  「知道。」 

  簡單幾句對答,內容足以讓機靈的人產生聯想,林少轉身走出藥鋪,這邊龔老闆再也忍不下去,站出來,神情異常惱火。 

  「牛……先生,你是不是忘了,這間鋪子是我的地盤?你安排人來這裡避禍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當然沒忘。」正好牛犇轉身看他,兩人視線第二次相碰。「藥鋪屬於龍門客棧,沒錯吧?」 

  「沒錯。」 

  「那就好了。」牛犇淡淡說道。 

  「要住店,去客棧!這裡只是藥鋪!」 

  「小美為什麼可以住進來?」牛犇用手指指彪子:「他們為什麼可以?」 

  「那是因為.……你不用管!」龔老闆氣急敗壞。 

  牛犇搖了搖頭,「這樣講不對。小美已經住進來,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是她親人。現在要來的人也都是她的親人,親人過來探望,為什麼不可以?」 

  龔老闆張口結舌,心裡無論如何想不明白,看起來面相如此老實、氣度已然成威的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胡攪蠻纏的話。然而反過來講,牛犇的確占著幾分道理,試想連監獄都允許人探望,哪有客棧禁止人出入這一說。 

  「我不管這些。」關鍵時刻,老闆也有潑辣一面,怒氣沖沖說道:「我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你要惹禍鬧事尋死,儘管去,別把禍事帶進來。」 

  牛犇搖了搖頭,誠懇說道:「我來就是為了做生意,剛才那個方子,你考慮得怎樣?」 

  「門兒都沒有!」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老闆一把將還在手裡的紙條撕碎:「龍門客棧從不站隊,隨便你去問誰,答案都一樣。」 

  「那好吧。」牛犇並未如何失望,又說道:「我這裡還有一樁生意和老闆商談。」 

  「不想聽,不想聽。」龔老闆頭大如斗。 

  這次牛犇不再退讓,淡淡說道:「您一定得聽。」 

  「為什麼?」龔老闆冷笑看著牛犇,神情譏諷:「你真的以為,故意在我面前泄露計劃,就可以威脅到龍門客棧?還是說你以為,我會為了幾樣難辨真假的神國之物出賣客棧,陪你上賊船?」 

  「當然不是。」牛犇平靜說道:「我只是想請你打聽一下,剛剛過去的半小時內,監獄周圍所有酒吧發生的所有意外事件,比如醉鬼鬥毆之類。」稍頓,他問道:「這樣算不算出賣龍門?算不算上我的船?」 

  龔老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十分鐘夠不夠?」牛犇當他已經答應,問道:「要不要放寬些?」 

  「不用那麼久。」龔老闆咬牙切齒說道。「想買貨,你得出得起價錢。」 

  旁邊彪子目瞪口呆,此刻才想起來,論打探消息的效率與準確程度,三巨頭恐都不能與龍門客棧相比。 

  「拿來貨物,談價不難。」牛犇淡淡說道:「提醒老闆,這件貨物新鮮才有用。」 

  「耽誤不了……」 

  正要說想尋死不用急於一時,勁風忽來,出門沒多久的林少武氣喘吁吁一頭撞進來。 

  「出事了!」 

  不等牛犇開口詢問,林少武急促說道:「有人到處在牆壁上寫大字。」 

  這算什麼大事?聽到的人莫名其妙。 

  「什麼字?」牛犇聽出要點。 

  「藏鋒,向我開炮。」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座城,林少武不加遮掩。 

  對有些人來說,這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然而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這句話就像有人站在對面,以最直白的方式告知過去發生的一切,畫面清晰,鮮血淋漓。隨著這句話,一股莫名的氣息悄悄滋生,靜靜流轉,人們似乎看到,有悲壯之人以斷指為筆,鮮血為墨,刻出一道道鐵線流火,將一處大地割裂成墳。 

  那裡有多年積累的無盡罪惡,有無數條屈死的冤魂,如今添加了許多慷慨之士,需要最猛烈的炮火才能蕩平,洗凈。 

  聽了這番話,牛犇沉默很長時間,心內想法無人能知,只看到他隨後抬起頭,目光依然恢復沉靜。 

  「通知所有人,潛雷就位。再告訴欒平他們幾個,機會只有一次。」 

  「現在?」林少武反而愣住,本就不安的神情愈發擔憂。「是圈套的可能很大。」 

  「馬上。」 

  牛犇回頭看著老闆,語氣堅決。 

  「提貨。馬上。」 ……

  軍營內如同一隻蟄伏的怪獸蘇醒過來,探出無數只觸手。引擎轟鳴,人聲鼎沸,隨著更多、更詳盡的命令被發布,街道上的氣息徹底改變,主要街道上布置的高音喇叭開始奏響,不斷重複著要找的人的外貌與身形特徵。 

  「年輕男子,長外套,黑色,高約一米七五,外貌清秀,出手兇狠.……」 

  每一輛正在行駛的車輛都接到通知,每個行人都能聽到喊話,包括正在巷道中的福生。 

  冷汗無聲爬上額頭,對面那條蹣跚身影與黑暗融為一體,顯得無比巨大。此時此刻福生心裡有一種莫名感覺,無論用什麼方法攻擊,對方都會像空氣一樣散而復聚,渾然無傷。在那之後,自己會像光著身子去捅馬蜂窩的孩子一樣悲慘。 

  沒有受過名師指點,福生戰鬥歷來靠的是一股不信邪的狠勁兒與厲意,一旦心裡存了猶豫的念頭,便與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他不斷提醒自己應該忽略那些虛妄的感覺,卻偏偏無法做到,對面的人就像操控人心的魔術師,牢牢把握著他的恐懼,將壓力一步步推向極致。 

  不僅如此,他似乎還長有夜眼,閃著幽光,能夠輕易看透福生內心的恐懼與掙扎。 

  「如果不是你想殺我,事情也不會弄成這樣。別害怕,我只想問幾個問題,如果你的回答讓我滿意,興許我還會出手相助,幫你逃過一劫。」 

  聲音低沉雌雄莫辯,聽著的時候,感覺就像裹著棉套的鎚子砸在頭頂,既沉重又軟棉,一次次將神智砸向地底。等到與空氣完全隔絕,聽其講話的人就會完全聽話,有問必答。 

  福生尚未到那種程度,陰柔的聲音充滿狠倔味道:「我不用你幫。」 

  「看來你還不明白狀況,也不了解軍營。」對面的人輕輕嘆息道:「再過十分鐘,軍營就會完成封道,禁空,電子屏蔽,周圍十里,任何人出入都會被盤查,不管電話還是別的東西,通通發不出信息。」 

  「十分鐘,足夠我走出去。」福生冷冷說道:「如果你不攔路的話。」 

  「我沒有攔你。」對面的人輕笑起來,「你盡可以走。」 

  福生沒有按對方說的做,因為他心裡再度湧起與之前類似的感覺,前方是萬丈深淵,落腳便會萬劫不復。 

  幻覺,幻覺!福生用力甩頭,強行提腿。 

  「小心點,別摔著。」 

  對面提醒如約而至,關切如長輩叮囑,聽著那些話,福生清晰地體會到「失足」「墜崖」的感覺,難以落足。 

  簡直像魔法。 

  出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福生收腳停在原地,遲疑的時候,對面的人幽幽說道:「軍營這樣大張旗鼓,一定會考慮到『如果你已經逃出範圍怎麼辦』。這個時候,三巨頭多半得到消息,正按照特徵與各自手下對照。要不了多久,會有更多勢力得到消息,會做同樣的事。如果你不能及時回歸,你的身份就會暴露,化妝成女人探監的事情也會被人知道……」 

  聽到這裡,福生心中暗凜。 

  「你一直跟蹤我?」 

  「別打斷我的話。」黑暗中的人不大高興,接著之前的話往下講:「再然後,你會被看成叛徒,你的首領,朋友,親人,都會受到牽連.……」 

  「不用再說了。」 

  福生再度打斷,說道:「殺我,抓我,放我。你選一條。」 

  言罷,福生抬腿,落足,身體明顯一個踉蹌,艱難站穩,之後再次抬腿。 

  身臨懸崖的感覺真實到這種地步,落腳感覺到大地支撐之前,身體都彷彿懸空。 

  即便如此,福生依然沒有停頓,繼續抬腿,落腳,很快走出第二步。 

  咦? 

  黑暗中的人有些吃驚,隨即加重語氣道:「這樣走路,怎麼穿得過封鎖。」 

  「不用你管。」 

  似賭氣,但是誰都能聽出那不是賭氣。福生每次抬腿,頭上冷汗都會更多,但他的動作一直沒有停,筆直地走向黑暗中那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山巒。 

  「呵呵.……」 

  聲音漸冷,黑暗中的人沉聲道:「我殺了你,你只能白死。」 

  福生聽到這句話,沒有回應。 

  黑暗中的人壓住怒意,緩聲道:「我已經知道你是誰,想做什麼。」 

  福生再度邁出一步,內衣已經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距離三尺,呼吸可聞,感覺就像與一頭猛虎緊貼著臉,福生再度抬腳。 

  黑暗中的人快要抑制不住,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獄中老六,藥鋪里的女人,我都可以……」 

  「吼!」 

  一聲厲嘯,福生猛地撲向前方,雙臂展開,左手指尖閃爍的黑光,縱然黑夜都無法掩蓋。 

  他的右手,赫然握著一顆手雷。 

  山巒破碎,空氣裂開,正如此前感覺到的那樣,對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 

  也許有過人,只是早已離開,只把聲音留下來讓人誤判。 

  如此神奇的手段,不是魔法,又能是什麼? 

  失去平衡的福生衝出老遠后摔倒在地上,狼狽不堪,臉上的皮都擦掉一塊。 

  皮外傷算不了什麼,福生的心沉入谷低。 

  差距太大,他的搏命手段甚至都沒有機會使用。 

  「唉!老了。」 

  嘆息自身後傳來,就在福生剛剛經過的地方,隱約似乎又有人站在那裡。 

  「不難為你了,走吧。」 

  聲音帶著欣賞,似乎還有些失落,黑暗中的人又說道:「很難得。可惜了。」 

  這是兩句話,包含的意思極為複雜。福生並不關心對方的想法,因為他發現,剛才那種幻覺已經消失。 

  對方已經罷手。 ……

  起身,抬腿,舉步,福生快速走出一段,將至路口時忽然轉身。 

  「你想問我什麼?」 

  巷道黑暗,已經看不出有沒有人。 

  片刻沉寂,黑暗中突然響起聲音:「你和牛犇什麼關係?」 

  「沒聽過。」福生毫不猶豫回答。 

  「太年輕。」黑暗中的人幽幽嘆息:「你應該該表現出吃驚和意外,嗯,還要做出生氣的樣子。畢竟你是聯邦的人,怎麼可能連牛犇的名字都沒聽過?這樣回答,只能說明你早有所料,早有準備。」 

  福生微諷說道:「如果我有準備,就會按照你說的那樣,吃驚,意外。嗯,還要做出很生氣的樣子。」 

  黑暗中的人無奈說道:「要是這樣,我問什麼都是白問。」 

  福生說道:「那倒不一定。」 

  黑暗中的人陷入沉寂,不知道是在回味,還是因為這番對答生氣。 

  片刻后,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不如.……」 

  「不如.……」 

  「你講。」福生反應稍快。 

  「不如我們打個賭,你若能自己逃出去,只當從沒見過我。反之,要是非得我幫忙才能逃脫,就得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怎樣?」 

  聽到這番話,福生感覺有些意外,因為就字面意思理解,這等於讓自己立於不敗,無論怎樣都能逃脫……代價僅僅只是回答幾個問題。 

  想了想,福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想和你打個賭。」 

  「哦?」黑暗中的人有些意外,同時有些好奇:「說說看。」 

  「你耽誤我太多時間,如果我能憑自己的力量逃脫,依舊會回答你的問題,但你也要幫我一次忙。」 

  「幫你的忙。」黑暗中的人沉吟說道:「難道你想讓我幫你劫獄?」 

  「你敢嗎?」福生沒有否認。 

  「哈……」黑暗中的人忍不住笑,似乎還拍了拍手,之後問道:「這麼說,只要我答應,咱們的賭約就算成了。」 

  「沒錯。」福生點了點頭。 

  「那好,我答應了。」 

  言罷不等福生說什麼,黑暗中突然響起大喊,竟連最近的擴音喇叭都被蓋過。 

  「來人啊!酒吧殺人的兇手就在這裡!」 

  「.……我操!」 

  福生的臉瞬間變得鐵青,呆了片刻,轉身,撒腿就跑。 ……

  索沃爾最豪華的那座大樓內,一名身材高到離譜的巨人手握長刀,憐惜的目光看著擺在面前的那張照片。 

  「嘖嘖,鐵騎看見這個,不知得激動成什麼樣。可惜啊,要是我手上有這麼個人,一定能把東邊那個婆娘擺平。」 

  「.……咳咳。」旁邊有先生正在飲茶,聞聽險些岔氣,不得不端起臉色說道:「這人可能是關鍵,得重視。」 

  「當然要重視。」巨人哈哈大笑,站起身說道:「所以,我想麻煩先生親自走一趟。」 

  「.……」 

  沒料到事情居然落到自己頭上,文弱先生苦笑連連,對星盜圈子裡流傳的那句話有了新一層理解。 

  把泰坦當傻子,到死都是糊塗鬼。 ……

  城南一座堡壘,如城中之城,重兵把守,防備森嚴,四邊角樓根本就是按照戰場的標準修建,裝有防空導彈,甚至還設有重炮。 

  外面陰森冷漠,內里如陽春三月,燈光和暖,美酒為池,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可惜的是,城堡里的主人感覺不到安全,正對著一張監控拍攝的照片大發雷霆。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有內鬼。把獨狼給我找來,到底是不是他養的那個小白臉!」 

  旁邊,兩名只穿內衣的青年為其按肩捏背,一面小心翼翼勸說。 

  「這樣子能是男人扮的?別是弄錯了。」 

  「軍營那幫廢物,喝酒鬧事還死人,也許是害怕被您責罰,亂把事情扯到一起。」 

  「如果真的是他,這人可夠俊的。」另一個看著照片說道,言語間透有酸意。 

  「真的這麼俊,上次我看到過。可惜.……不管是不是,敢在監獄周圍殺人,一定要抓到。不行,這事兒不能全指望軍營的那幫廢物,你們兩個,去把他給我帶來!」 

  怒氣衝天的主人忽然興奮起來,眼睛里肆虐著淫邪的光。 

  「我要親自審。」 

  暗流浮動,福生自己也沒想到,他這次偶然殺死幾名兵痞會驚動全局;不知不覺,整個索沃爾城數得上的勢力,都把視線集中到監獄這邊,都盼著能夠先於其他人找到他。 

  當然,即便福生知道,也沒有心情感慨和理會,此時的他已經快要被折磨到瘋掉,慌不擇路,亡命奔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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