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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白龍魚服2

  第八百二十八章 白龍魚服2

  朱國弼這個人沒什麽太大的本事,你若是讓他領兵打仗,一準兒的喪權辱國。


  但是在權貴圈子裏混了幾十年,察言觀色卻是是紮紮實實的基本功。


  見此時有些冷場,立刻端起酒杯,卻聽到身邊傳來了一句,“莫非這秦淮八豔隻是謠傳?

  說話的人,正是當今皇帝徐梁。


  “賤妾自幼生在金陵,卻未曾聽過這等說法。侍奉在徐梁身邊兒的美婢掩口輕笑,卻是實打實的媚態橫生,讓人心生漣漪。


  那姑娘問道:“先生們,可曾聽說秦淮八豔?


  被問話到的先生倒也是灑脫之人,淡然笑道:“可能是某孤陋寡聞了吧,不過今日群賢布置,皆是我大明風流人數,不如我們便在這秦淮河上,為這江南姑娘們,排個先後出來。將來後輩提起,也算是個風流韻事。


  徐梁的曆史文化知識有限,他知道滿清坑害漢人百姓,卻並不知道,這所謂的秦淮八豔乃是康熙年間閑的蛋疼沒有正事兒幹的文人胡編亂造的。


  眾人都明白,今日以自己為尊,所以自己不開口,便無人開口。徐梁也不想擾了眾人雅興,索性便率先開口。


  “不知道,陳圓圓當不當的這秦淮八絕呢?徐梁順嘴說了個在曆史上名聲最大的。


  在做的眾人倒是齊齊一愣。


  在江南呆久了,這種文化氛圍下,任何一個官員,其實都知道一些。


  隻是陛下張嘴便是從良之人,這有些過分了吧。


  “嗬嗬,公子您倒是好眼光。朱國弼努力笑著,掩飾著尷尬,心裏估計這在想這個土鱉了。


  自己隨著陛下這個土鱉說話,將來傳出去,我的名聲也就跟著毀了。


  不過與權力比起來,名聲算個屁。


  “莫非似陳圓圓這等角色,還排不上號?還有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徐梁對江南的風月之事,也不怎麽熟悉,見眾人的表情,也立刻意識到自己說話,可能存在不對的地方。


  莫非今日朕真的土鱉了?


  倒是那嬌媚的婢女打了圓場,“酒席宴間,笑談風流之事,有什麽妥不妥的。況且,陳大家也曾寓居金陵,我等女子也都欽佩其人間絕色,公子這麽說也算是可以的。不過咱們之前的規矩卻沒說清楚,這八豔也好,八絕也罷,是否要回避那些從良的大家呢?


  這嬌媚的婢女這般開口,也算是有良心,人家都從良了,大家還在這裏討論,就有些過分了。


  萬一傳到外麵去,人家還怎麽做人?


  徐梁也意識到自己這般做法有些不對,尚未開口,卻聽到朱國弼那邊兒搶白道。


  “不拘!不拘!朱國弼連連開口,心裏暗道:“你這女子,往日裏也是聰明人,今日怎麽這般傻了?爺說的就是從良之人,就是包括從良之人,難道他還有錯?連我都百般奉承的人呢,你怎麽就不知道收斂?不想要腦袋了嗎?


  “說起八絕,你寇白門也算一個。朱國弼豁出去了,跟著徐梁又報出一個。


  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就要順著人家說啊,萬一人家開心了,自己才有好日子過。


  寇白門十七歲嫁給權勢滔天的朱國弼,算是從了良。


  本以為嫁給朱國弼,算是托付了終身,誰曾想朱國弼為了自己的地位,轉眼就將他貶的一文不值。


  不過徐梁是不會關心朱國弼是怎麽想的,他隻是好奇,“你便是寇白門?


  “俗名而已,卻是汙了公子的耳目。


  “說起寇白門,我倒是聽說過的。徐梁望向朱國弼道:“聽聞撫寧侯娶你的時候,讓五千士兵手持紅燈,從武定橋沿途肅立到內橋朱府,盛況空前啊。


  朱國弼嗬嗬幹笑,垂下頭去,佯裝剝果子吃。他身邊的美姬見侯爺雙手發顫,更是不敢吱聲。


  徐梁沒有去看朱國弼,又道:“我聽說金陵還有幾個曲中校書。也不知如今流落何處,且做談資罷。諸位可聽說過董小宛?


  朱國弼見陛下岔開了話題,重重吐出一口氣,卻給寇白門連連打眼神示意。


  寇白門連忙道:“小宛才情橫溢,如今正在如皋,隨了冒辟疆冒公子。


  “李香君?


  “香君妹妹年前去了河南歸德。也是去尋如意郎君去了。寇白門笑道。


  “卻是如今的歸德知府侯朝宗。阮大铖也自嘲笑道:“當日我還暗中撮合他倆,為香君贖身,卻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


  ——非但如此,以後還有個叫孔尚任的,寫了《桃花扇》,讓你一直塗著曹操似的小白臉呢。


  徐梁突然覺得江南名士中的八卦也是頗為有趣。


  “還有……徐梁在腦中過了一下:“卞玉京?


  “是與香君妹妹一起去的河南。卻再沒消息。寇白門道。


  “她是找誰?

  “怕不是吳梅村麽?寇白門笑道。


  “嗬嗬,徐梁也笑了,“吳梅村一副學究君子的模樣,原來也來曲院之中消遣?

  ——你都來了,何況別人……


  朱國弼心中暗道。


  “梅村先生可是此間名士啊!人既風流。詩詞又是極佳,也難怪有人追到懷慶去。寇白門說話間卻有了些哀怨。


  “還有顧橫波?馬湘蘭?徐梁總算背齊了秦淮八豔,至於柳如是他不提,別人也不敢提。


  給皇帝紅袖添香的人物,可不是他們隨便可以置喙的。


  再看看身邊侍酒的寇白門,暗道:凡是穿越明末的都要照顧秦淮八豔的生意,看來我也終究不能免俗。不過說起來也怪,江南竟然開放到讓自己的小妾陪客。


  心中想著,他又不自覺地望了一眼在後世絕對屬於戴綠帽的朱國弼。


  “顧氏豈配公子垂問!寇白門突然氣憤起來:“她竟受了虜廷的偽誥,如今卻隨著沒氣節的龔鼎孳出關去了!真是秦淮敗類,汙了我曲中女郎的名聲。


  “哦,是這樣啊。徐梁點了點頭:“龔鼎孳我倒是知道,文采如何且不去說他,投降變節之後竟然說是要學魏征,這就有些無恥過分了。


  說到投降變節,徐梁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朱國弼:這位撫寧侯在原曆史劇本中襲爵保國公,可惜滿清鐵蹄南下,保國公也不保國了,直接投降了清廷。後來滿門被清廷扣在北京,賣盡家中財物、人口,以求贖身。


  賣到寇白門的時候,寇對他說:“妾不過值百金,若是放歸金陵,願帶兩萬金來為公贖身。


  後來寇白門帶著一個婢子,短衣騎馬回到南京,果然籌措了兩萬兩為朱國弼贖身,被江南名流們稱為“女俠。


  朱國弼接連被徐梁看了兩次,渾身寒栗,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位爺該不會是……


  晚明南風極盛,江南尤其如此。大家公子蓄養孌童非但不為醜事,反倒是一樁風流美事。


  張岱在《自為墓誌銘》中羅列了自己的十二“好,排在前三位的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然後才是鮮衣美食、駿馬華燈等等。


  朱國弼倒是不會因為陛下看了他兩眼,就以為是顧盼有情……就算陛下好孌童,也不會好他這等又肥又醜的老男人。


  朱國弼隻是以為陛下對人家的妻妾更有興趣。


  不是麽?

  從入席以來,陛下問過的女子中,哪個不是已經為人所納的少婦?反倒是如今秦淮河上豔名彰著的幾個南曲女郎、清倌人、花魁,太子殿下卻是半句都不曾問過。


  朱國弼借口更衣,出去讓門人清客打聽馬湘蘭是誰,正巧碰到同樣出來“更衣的阮大铖。兩人相視一下,都知道了對方的意思。朱國弼心中暗道:你個阮胡子果然是揮金如土,連太子的身份都不知道就要巴結麽?

  阮大铖可是連洪承疇他娘都要做個人情的,隻要對方是宗室,送個美姬算什麽?不過百十兩銀子的小事。


  果然,隻聽阮大铖對小船過來的清客道:“去打聽打聽可有叫馬湘蘭的姐兒,徑直買來,爺有用處。


  那清客知道又是自己拿回扣的時候到了,連忙笑著應聲而去。這些人久在秦淮遊蕩,哪家有哪些姑娘了然於胸。馬湘蘭這個名字聽著有些耳熟,但記不真切,總之先去有馬姓姑娘家問問再說。


  兩人先後回到席上,那位李先生正在講園林布置等事,眉飛色舞。倒是說得頗有些真趣。徐梁前世今生也算走過許多園林了,但卻還是第一次知道明人對於精舍園林的設計竟然豐富多樣,糅合美學、光學於其中,所謂遊園也絕不是走馬觀燈看一遍那麽簡單。


  “我家也有幾個園子,平日走過並沒覺得有何特別之處,聽李先生這般解說。倒真是我暴殄天物了。徐梁笑道:“日後還要丈夫做個導遊,也好讓我這俗人高雅一些。


  “朱公子學的是經世濟民的學問,在下所好園林插花,瓶栽戲曲,都是上不得台麵的玩意罷了。


  徐梁搖頭笑道:“先生何必自謙。我華夏固然有諸子留下的哲理真言,但若是真將這些‘玩意’泯滅了,華夏還是華夏麽?


  阮大铖也是此中高手,當即笑道:“公子好見識。華夏之不同於夷狄,正是有聖人教化之言。使百姓脫於蒙昧,合乎道化。而戲曲雜藝,哪一樣不是大道之象呢。照我看來,這些‘玩意’的教化功能,倒比聖人之言更有用處呢。


  “哦?願聞其詳。


  “尋常百姓誰會去看聖人言行?至於詩書經傳,更是罕有知聞。而百姓能得教化,知道禮義廉恥,多半還是從戲文裏來的。阮大铖笑道:“故而我說。看《精忠記》足以學得嶽王忠君報國;看《千金記》,也比看《史記》《漢書》要透徹許多。


  寇白門笑道:“照石巢丈夫說來。日後科場也大可不要考四書五經了,隻將前人今人的這些戲作拿來,一樣能選得忠臣孝子。


  阮大铖哈哈大笑道:“固所願耳。到那時候,時文集子在書肆裏賣不脫,倒是我家的《曲苑雜譚》可以改成日報了!


  “若此,還要阮公多多提攜了。李丈夫突然上前。畢恭畢敬行了個禮,臉上卻是一臉笑意。


  “哦?丈夫何出此言呀?


  李丈夫笑道:“今日遇到了貴人,撫寧侯願出資助某立一私班,朱公子願為在下打通軍中關節,若是再得阮公在報上鼓吹。我這李氏家班,豈不是正好憑風借力麽?

  阮大铖聽聞哈哈一笑便應諾下來,暗道:聽起來這人不過是個清客,不知為何受到如此禮遇,或許真有才情不假。


  “不過我也說了,徐梁道,“軍中的戲曲不能隻有才子佳人卿卿我我,李丈夫還是要深入軍中,多寫些《精忠記》這樣鼓舞士氣的曲目出來。


  “在下明白的。李丈夫笑道。


  “朱公子即便遊冶章台都不忘國家大事,不是‘精忠’是什麽?賤妾以此酒敬公子。寇白門說著,滿飲一杯,笑吟吟地看著徐梁。


  徐梁點了點頭,卻沒喝酒。他不是很喜歡酒精,總覺得會影響判斷力。如果是前世,還要注意人際關係,而現在他貴為陛下,自然不用給個歌妓出身的侍妾麵子。


  朱國弼見寇白門頗有些假戲真做的意思,一瞬間有些後悔,不過轉眼就看開了。他是典型的花叢蝴蝶,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說的就是他這等人。


  在收納寇白門之前,此女就如女神一般,恨不得天天往寇家跑才好。真等迎進了自己家裏,卻發現也不過爾爾,總有浪得虛名的嫌疑。故而他在收納寇白門之後不過兩三個月,又成天地流連南北院,回家過夜的次數屈指可數,對寇白門也日漸冷淡起來。


  正想著,朱國弼突然看到家人在外招手,連忙告罪過去。


  “打聽到了?是哪家的姑娘?朱國弼當即問道,生怕阮大铖搶先。


  家人一咧嘴,擺出一副苦相:“侯爺呀,那馬湘蘭原來真是秦淮名妓,不過是嘉靖、隆慶時候的人,眼下都死了四十多年啦。她若活著,也是老叟了。


  朱國弼手上一抖,回頭間,正好看到寇白門掩口掩心地輕笑,好像是陛下說了個很有趣的笑話。他當下有了主意,揮退家人,重又回到了席間。


  “馬君為何悶悶不樂耶?寇白門見過馬士英,見他不說話,為了活躍席間氣氛,當然將焦點轉向了他身上。


  馬士英手一顫,灑出了小半杯酒,連忙道:“沒事沒事。隻是近來公務繁重,有些疲倦罷了。


  “是被人罵得厲害吧。徐梁笑道:“這等事誰家沒遇到過,不往心裏去也就是了。


  “如今那些士子如同潑婦瘋狗,逮誰罵誰。阮大铖道:“連陛下都敢罵,何況旁人?

  “陛下也操之過切,一時間應天府上上下下官吏都換了,殺了那麽多老成的官人,也不知如何推行庶務。發表政論是江南名妓的習慣,也是因此脫離“以女色娛人的途徑。寇白門話音未落,就聽到朱國弼一陣咳嗽。


  “老爺可是嗆到了?寇白門到底還是心疼自己丈夫,示意服侍朱國弼的美姬捶背。


  朱國弼真是想一頭撞死:早知道就該跟她漏個底了!

  “沒事吧?徐梁望向朱國弼,當然知道他是為何咳嗽。


  朱國弼喘著粗氣,連忙端正立場,道:“那些官吏都該殺!南直、浙江這些年來多有災荒,百姓衣食無著,他們卻是膏腴不減!至於那些小吏,更是刻虐下民,十個裏頭有十一個都是該殺的!


  “怎麽還多出一個?徐敬業聽著有趣,開口笑道。


  “還有個是做公的。


  眾人掩口輕笑,徐梁卻笑不出來。


  按照崇禎年間的吏部統計,全國的朝廷命官隻有五萬人。其中兩京各占了兩三千不等,其他十三省隻有四萬餘官吏。而崇禎年間的全國人口已經過億,這就導致基層官吏配備不足。於是官員隻有兩個辦法:一是盡量不做事,二是請臨時工,人稱“做公的。


  臨時工因為要官員自己出錢,所以收入頗低,而他們應募的目的卻是苛刻百姓,從各種工作項目中撈取好處。這種人往往沒有任何敬畏和文化,愚昧和膽大導致他們肆無忌憚,欺上瞞下不說,還有各種走人情的方法也是標新立異。從職責上來說,他們是大明政權的根部,但腐爛也是從他們這一環開始的。


  想嘉靖時候,根部沒有腐爛,哪怕嚴嵩、胡宗憲這樣的國家大員貪腐一些,對百姓的日子不會有明顯的影響。一旦根部壞了,百姓的感覺就十分直觀。到了崇禎年間,幾乎全民貪腐,那百姓就更不用過日子了。


  “朱公子可有何高見?寇白門道。


  “殺不是目的,目的是不殺。徐梁對這消遣活動的興致走到了盡頭:“國家自有法度,無論是什麽人,隻要按照法度去做,想來鬼頭刀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公子說得甚是,甚是啊!朱國弼道:“正是因為這些人利令智昏,不遵法度,這才惹來的殺僧禍。他們不想想,正是他們不尊法度,才有了國變之恥,如今剛剛平定,又想故技重施,這如何可能!

  “老爺,您前幾日不也說這般殺法會殺得地方官掛印而走麽?寇白門好意提醒道。


  “就讓他們走!馬士英突然吼道:“這些蠹蟲不走誰走!我若是能親見陛下殿下,必請命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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