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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受操縱的民意(上)

  天色陰沉,鉛塊般的雲團堆涌在一起,彷彿成千上萬頭怪獸相互撕扯身體,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覺到擠壓的憤怒醞釀到極致,山巒般壓在頭頂。 

  憋一整天的雨仍未落下,空氣凝固在周圍,沒有一丁點風的影子。擁擠而混亂的人團,滿身滿臉都是汗水,狂吠與爭吵謾罵的聲音彙集成毫無章法的雜音,心裡火氣卻不能與之一道宣洩出來;突如其來的一記耳光,莫名其妙的一次吶喊,隨著那條金色身影沖入人群,快要崩垮的秩序終於承受不住人們的怒火,支離破碎。 

  拳頭,棍棒,條幅,還有指甲與口水,亂糟糟的人叢像怪物一樣滾來滾去,聲嘶力竭的吶喊聽起來和夾在其中的犬吠並無區別,顯得醜陋,怪異,但是很熱鬧。 

  有孩子感覺到了恐懼,又或純粹因為擁擠而哭號,卻沒有人理會,此時此刻,他們的母親、或者父親、哥哥姐姐身體的血是沸騰的,意志是堅定的,面孔和眼睛都像血一樣,盡情釋放著平日不敢流露的凶光。 

  「打死它們!」 

  「打死他!」 

  訓練營大門內,『妹妹』停止大叫,困惑而驚恐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場面,它那缺少靈性的腦袋無法理解,平日里很好相處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為什麼他們身上的氣息變得如此奇怪,竟然比灑在灌木上狼尿更難聞。忽然有個瞬間,它從晃動著的人腿縫隙間看到金毛倒在地上,隨之有人腳和棍棒朝它的身上落下,往下一刻,光著上身的小博沖了過去,頭上流著血,手裡抓著半副鏡框,嘴裡拚命大喊。 

  「不要打它,打它你們會死的,會死的啊!」 

  哭喊般的聲音,小博儘力陳述著自己堅信的後果,與其說為了警告,倒不如說是提醒。話語中,哀求與憐憫的意味同樣濃厚,憤怒的人們聽到這樣的聲音,非但沒有相信,反而體會到了羞辱。 

  人們比剛才更憤怒,眼睛快要被火焰燒化。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 

  「當權者的狗,打死要償命啊!」 

  「我讓你叫!」 

  一名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揮舞著拳頭,瞪著通紅的眼睛,彷彿面對的是生死仇敵,旁邊他的女友拚命罵著什麼,雖因為擁擠身形不定,依舊奮勇貢獻著力量,用指甲在那個陌生人的身上和臉上留下道道痕迹。 

  「八年.……」 

  「你的後台呢……」 

  「說收繳就收繳.……」 

  「誰給你們的權利!」 

  混亂的場面,人們拚命發出正義的呼喊,人人不甘落後,生怕自己的訴求被遺漏。人群外面,兩台攝像機緊張的工作著,旁邊一男一女兩名記者,正用顫抖而興奮的聲音做出解讀。 

  「這裡是西山訓練營,八年前,一個不知從哪裡來的『貴賓』強行圈地,這些是原本住在附近的村民……」 

  「山下只有這塊土地可以居住和耕種……」 

  「我們至今不知道訓練營用途,只知道它提出的一切要求,政府會無條件滿足……」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這裡更像是一個度假村……」 

  「拍下來,拍下來!」 

  和女記者聲情並茂的解說不同,那名留有微髯的男記更注重畫面,指揮攝像師調整方向與視角,記錄下一個個精彩鏡頭。 

  天氣實在太熱了,他的衣服已經濕透,頭腦有些昏沉,但有強烈的責任感與興奮激發出身體的潛力,和著汗水一道揮灑。 

  「給那個孩子特寫,拍她的臉,痛哭的樣子,你得蹲下,平角……誰?」 

  肩頭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男記身體一歪,心情大為憤怒。 

  「幹什麼,我在工作!」 

  視野和世界突然晃動起來,一隻不算大的拳頭迅速放大,隨後眼前一黑。 

  來不及感覺到疼痛,男記栽倒、昏倒在地上,正被指揮著的攝像聽到響動,有些奇怪地轉回身。 

  「你是誰?你怎麼打.……啊!」 

  膝蓋遭到重擊,骨斷聲清晰可聞,他想站起來又不得不跪回去,身體即將傾倒的時候,被一隻手抓住肩頭。 

  「保持這個角度繼續拍,不準停。」 

  吩咐著,牛犇轉身對那名愕然的女記者說道:「你也是,繼續拍,繼續說。」 

  言罷沒再理會他們怎麼做,牛犇起身,吸氣,朝那團如怪物般翻滾的人群衝出幾步,高高躍起。 ……

  思達酒店,四樓,燕尾廳雅間。 

  作為五牛城首屈一指的酒店,雅間布置上頗費了一番心思,走進去第一感覺不像酒店,而是某個性有別趣的主人家中,不僅傢具齊全,還特意增設了許多帶有溫馨氣息的小事物。 

  餐桌中央擺放的不是花,而是一個憨態可掬的娃娃玩偶,脖子上系著絲帶,下面連有張精緻卡片,上面用標準字體寫著一行工整的字。 

  餐桌一側的牆壁上,原先那副五牛山水圖被撤換,代替它的是一副刺繡,上有一方闊水,一片天空,岸邊垂柳倒影成陰,兩隻飛燕斜掠水面,矯健的身影在偌大的圖案中佔據著最緊要的位置,儼然可與天地爭風。 

  窗前是休息的地方,兩兩對方的沙發上,霍明鋒一身休閑打扮,英俊的面孔上堆有一絲陰霾,素日平靜的眼神遊離不定,恍惚有些出神。在他對面,程慕雲今日穿著軍裝,配著稜角分明的面孔,軍武之氣撲面而來,比平日更加挺拔英武。 

  「王明怎麼回事,還不來?」 

  等待已經有一會兒,霍明鋒有些焦躁,站起身走到窗邊張望。 

  思達少庄還沒到,但他肯定不會從天而降,霍明鋒不是為了看人,而是希望找到途徑放鬆下來。他用雙手按住窗檯,手指因太用力有些發白,外面陰暗的天空,隆隆雷鳴聲漸起,似把夜幕提前。 

  這樣的天氣,對放鬆心情沒有幫助,反而讓人感覺到不安。 

  「你太緊張了。」 

  程慕雲翻看著一張報紙,嘴裡淡淡說道:「今天決定你的人生,應該興奮,但不要緊張。」 

  霍明鋒身體微顫,說道:「是決定你的人生吧。」 

  程慕雲平靜點頭,說道:「沒錯。」 

  霍明鋒艱澀的聲音說道:「你怎麼不興奮?」 

  程慕雲指指自己的心口,回答道:「我很興奮,但只存在於這裡,不會流露出來給誰看。」 

  霍明鋒忽然咬了咬牙,猶豫說道:「師兄,這件事.……」 

  「你想反悔?」程慕雲輕輕挑眉,眼神漸漸銳利。 

  「不是的……上官英雄快回來了,這麼短時間,你怎麼能讓飛燕接受……」 

  「你也曾經縱意花叢,怎麼連這個都不懂?」程慕雲笑了笑,神情顯得驕傲而又輕蔑:「女人嘛,一個晚上就夠。」 

  聽了這番話,霍明鋒臉上湧起血雲,眼裡流露出屈辱憤怒的神情,正想說點什麼,房門忽然被人打開,耳邊傳來禮儀客氣的聲音。 

  「陳先生,霍先生,客人到了。」 

  話音剛落,一條風風火火的身影沖將進來,伴隨的是和身體一樣火辣的聲音,似有很大不滿。 

  「就是你們兩個請客道歉,王明呢?為什麼不邀請我,不知道燕子和我是乾親?還是你們覺得記者低人一等?」 

  上官飛燕跟在後面,神色淡淡,不像生氣、但也說不上高興。 

  「呃?」看到艾薇兒,霍明鋒呆了一下,矛盾的心情更加凌亂。 

  「誰敢記者低人一等。」程慕雲站起身來,不動聲色擋在霍明鋒前面,搶先伸出手:「薇薇小姐不要生氣,這是我的主意,考慮不周,稍後自罰三杯。」 

  「這還差不多.……寫的什麼?」昂首闊步走到桌前,艾薇兒輕聲讀出卡片上的字。「恭祝飛燕小姐成年禮快樂,成年禮?」 

  程慕雲微微一笑,回答道:「吃飯總得想個名頭出來,不好直接說道歉對不對。正好飛燕小姐即將畢業,今天就當是她的成年禮,怎麼樣。」 

  說著他把椅子挪開,伸出手,熱情呼喚著。 

  「來來,飛燕到這邊坐,主位是你的。」 ……

  代表殺機的棍棒落下,試圖援助的白影同時衝出,兩者相遇的前一刻,頭頂多出來一條身影。 

  「該死的狗.……」 

  「通!」柔軟的臉盤與堅硬的膝蓋撞擊在一起,揮棒漢子的半邊面孔塌陷進去,巨大的力量摧毀牙床並且傳輸過去,他的頭朝一側劇烈甩動,臉上的汗水潑灑成霧,幾顆牙齒和著鮮血從大開的唇口內飛出去。 

  「啊!」 

  臉頰不是致命位置,揮舞棍棒的漢子慘叫著朝人群撲倒,下一秒,他手裡的棍子被人奪走,轉眼一陣呼呼風響。 

  「啊!」 

  「誰!」 

  「你敢!」 

  「救命!」 

  頭、腹、膝、足,骨折與慘叫的聲音一道接著一道,貼近的人每個都受到攻擊,先是憤怒,隨後因劇痛覺得驚恐,想逃、想退,但被身後的人擋住了路。 

  「殺人了!」人群里,一名中年女子放聲大喊,聲音尖銳、但卻沒有多少驚恐的意味。 

  「打死他!」臨近處,一名脖子上紋著黑色大魚,魚口對應人口的壯漢放聲高呼:「打啊,大家別怕,我們是自.……」 

  木棍如長矛一樣搗進他嘴裡,最後那個「衛」字被硬生生堵回去,壯漢瞪大眼睛,神情難以置信,像是還不明白髮生什麼事。 

  「黑魚幫,老黑讓你來的?」 

  嘴上問著,牛犇的動作並未停下,手腕發力,木棍在其口中狠狠一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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