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 王恬的命運軌跡
喀爾喀蒙古部落的歸順,為大明帝國兩邊多年的邊患問題,終於畫上了句號。
一時間報紙上,彌漫著歡呼雀躍的味道。
文官們,更是激動的喜極而泣,紛紛獻上慶賀表彰,武官則表示他們壓力很大,因為喀爾喀歸順,意味著防線再次拓展,成為極其龐大的負擔。
從綿延的長城防線,到北極之海,理論上都成為了大明的國土。
如果派出邊防軍,恐怕一直推進到北極圈,都不會有任何的阻礙。
但是這麽長遠的距離,如何保證後勤,這將是個非常沉重的問題。
當地都是無人的荒野,甚至連屯田都無法做到。
“最為重要的一點,朕不想放下秦朝時期的錯誤。”徐梁在軍事會議這般表態。
世人皆以為秦始皇,修築長城是為了封疆自守。
可大家,如果考慮到,秦始皇複滅六國的一生,他怎麽會這般想呢?
那是一位封疆自守的帝王麽?
要知道,當時大秦的北方軍團,得到的命令,是不許回頭。
可以看出長城其實是對外擴張的橋頭堡,而非自固自保的保護傘。
而後世卻將長城視作邊境,固步自封,不肯出關,以關內為樂土,關外遂為蠻族占據。
如果大明在烏爾格一線修建軍堡,輕則被後人以為這是徐梁劃定的北方邊境,重則被不肖子孫廢棄。
那這些年大明數百萬人做出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朕這裏收到一張地圖,甚合心意,諸位可以看看。”徐梁揮了揮手,身邊的內侍將早已準備好的地圖送到了與會將校手上。
這是一張塗改過的天下萬國坤輿全圖,其中大明的疆域從美洲西海岸起,橫跨大洋,一直到達蔥嶺以西,直接鄂圖曼,將整個歐亞大陸一分為二,泰西諸國占據歐洲,大明獨占亞洲。
這張圖對於後世任何一個有心意淫的軍史政治愛好者而言都不難畫出來,但現在是十七世紀的大明。
世界地圖推廣了也不過十年,竟然有人將徐梁的整體戰略意圖領會得如此深刻,怎能不讓皇帝陛下欣喜若狂!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良將尚且還有數十人,而能夠看破曆史迷霧的先知卻是難以奢求。
“這個王恬聽說是總參下去的,尤督以為此人如何?”徐梁點名問起了這份地圖的作者。
尤世威對王恬一無所知。
雖然曾經一同開過會,但尤世威的位置與會議記錄員王恬的位置相隔甚遠。眼看就要評上將的尤都督,與當時隻是少尉的王恬更是天壤之遙,彼此間甚至不會有目光交集。
“臣回去之後必細加查訪。”尤世威道。
徐梁已經料到了這個回答,任然忍不住加了一句:“各部門還是要加強內部人文關懷,不要求諸位熟知每個人,但起碼本部門的人要叫得出名字。”
他輕輕一笑:“諸位都是名將重臣,若是能喊出後輩的名號,可是比加俸祿還要鼓舞人心呐。”
如果隻有單純地物質獎勵,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激發屬下的工作動力,然而隻有兼顧人文關懷,才能讓屬下有工作熱情,從而產生歸屬感。
二者誠如人的兩條腿,不可偏廢。徐梁本人並不是個感情細膩的人,但在這種細節上他卻做得十分到位,所有下屬都覺得跟他說話如沐春風,這便是情商的作用。
“這個王恬放在東瀛實在有些浪費了,問問高麗方麵軍的意見,看看是否能夠調回帝國軍事大學教幾年書。”徐梁已經知道王恬的年紀了。
這樣的年輕人在作戰部隊肯定沒什麽威信可言,先讓他教幾年書,培植些人脈,等年紀大些再下部隊。
最後調回總參,最多二十年就是個不錯的參謀長了。
尤世威對於這種尉級軍官的調動並不放在心上,既然皇帝陛下對他青睞有加,先調回來教書就是了。
這個決策雖然讓白薔薇十分不滿,對那位暗中送呈地圖的參謀甚至生出了間隙。在王恬接到調令的當天,那位參謀也接到了前往蝦夷地的調令。
其實那位參謀也是無辜,他隻是張揚了些,並且以此賣好,真正將王恬酒後塗抹的地圖送到皇帝禦前的卻是陰影中的情報團隊。
王恬很高興自己竟然還能回到故土,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帝國軍事大學。他的調令上沒有寫明自己的崗位。在報道當天才知道,皇帝陛下為他設立了一個單獨的科係——國際戰略研究。
這個新興的科係讓王恬很意外,不過看了皇帝陛下親自撰寫的一些論文之後,卻又覺得是個很有意思的科目。
“朝野都說皇帝陛下好戰,其實陛下卻不是一味地開啟戰端。其中自有大道理。”王恬讀罷論文時已經夜深人靜。他起身出了宿舍,站在天井中看著天上的滿月,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身影。
“書齋裏能夠得到的消息終究還是太少啊。”王恬感歎一聲,腦中那副並不鮮明的世界地圖轟然崩裂,化作光塵。
——是不是應該出去走走?唉,那個好像已經超出我的薪俸範圍了吧……
王恬心中有些糾結。
徐梁治國六月初二,王恬回到帝國軍事大學任教之後一周。引起了極大轟動。
他的國際戰略科係尚未確定招收哪個文化等級的學生,也沒有確定招收人數,但職房的門檻已經換了三條。
權貴們以為這個科係隻是坐在書齋裏畫畫圖,是勞心者的工作,不用下旗隊去吃苦受累。
將門家長卻覺得這是個好地方,子侄若是進了那裏。日後想打哪說一聲就完事了。如此一來還愁沒有軍功麽?
其中又有海陸之爭,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如果大明的國際戰略重心放在西域,那麽海軍就隻能繼續憋屈二十年。
尤其是如今李化鯨的山地第一軍已經占領了占城國,整個交趾沿海都在南海艦隊控製下。北海艦隊也已經控製了倭海,如此一來東海和台海艦隊恐怕隻能成為海岸巡檢司。
鑒於王恬的朝前眼光,徐梁也特地安排時間接見他,探尋他的思想軌跡。
“天下就這麽大,我們少占一塊地,別人就多占一塊地。有些地方如今看著沒用,卻不能不占。譬如蒙古之禍,正是唐時對草原的漠視,攻滅突厥之後不曾移民實邊,終養大了蠻族。”王恬在皇帝麵前並沒有太過局促拘謹,這份從容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補給實在很難達到極北之地。”徐梁輕聲道。
“陛下所言極是。下官……微臣也知道鮮卑荒野十數年幹旱不絕,饑荒甚重,就算想展開軍屯也不容易。”王恬道。
西伯利亞被認為是鮮卑人的誕生地。雖然徐梁偶爾會冒出“西伯利亞”這個名字,但在欽定和推行的世界地圖上,這片明人稱為“羅荒野”的地區官方名稱是:鮮卑荒野。
在鮮卑人之後,西伯利亞曾出現過一個蒙古人建立的汗國,名為失比兒汗國。這個汗國是由成吉思汗長子術赤的第五個兒子昔班的後裔建立的,滅亡於八百哥薩克騎兵,那是萬曆二十六年的事。
羅斯國人從伊凡雷帝時代開始以武裝力量越過烏拉爾山,持續東進,直到崇禎末年與東虜相遇。這些人之所以南下,正是因為西伯利亞荒野上的饑荒。這從另一個側麵證明大明軍隊的確不能在此地常駐。
“所以微臣認為,扼守烏拉爾山主要隘口,禁止鄂羅斯人東進。如此我軍隻需要保留小規模的哨卡則足以捍衛領土。”王恬停了停,道:“起碼在五十年內,這將是我軍能夠控製的最遠距離了。”
控製力與科技水平有直接關聯,這點注定沒辦法討巧。
“如果鄂羅斯人發動大軍侵犯我國領土呢?”徐梁問道。
“這就是陛下攻伐突厥的優勢所在了。”王恬道:“隻要我們平定了哈薩克三汗國,駐軍西域。一旦鄂羅斯東進侵犯,則我軍可以從南部平原攻打鄂羅斯。而在鮮卑荒野,隻需要用少數騎兵襲擾。拖住東犯之敵,足以令其不戰而潰。”
徐梁點了點頭,對這樣的應答十分滿意,看得出是經過思考而非酒後亂塗的。
“不過陛下。若是能夠遣使約定邊界,彼此各守國門,平息幹戈,方是上策。”王恬說完就有些後悔:這些話是你一個小小上尉該說的麽?
“有道理。”徐梁晃了晃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道:“不過使者需要武力為後盾,起碼我們得有能夠威懾他們的力量。如果要達成你畫的那幅圖,該如何順序?”
“西域方向,先打下哈薩克三汗國,然後固守烏拉爾山。封鎖鮮卑荒野。若有餘力,時機恰當,南下蔥嶺,徹底鞏固為大明西疆。”王恬道:“南洋方向,隻需要扼守麻六甲。則我國對天竺便形成了兩麵攻擊之勢。若是守成,則互為犄角;若是進取,則兩麵出擊。”
“東瀛、苦兀為西取美洲之跳板,不可不占。隻是東瀛不同高麗,本有文法之,故而要納入華夏恐怕需要時日。”王恬在東瀛呆了這麽長時間,也算是個精通東瀛國情之人。他道:“如今鐵拳師已經在蝦夷地取得了橋頭堡。十年內先經營蝦夷地也就夠用了。”
徐梁以前並沒有想過走太平洋航線前往美洲,現在發現太平洋航線已經較為成熟,那麽加以利用,搶占美洲殖民地也就順利成章了。所以之前東瀛隻是個雞肋,除了銀礦什麽都沒有,現在卻身價百倍。將成為大明東進的重要補給地和中轉港。
“三線並行,恐怕有些疲憊。”徐梁道。
事實上軍方也有些疲憊。尤其安南打下來之後,軍方要大量瓜分戰利品,對於下一步南亞作戰甚至有些懈怠。李化鯨走到占城就停下了腳步,成大用甚至不願離開東安。徐梁相信自己如果讓兵部明確下令。調動成大用,此人還是得遵從軍令的,但恐怕會生出怨氣。
再說,大戰之後也該是休整,分配戰利品的時候。
“東西兩線皆可緩緩圖之。”王恬道:“南線卻應當盡快打完治理。天下人重金銀,而必陛下貴為天子,真正的貴貨隻有糧食。”
對皇帝而言,隻要手中有糧,心中就不用慌。誠如武則天說的:百姓都能吃飽穿暖,腦殘了跟人造反!
如今國內的東北大糧倉還沒有開發出來,五大產糧區中的中原剛剛恢複生產,蜀中也隻是自給自足。太湖流域受到經濟作物的侵蝕,支撐江南已經頗為費力。至於關中平原卻是因為天候連自給自足都做不到。
如今的大明真的是靠湖廣豐收而充足天下,進而以河套、交趾的糧食作為補充,這才有如今國家安泰,同時還有能力屢屢興兵。
王恬所言的“打完治理”,指的卻不是一個交趾。
“微臣聽聞,暹羅比之交趾,更是盛產米糧。”王恬道。
徐梁前世就喜歡吃泰國香米,當然不會不知道。
位於中國與南亞次大陸之間的中南半島上,共有五個主要政體。其中安南已經成為了曆史,如今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老撾則是隸屬於雲南的土邦,作為一個合格的牆頭草,它如今正效忠於大明。
緬甸也是土邦,隻是叛亂在外,做著自己的土皇帝之夢,有待收複。
真正可以算是國家的還有兩個。在老撾之南,交趾之西的真臘——柬埔寨,以及更西麵的暹羅國。
如果囊括了整個中南半島,那麽大明在未來五十年的糧食問題將不再成為問題。
“而且隻有從真臘和暹羅才能水路並進,控製麻六甲,使在南洋的泰西人為我所用。”王恬道。
“如果這個戰略能夠達成,大明在兩百年內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徐梁感歎一聲,道:“這想法實在太合朕的心思。你如今尚未弱冠,比朕年輕近十歲,實在是祖宗派來輔佐嗣君之人。且安心教幾年書,在軍中有些人脈,日後出任一方大參,再回來當朕的總參謀長。”
王恬頓覺頭皮發麻,心中暗道:雖然聽起來好像很不錯,但似乎又有些太過勞累了。對了,總參謀長,那就是大都督府的都督了,退休金應該很高吧?
徐梁並沒有在意王恬的出神,因為他自己也在出神。他最怕的就是人亡政息,尤其害怕子孫的思路跟不上自己的節奏,到時候因為“無利”、“耗費”,將一些“貧瘠”的國土扔掉。他們當時不覺得心疼,後人想想可不得窩心麽!
除了利益捆綁,徐梁也隻能培植更多與自己見解相近的新人,如此就算自己百年之後,思想也會傳播下去。
徐梁治國六年,朝廷對西南方麵進行了調整。老撾脫離雲南管轄,歸入交趾布政司,設立州縣,與土司洞主們並行治理該地。占城國徹底並入交趾,其國王享受國賓之禮,宗廟香火不絕,然其地盡數省入,以漢官治理。
軍事方麵,以山地第一軍為骨幹,擴建三個軍,組成西南集團軍。李化鯨升授中將軍銜,出任總兵官。又以粵軍為骨幹,組建兩個邊防軍,部署在暹羅、真臘邊境,另外還有一個屯墾師,隸屬於總後勤部,駐在交趾進行墾殖。
禮部也派出行人前往暹羅和真臘,邀請兩國國王前往北京進行國事訪問,商討共同出兵討伐緬甸,以及戰後瓜分緬甸的相關事項。
一時間,南北報刊上風頭調轉,引導國人將目光投向中南半島這片富饒的土地。以至於固始汗圖魯拜琥與葛爾丹到達北京的消息,都隻是在不起眼的角落發表了一則簡訊。
圖魯拜琥到達北京之後一周,正式得以覲見大明皇帝徐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