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知己
白鹿城居四國中央,是名副其實的戰略要道,四百年前林仲伯冒著風險亦要發兵攻打白鹿城,正是此因。
到了林子期這會,他之野心不比當初林仲伯差,要取天下,白鹿城是必須要征服的要城,所以他才在商澤憶境界大跌之後出兵白鹿城,被商國所阻之後他又將林子萱放到了商澤憶這名新城主身邊。
最終所求,仍是白鹿城而已。
“本宮幾乎就要被你說服。”
林子期現出感興趣的模樣,卻話鋒突變道“但本宮還是不信你。白鹿城的防備圖,本宮如何能確定是真。以你在商國的地位,本宮更相信你是示敵以弱之法,給圖是假,誘騙齊國大軍攻打白鹿城是真,然後借此機會將齊國南線大軍一網打盡。”
商澤晉大概早猜到林子期會這樣講,他灑脫一笑,淡然道“本王知道殿下不信,所以防備圖所載是白鹿城防守漏洞之處,如圖所載再施以謀劃,相信隻一萬精兵就能攻入白鹿城。”
“相信以殿下的魄力,拿一萬兵馬測試一張防備圖的真假,這樣的代價應該不會不敢吧。”
林子期將酒杯放下,修長的手指敲打了黃花梨的桌麵,接著他緩緩豎起一根手指“有意思,你成功說服了本宮,以防備圖換商澤憶一條性命,然後本宮還能破例再跟你有個約定。”
“是何?”商澤晉問道。
林子期直勾勾看著他,眼中有無數的陰謀攪動,讓他似深海難以看透“若哪日在商國待不下去了,帶上你的誠意來齊國,本宮不會虧待你。”
商澤晉皮笑肉不笑道“那本王先謝過殿下了。”
兩隻狐狸互敬一杯,兩人心裏都藏著算計,明知對方非是真誠,場麵上仍保持著和諧,沒有點破。
接下來又談了防備圖與暗殺商澤憶的細節,時間上兩人都不肯退讓,皆不願先將底牌給了對方,最後隻能各退一步達成約定。
在林子期派出八名裁決到商澤晉身側,助他擊殺商澤憶之時,白鹿城的防備圖也會送達林子期手中。
兩人達成協議後各自離去,林子期不想在驛使館泄漏行蹤,所以直接回了李家。
他似乎心有所感,抬頭直視金樓最高的白塔頂端,挑釁一笑。
白塔頂端,兩雙眼睛都盯著倚月樓八層,跟著樓內兩人分開,兩雙眼睛隻專注著看著林子期。
林子期挑釁一笑,白塔之上一雙眼睛的主人商澤睿也跟著輕巧一笑,然後道“林子期實乃朕平生大敵,這麽好的機會,偏朕又不能殺他,甚至還要暗中護著他回到齊國,真是不甘。”
“此人如朕第一次見他那般沒變,仍是陰沉的毒蛇藏到了烏龜殼子裏,讓人恨得牙癢癢又無處下手。”
在商澤睿一旁自然是他知己常斯,他近日來身體更差了,腿腳已經不太利索,坐在如玉的地麵就不想起來,但不變的仍是每日的酗酒,酒葫蘆不離身側。
“商澤晉既已做局,林子期能入局是遲早的事,但現今重要,還是白鹿城。”
“待到林子期回齊,八名裁決也會派來,商澤晉要得林子期信任,給的必然是真圖。但白鹿城重要,既關係天下大局,也關係計劃大勢,不能輕易丟了,你可有對策?”常斯在地上坐著,懶散道。
他形似懶散,實際所說字字珠璣,與他研討大事,常斯從來都是直指核心。
商澤睿淡淡道“我之所想,你亦不是早有針對了嗎?”
常斯掙紮地想從地上起來,商澤睿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又從一旁拉來輪椅,將他安置。
在常斯身體每況愈下腿腳失力後,便已經隻能依靠輪椅行動了。
商澤睿將他扶上輪椅後,握住推手說“暫休國事,你我認識這麽多年了,從來都是你推著朕在走,今日朕推你走走。”
常斯受得坦然,道“認識你十幾年,這雙腿與命都給了你,讓你推一下我倒也不虧。”
白塔之上有長長的走道,商澤睿一邊推著常斯一邊說話“誰曾想當年意氣的登徒浪子,被家裏拿掃帚打來金樓,現在會成了民間所說的商國隱相,性命如風中殘燭,現在連退也不行了。”
常斯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腿上,食指輕彈卻毫無知覺,他知道這雙腿已經完全殘了,要再恢複再不可能。
為商澤睿付出這麽多他不後悔,士為知己死,他得遇知己,又如此轟轟烈烈,比起當年的登徒浪子,此生並不覺得遺憾。
生命有其長度,亦有寬度,他此生不長,但絕對曠闊如海。
腿既然已經廢了,常斯也不是緬懷過去的人,他灑脫道“這雙腿,這條命,能換商國百年不倒,我覺得值。”
“白鹿城如何,讓他去嗎?”常斯輕飄飄地問道。
在他眼裏沒有國事暫休,他性命不知道會在何時結束,一點時間都異常寶貴,少一天一時一分一秒為商澤睿謀劃,他都覺得是在浪費。
至於常斯與商澤睿談的那個人是誰,他們沒有說出名字,卻也是心知肚明。
商澤晉頓了下,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繼續推著他往前走,在一處拐角的地方停下,這裏視野很好,能盡觀半座王城。
商澤睿與常斯一起觀閱這座看似很大,卻仍隻是圍牆之內的王城,他忽然說“朕也是被囚禁在牢籠裏的金絲雀,本以為能放澤憶自由,卻曾不想朕會親手鑄一座牢籠給他。”
常斯在商澤睿麵前並不拘束,凡事想到他必開口,遂接上話“他之牢籠隻是一時,這是他的命,你若舍不得,所害的不僅僅是他,還有千千萬萬的商人。”
商澤睿惆悵嗟歎,透過城牆看著遠方,仿佛想將天地的牢籠打破,還商澤憶一個自由。
常斯也陪商澤睿一起看著,傷病的力量在他身上盡顯威力,正因如此,他才有些急躁,希望在死前將商國的大局定下。
“能不被林子期懷疑而解白鹿城為危,就隻有商澤憶,你若繼續猶豫,便是辜負了商澤晉連名聲性命都不要所做的一切,兩人都是你之同胞兄弟,當不厚此薄彼。”常斯懇摯地說。
商澤睿摸著自己的頭發,黑色之中已經有了幾縷白色,雖然僅僅剛過三十,仍去已經開始敵不過時間的規則,身不由己地隨時間老去。
為君者,係社稷於一身,勤政愛民,他現在是一國之君,再不是單純隻是商澤憶的皇兄。
商澤睿逐漸從兄弟情誼的悵然中出來,冷然道“朕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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