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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6章 蘿石

  交趾一地,徐梁又沒去過,後世史書提及的也不多,所以對於徐梁來說,他隻是個空洞的概念,甚至很多時候,徐梁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宋朝時北犯,還是成宣時候的北犯。


  不過這並不重要,隻要想打你,總能找到理由。


  大明的資料庫太完整了,錦衣衛的案牘庫裏記載了太多的安南的事情,略微一查詢,便發現這個狂妄的小國,僅僅是從洪武朝到萬曆朝之間,冒犯劫掠大明州縣接近百次。


  一個蕞爾小國,竟然敢冒犯天朝上國,簡直罪不可恕。


  報刊部門在發動報刊的宣傳攻勢之餘,還花重金,請江南的數位花魁,演藝大家,專門講述,朱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張輔臨危受命平安南。


  至於安南冒犯大明,屠殺大明百姓的橋段,更是數不勝數。


  不知道多少茶館裏的留聲機裏,開始播放朝堂上,禦史大人們朝會時,批判安南的聲音。


  這些飽讀詩書的士大夫罵起人來,都不用帶髒字,就能將安南的君臣罵的體無完膚。


  喝茶的百姓,隻能聽個大概,即便是當過舉人的夫子,甚至都不能聽明白這些禦史大人的微言大義,但是大體懂得,安南無君無父,寡廉鮮恥,大明不揍他,簡直對不起大明十幾代君主的勵精圖治。


  至於那些雲集在茶館聽新聞的商旅,頭腦聰慧,立刻搜集夾帶裏的銀票,準備大幹一場。


  大明的戰爭機器都要開動了,不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是大賺一筆的機會。


  裝備的錢咱賺不了,但是運輸糧草,生活物資,去士兵手裏買點戰利品,這都是發財的機會啊。


  至於那些苦讀的士子們,幹活的工匠,也紛紛放下手裏的活,跑到征兵處,問一問,是不是可以投軍,去戰場上賣賣力氣。


  大明是靠刀槍打出來的天下,蒙元沒有了,滿清也沒有。這樣的國家,怎麽會沒有血性。


  往長遠來說,這個國家,跟周邊的國家幹了幾千人了,血性根本就是融入到骨子裏的。


  百姓們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在大明旁邊兒的小國,都敢跟大明做對,誰不義憤填膺?

  尤其是看了話本、戲劇,以及留聲機的播報之後,對於安南這個反複無常的小國更是恨的牙疼。


  民間瞬間掀起了一股消滅安南,徹底解決邊患的大潮。


  即便是民間預熱到了這種程度,朝廷也沒有公開征伐安南的消息。


  徐梁稱帝第三個年頭的八月份,第一則關於安南的戰事終於開始報導了。


  八月十三,安南鄭氏大軍劫掠廣西,殺傷軍民三百,搶劫無數。


  八月十五日,兩廣上書朝廷,從欽州調遣大小船隻千艘,運輸三萬陸軍登陸吉婆島。


  吉婆島距離安南半島最狹窄處隻有三裏,退潮水淺時可以涉水而過。明軍海船從欽州灣出發,經過下龍灣而到吉婆島,沿途遭遇海船一律扣押,以免驚動鄭氏水師。


  等安南鄭氏知道明軍大舉而來,大軍已經在吉婆島上修築起了臨時工事,前鋒已經在西岸修建了兩個營寨,囤積軍械、輜重。


  這個駐屯地點就是後世越南的第三大城市,越南北方第一大港,海防。


  此時的海防還隻是一個僅有六戶漁民的小據點,甚至連村落都算不上,麵對如狼似虎的明軍,根本連逃跑報信的機會都沒有。


  左懋第隨著廣西狼兵第一波登上了安南的領土。作為號稱大明最類文天祥的官員,左懋第不論是聲望,還是能力俱為不俗,是新晉入閣聲望極高的人選。


  從他入欽州為官開始,他就開始頻頻與內閣溝通,這種京觀大佬跑到南方坐鎮本來就是極其不正常的情況,但左懋第沒有絲毫怨言,反而以穩定地方為任。


  待顧君恩和劉宗敏準備攻略安南開始,內閣就隱晦的向他傳遞信號。


  他立刻明白其中意圖,並做好了一切準備。


  相比傳統地陸地進攻,海上進攻有明顯好處。


  首先從廣西進入安南地形多山,地勢險要,山路崎嶇,輜重壓力極大。其次,安南自稱永樂年間為“國土淪陷”、“失國之恥”,所以一直對陸上邊關看護甚嚴,很難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而從欽州出海到安南北部,不過三百裏,順風時不過兩、三日海程。大明船多,安南在海上根本不可能抵禦南海艦隊全數出動。而且當今這個時代,還沒有海防概念,鄭氏更不可能在一個小漁村都不算的地方布下重兵守禦。


  實際上整個安南的海岸線都沒有成建製的防禦部隊。鄭氏和阮氏的南北之爭主戰場在陸地,以阮氏的水師力量,即便走水路也不可能運送數萬人登陸作戰。


  大明卻已經從海上登陸嚐到了甜頭,就如當初在遼東作戰一般。


  廣西狼兵在安南的登陸點,被臨時稱為“甲港”,正處於交州府東關縣的東麵偏南,與山地第一軍李化鯨部、滇兵沐天波部形成兩麵夾擊的態勢。而且此地位於紅河三角洲的東南端,有著極佳的土壤環境,是個安營紮寨長久經營的好地方。


  隨著一船船的水泥、石板、木材運到甲港,進行卸載,大明工匠和輔兵隻用了三天就建成了兩座互為犄角的小堡,各置放了三門一九式火炮,保護前鋒大營不受鄭氏大軍的進攻。而整個過程中,鄭氏的大軍仍舊沒有反應,隻有幾匹哨騎遠遠參觀了軍堡的落成典禮。


  “八月十三日安南擄掠憑祥州,八月十五日我朝天兵就出發了。”雲南道監察禦史高名衡身穿厚厚的衣服,摘下老花鏡對其妻王氏道:“這豈不是掩耳盜鈴麽?大軍集結需要幾日?海船聚攏需要幾日?輜重采購安頓需要幾日?鄭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秋風一起,大利北船的時候來騷擾憑祥……真當天下人都是傻子啊!”


  王氏眉頭緊蹙,歎了口氣,道:“楚王好細腰,城中多餓死。今上好戰功,邊臣自然多是聞鼓而歡。至於戰端一啟,幾多白骨幾家哀鳴,卻不是他們所顧忌的了。”


  高名衡大搖其頭:“宣宗時候名將尚在,也難平安南。如今國家初平,瘡痍未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外用兵?唉,怎能令人不憂啊!”


  王氏捂著心口,沉聲道:“如今已經到了家家出兵的地步,盡然還要再啟戰端,今上也不擔心落個‘窮兵黷武’的惡名。”


  “朝中終究還是少個諍臣。”高名衡道:“人都說我優遊林下,誰知我心中憂慮?力所能及的也隻有借呼籲士林齊心勸諫今上弭兵了。”


  王氏的眉頭並沒有鬆解,因為並非沒有發出弭兵的呼籲,隻是獲得的響應實在太少了。


  相比陌生的夷州,安南可是一個傳統的富裕之地。誰都知道那裏盛產孔雀、犀角、象牙、珍珠……除了這些土產之外,安南的良田阡陌也是一個極好的投資領域。如果能夠介入安南沿海的海貿生意,更是一樁大大獲利的好事。


  唯一讓江南人不滿的是,本著誰出力誰獲利的慣例,這回攻打安南的主力是粵兵。恐怕拿到最大好處的人,也就是那些廣佬了。


  “如果江南子弟自己成軍,豈不比如今分攤到各軍強麽?”有人提議道。


  於是,輿論的風向很快就從是否應該弭兵,轉向了是否應該成立江南子弟軍。


  如果放在十年前,生員們恐怕會對所有與自己見解相左的人嗤之以鼻,斥以白丁。然而現在有了報紙,隻要讀書識字能夠成文者就能發出自己的聲音,知識壟斷已經搖搖欲墜,進入了一個“禮崩樂壞唯利是圖”的時期。


  ……


  “下麵都說左懋第見微知著,早有預備,這才使得進軍神速,無所遺漏。”徐梁坐在殿中,與閣臣們喝茶聊天,享受不多的休息時間。他輕笑道:“這個左懋第倒是有點意思。”


  首輔方書琦笑而不語。


  “大明實在太大了,邊事又瑣碎細小,別說要皇帝一一安排,就是加上諸位老先生,再加上京中各部官吏,也不可能做到麵麵俱到。所以吏部選材,還是需要用左懋第這種能吏。有遠見,又能紮實行事。他字什麽?”徐梁問道。


  次輔吳甡應道:“左懋第是字仲及,號蘿石。”


  徐梁笑道:“就以他名命名甲港,為懋第港,設蘿石縣同屬。”


  吳甡表麵上波瀾不驚,內中卻是為弟子高興,道:“陛下如此恩典,真是讓他青史留名了。”


  “他本是欽州知州,如今既然隨軍到了安南,我看也該換個官職了。”徐梁道:“就讓他隨著大軍整理民政,取得一州為知州,取得一府為知府,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吳甡微微頜首,又道:“陛下,如今對安南之戰勢在難免,是否由大都督府派出領兵大將?”如果地方督撫以文職擅起邊釁而專武職,難免釀成唐末藩鎮之禍。吳甡以前從來不相信文官會有反叛自立之心,但碰到安南這塊反複之地,卻不能不多一份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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