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少年血,兄弟情
告別美女記者,牛犇三腳兩步混入人群,進了大門后,迅速消失在牆角。
門口,走廊,包括診室,到處可以看到黑衣男子走動,思達老闆豁出去也要找到目標,不僅叫來自己的保鏢和職員,還通過別的渠道調集人手。這給牛犇帶來不少麻煩,好在醫院這種地方,無論什麼時候都不缺人,他的身材不高也不胖,總能找到掩護。
繞過門診樓,牛犇順著院內車道走向醫院內部,途中他看到一處公廁,閃身進入。
畢竟是夜晚,醫院四處有人但不會過於密集,廁所也因此顯得空蕩。牛犇徑直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兜一蓬水直接澆在臉上,頭腦頓時為之一清。
說是找人,具體該怎麼找,牛犇心裡並無把握;來時打算,他想直接查詢王漢的名字,到他所在的病室附近守株待兔,現在這個法子肯定行不通,而且從思達老闆的叫喊判斷,事情極有可能已經發生,必須做出改變。
王漢有沒有被殺死,不在牛犇考慮範圍,福生沒有在現場被抓,接下來勢必會設法逃亡,第一步就是逃離醫院。可以想象的是,此刻王家的人堵在、或正趕往各個出入口,牛犇對這家醫院不熟,不可能挨個去找;換句話說,福生如在出入口被抓,牛犇沒有辦法可想,只能先假設他躲在某個地方,找到、之後再想下一步。
「會在哪裡呢?」
醫院太大,人太多,不說要避開王家的人,單單尋找就如同大海撈針;漸漸冷靜下來后,牛犇沒有急著行動,一面清洗著頭上和身上的血跡,腦子回憶那個倔狠陰戾、比自己大半歲的少年。
特殊的遭遇造就特殊的生活方式,牛犇沒有多少朋友,連熟人都很少。福生是他從小的玩伴,會展慘案中,他的母親不幸被連累,此後與父親相依為命,由於相似的命運,此後的歲月里,兩個孩子的友誼日漸深厚,雖非無話不談,但可稱之為莫逆。
和牛犇不同的是,福生的名字憨厚,卻長著秀氣的臉孔,眼睛不像牛犇那樣大和亮,而是狹長有些陰柔;他的家境不好,學業一般,很早就輟學在街頭胡混,大了后,福生漸漸和黑道有了糾纏,活在世界的陰暗處。然而身份沒有影響到交情,偶爾閑下來,牛犇最願意去找的就是福生,和他說些與其他人不便說的話;反過來也一樣,福生拿牛犇當親兄弟看待,又不像他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什麼都會告訴他。
牛犇記得福生對自己說過,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星盜,駕駛著自己的走私飛船縱橫星空,平常倒買倒賣,遇到富人的遊船或者商船就干一票,若能再幸運些,遇到一名志同道合的紅顏知己,再好不過了。
少年人的夢想千奇百怪,通常不會被當真,雖然牛犇知道,福生的確在按照這條道路規劃人生。比如,同樣是混街,他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得過且過,而是尋找機會尋找真正能夠著外面世界的黑道人物;另外,福生雖然學業不好,平時卻想盡辦法搜索、學習與機械有關的知識,還在修理場打零工,累積經驗。
開飛船與修機械,彼此間距離以光年記,經濟方面有些優勢,牛犇給過夥伴不少幫助,書籍、刊物,車、機、乃至飛船的模型,還有一些與格鬥、機甲有關的東西,每當收到類似禮物,福生總會流露出歡喜與歉疚的複雜神情,晦暗陰柔的目光都因此變得明亮堅決起來。
「兄弟,我一定要成功,不然就不來見你!」
這個時候,牛犇常開玩笑說,自己做的是長期投資,將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去找他一道漂流;聽著這些話,福生總會嚴肅起來,正告牛犇不許胡思亂想,自己沒辦法才會如此,牛犇聰明而且成績優秀,萬萬不可以走上歪路。
「知道是歪路你還要走?」牛犇嘗試勸其回頭。
「對你是歪路,對我是正路,我天生就該干這個。另外告訴你,我想做星盜,還有一個原因。」
「是什麼?」
「當年我娘死在會展中心,雖說兇手已經歸案,幕後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人也沒有抓到。將來我有了能力,一定要把這件事做下去,找到那些人,殺光他們全家!」
會展一案造就許多孤兒,人們在於他們交流的時候,需要小心迴避當年舊事,只有這些有著同樣遭遇的孩子才能隨意談論,既不用擔心傷到誰,也沒有人會生氣。每次說到這裡,福生那張秀氣的面孔都會猙獰起來,牛犇則馬上變得沉默,心裡縱有「查案與做星盜有何關聯」的疑惑,也懶得問。
「將來真有過不去的坎兒,比如你和人家搶媳婦非殺掉對方不可,一定告訴我。」福生拍著牛犇的肩膀,再把話題拉回來。
「你才和人家搶媳婦兒……告訴你幹嗎?」
「我替你殺!」福生應著,陰柔的眼睛里迸射出狠毒的光。
似乎天生就帶有暴戾的一面,每次說到星盜、殺人這類事情,福生總是神采奕奕,彷彿被太陽的光芒充滿,但到了最後,當夢想描述到盡頭,結果又總是以嘆息告終,神情無奈而且無助。
牛犇知道,那不是福生畏懼前路艱難,而是擔心他的父親。
擔心「後母欺兒」,福生的父親三十歲喪偶,沒有再婚,一個人把兒子拉扯起來,希望他能夠活出人樣,至少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假如有一天,福生真的成為人人談而色變的星盜,父親不知會不會被他活活氣死。
然而夢想就是夢想,明知道父親會堅決反對,福生並不打算放棄,他不知道,當他用近乎幼稚的辦法積攢資本,朝無限遙遠的目標前進的時候,自己的夥伴也在日夜努力,走上完全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道路。
「呵……」
清洗差不多了,思考沒什麼進展,牛犇發現自己想到的全是過去的事情,與眼前幾乎沒有作用。
有段日子沒見過福生,牛犇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什麼事情,為何要殺王漢。但他知道胖子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說八道,而且福生性格狠辣,早就有了動刀經歷;按照牛犇的判斷,他如真的對誰懷有殺念,一定會動手。
最合適的機會就是現在,王漢受傷一定會送到這裡,王家現在一片大亂,正適合下手;至於事後,恐怕福生沒有想過,或者根本不在乎。
心中焦慮起來,牛犇打算隨便從某個位置找起,忽聽外面傳來喧嘩,爭執的聲音想起來。
「王少爺遇害,心情悲痛我能理解,但你們憑什麼不讓我採訪?」
「現場不能破壞.……我又不進病房.……」
「.……四三三病房.……」
「.……耽誤捉拿兇手……這是警察的工作.……」
「.……王家什麼時候有了執法權?」
「.……院長和我很熟……七樓開會……」
「我現在就打電話,看你能攔住。」
「搶設備……誰敢!」
艾薇兒聲音憤怒,聽起來像頭母豹子一樣,周圍很多人說話,還有喝問與叫喊,嘈雜難以分辨得清;牛犇仔細聽了會兒,注意到艾薇兒屢次提及七樓、院長、病房等辭彙。
有意的嗎?
聲音遠去,艾薇兒雖然兇悍,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被推搡著朝別處移動。她的那些威脅並無多大作用,今天過去,在場的人一個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也不會承認什麼,充其量只是妨礙採訪,指望憑這點問題指責王家,不太可能。
當然,對方也不敢真的把她怎樣,就是不讓她如願進入現場。
思量著這些事情,牛犇閃身出來,目光四望,很快看到附近一幢高層建築,門前站有幾名黑衣人,還有不少路人聚集在門口觀望。
應該就是這裡。 ……
雖然經過整理,牛犇還是顯得很狼狽,頭、臉上的血跡能夠洗掉,身上的不行,況且他的衣服破的不成樣子,這樣過去,不引起懷疑才叫怪。稍想了想,他繞開正門,轉到大樓背後,借著花壇與樹蔭的掩護,去到大樓中間的下水管道,接著他朝周圍再看,確認路燈的光芒被一顆大樹的樹冠遮擋,這才放心。
等了一會兒,待到兩名經過的路人消失在牆角,牛犇深吸一口氣,縱身而上。
白天追逐的時候,上官飛燕說他像猴子一樣滑溜,假如此時她看到牛犇在做的事情,恐怕找不到合適的辭彙形容。拖著一身的傷,牛犇順著光滑的下水管道往上攀爬,三拔兩竄就越過一層,快得讓人無法想象。二、三、四樓,爬到四、五層中間位置的時候,牛犇停下來左右看了看,本能地用手在小腿上摸,神色頓時懊惱起來。
建造這座大樓的時候考慮過防盜,下水管雖然直達樓頂,但它安置在兩個大單元的結合部,想通過這種方式進入其中,需要冒著很大風險、和一些運氣。大樓的外牆經過粉刷,光溜溜無處借力,即便最好的攀爬高手過來,也只能望而怯步。
「遇事.……還是太著急。」
來時匆忙,加上那時候的記憶扔有些混亂,牛犇忘了軍刺已在戰鬥時被擊落。現在想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處理事情有很大缺陷,在心裡總結教訓;然而就現實情況來說,學到再多也於事無補,只能另想辦法。
左右看看,與窗沿之間的距離差不多都有三米,如能腳踏實地,牛犇有把握一躍而過;現在這副樣子,他不僅懸空而且緊貼著牆面,能跳一半就算不錯。
正在猶豫的時候,牛犇聽到樓內有奔跑喧嘩的聲音,還有喝叱與呼喊;心裡吃了一驚,他把耳朵貼在牆上去聽,結果只是亂鬨哄一片,根本無法分辨。
「拼了!」
咬咬牙,牛犇仔細分辨后確認聲音來自右側,於是把目光投向左側,心裡估量一番后,又朝上爬了幾步。
差不多已到五層高度,牛犇停下來,左手探出比劃一番,右手牢牢攀住管道。他把快要爛掉的上衣扯掉,當成繩索在管道上繞了個圈,系在固定管道的鐵圈上,接下來,他試著轉身用左手抓住繩索,再把身體朝左上方斜探,雙腳依次挪過來,蹬緊,踩死。
若有人看到這個時候的牛犇,會覺得他在做一場高空雜技表演,或者是一名鋼管舞者;他精赤著上身,背貼牆壁,左手拽著繩子,雙腳一上一下蹬住下水管道,勉強保持著平衡。經過這樣一番調整,他衝上往下盯住窗沿,估量著.……還有一米五六。
背後傳來微涼的感覺,牛犇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曲腿的同時挺臀,避免讓自己被牆壁頂出去,當感覺到不能再繼續的時候,他在心裡給自己加油,雙腿同時發力。
咔!
強悍的力量順著腳底送出,下水管道被蹬出裂紋,發出破裂的聲響,牛犇的身體隨之騰空,橫移的同時,飛速下墜。
「吼!」
情不自禁低吼出來,牛犇的雙臂張開到最大,藉助蹬踏的力量挺腰彈起,在最遠處再次橫移出三寸,將將讓手掌夠到窗沿。
下墜三米,體重變成平日雙倍,隨後是身體的大幅度擺動,手與窗沿之間打滑,牛犇再度低喝,於半空中強行出手,及時用三根手指勾住欄杆的一隻腳。
「蓬!」
盪擺的膝蓋撞上窗檯,很痛,身體重量全壓在三根手指上,也很痛.……但,牛犇卻鬆了口氣。
「呼!」
「什麼聲音?」
屋內傳來人聲,牛犇神情微變,趕緊伸手抓住欄杆,腳在牆壁上一蹬,順勢而上。就在這個時候,窗戶被打開,一名臉上帶淚的小護士探出頭,與牛犇撞了個臉對臉,眼對眼。
「.……你是誰?」也許因為正在想傷心的事,小護士的反應有些慢,鼓楞著眼睛望著窗外的人,一時竟忘了尖叫。
「噓!我是你舅舅。」牛犇毫不猶豫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