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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 奴變2

  第八百二十三章奴變2

  許多人,喜歡將奴隸聯係在一起叫,其實這是一個錯誤的叫法。


  或者說,這種叫法並不是十分準確。因為後世史書中,經常提起的奴隸,在此時應該用奴這種說法更貼切。


  而隸,確實也有一種附庸關係不假,但是本身卻更有幾分事業編製的味道。


  從有曆史記載至今日,這種東西就沒有根除過。


  不過宋朝時期,商品經濟空前活躍,而儒家又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恢複,官家又不擺架子,貼進普通百姓,便是宮廷,修的也跟地主老財沒有太大的區別,由此奴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提升。


  隻是這種良性的變化存在的時間並不長,就被草原部落出身的蒙古得中斷了。


  而蒙古在征伐過程中,又打下了莫大的疆域。雄霸天下的蒙古人,將各種各樣的奴隸帶到了中國。首先不僅僅是膚色發給的昆侖奴了,在大都高麗人、朝鮮女婢不要太多。南洋的歌妓,西域的胡女更是數不勝數。


  要是哪家沒有幾個奴仆,甚至會成為權貴嘲諷的對象。


  大明接下的是蒙古的班,雖然曆代皇帝旨在恢複宋朝的舊製,但是不可否認,蒙古治國百餘年,還是對社會造成了很深的影響。


  比如說蓄奴。


  貧苦人出身的朱元璋,對於百姓生活的困苦,還是非常了解的,他在一定程度上做出了努力。


  首先,在蓄養奴仆的資格上,普通人家不允許有奴仆。


  其次,哪怕你是公侯之家的人,想要蓄養奴仆,也有數量進行控製。公、侯之家不能過二十人,一品官員不過十二人,二品不過十人,三品不過八人。


  太祖皇帝得國之正,全國百姓支持,自然可以以鐵腕治國,再加上新貴族又被太祖屠戮一空,上層建築之中,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一個個戰戰兢兢,哪裏敢有任何造次,是故很多政策推行的非常順利。


  而奴仆這種微末小事,自然沒有人敢反對,大量的奴仆被釋放出來,成為朝廷的自由民,為朝廷休養生息提供了大量的人力基礎。


  後麵的朱棣朝盛世也好,仁宣之治也罷,都要感激明太祖為此做出的貢獻。


  不要僅僅看太祖喜歡殺人,不要僅僅看太祖的殘暴。


  人家在國富民強這方麵做出的努力,可不是一般君主學得到的。


  徐梁心裏很清楚,自己麵對的局麵,那是曆史的倒退,是前進道路上的曲折,乃是在太祖過後,國朝經曆了兩百多年的沉屙舊病,是律法廢弛的結果,是民間與朝廷約定俗成的結果。


  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了的。


  而且根據他得到的數據情報,這些奴仆之中,其實還要分為農奴和工奴兩種,並不是簡單的開倒車那麽簡單。


  以江南為例,因為商品經濟比較活躍,工奴這種現象就非常普遍。


  艱苦奮鬥,臥薪嚐膽了一輩子的華亭徐,曾經的內閣首輔徐階,就是明朝資本主義萌芽的典型代表。


  他家豢養了上千的女奴。


  這種女奴,其實已經非常接近資本主義經濟下的工人與資本家的關係。


  這些女奴為了徐家紡織,然後拿出去販賣,也提高了生產力,繁榮了市場經濟。


  如若一刀切的飛出奴仆,非但無法解決奴仆問題,甚至會導致大量沒有生產資料的奴仆無家可歸,對新的經濟形態也會產生非常壞的影響。


  這真的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雖然至今沒有人在明麵上提過這個問題,但是徐梁能夠從江南拿到大量廉價的棉布做成軍裝,這本身就是朝廷對於新的經濟形態的一種依賴。


  “朕從南方招兵,但凡有奴籍者一旦入伍便脫奴為良,本意就是怕有奴變之類產生。怎奈竟然還是避免不得。徐梁一向是以自我為中心。堅信自己的舉措都是對的,而在奴變這個問題上竟然有先見之明,卻無應對之策,顯然是對他的一記重擊。


  柳如是上前勸道:“陛下的本意自然是好的,隻是地方上卻實在過分。那些蓄奴的大戶不肯放人,官府竟然也用巡檢司、警察防止奴仆逃走、參軍。雖然陛下開了口子,下麵卻將這口子堵死了,著實可惡!

  也有人認為參軍還不如為奴。不過柳如是不會往這方麵去說,否則也太不會聊天了。她隻是秘書,卻不是采風使,應答隻求真實,不求全麵。


  徐梁也是氣得牙癢。在他意識到自己出現負麵情緒的瞬間,他立刻深呼吸,將情緒牢牢控製住,道:“先讓刑部出一道公函,告全國各警察廳、局、所,所有警力不得為追捕逃奴而用。從接函之日起。凡以任何借口抓捕逃奴移交故主者,一經查實,以逼良為賤罪論;再令,大都督府各總部抽派人手到地方,聯同都指揮使司相關職官。徹查各府縣擅動巡檢司之事!

  巡檢司相當於後世的武警部隊,是留守地方的軍事力量,主要是鎮壓暴亂、剿滅土匪。這支人馬雖然不能跟六大主戰部隊比擬,很多甚至是淘汰下來的輔兵,但擅自被基層官員調動卻是國家體製的大問題。


  各巡檢司巡檢恐怕還是存了武不如文的慣性思維,一看到縣府出文不敢不動。而縣尉多半也是沒有深刻意識到自己編製轉入都指揮使司的內涵,仍舊以為自己是知縣的佐貳官,唯知縣之命是從。


  這種情況也就隻會生在新朝勢力照耀不到的南方,北方哪有官兒會做出這等蠢事!


  “最後,讓內閣商議一下,起草一份聖諭。大致意思就是,無論良賤,皆我大明子民,聖天子不願看到子民相殘。凡是願脫籍而主家不肯給身契者,可自陳脫籍,視作良民,切莫以暴行施加故主,不然以歐凡人之律論處。


  奴婢歐打主人在大明律中要加歐凡人一等,徐梁取了輕罪,也是配合前麵的這個“視作良民。


  這道聖諭的看似兩邊各打五十大板,其實卻是偏向脫籍奴的。


  至於主家,想必是很不樂見這道聖諭。但他們本身已經觸犯了律法,或是不可蓄奴而蓄奴,或是額蓄奴,這都是“杖一百的罪刑,很可能被活活打死,隻要腦子還清楚的人,多半不會頂風而上。


  ……


  “賤奴作亂,國家不思剿滅,竟然姑息縱容!此致綱常於何地!呂大器的格致軒前,幾個鄉紳聯袂拜訪這位名流,希望他能出麵製止這“倒行逆施之事。


  在這些鄉紳看來,這些奴仆,在帝國的地位低下,是可有可無的,而他們才是國家的基石。


  君主與他們才是利益共同體,君主的所作所為應該偏向於他們,而不應該像是徐梁這般為奴仆謀福祉。


  甚至他們本身就不能理解徐梁的所作所為,若是非讓他們說,不是君主受了奸人蒙蔽,就是君主徹底瘋了。


  呂大器一身布衣,看著那些蠅營狗苟的鄉紳沒來由一陣厭煩。


  自己怎麽就墮落到跟這種人為伍了呢?

  還是說,自從我不主朝廷政事久了,讓這些人自以為是的感覺,自己跟他們一樣了?


  他們那裏來的良好心態?那裏覺得我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兒?


  索性陛下心腸還算是大度,若是太祖在位,就憑借今日這幫人的行為,就有可能定自己一個私自勾結,意圖謀反朝廷的大罪。


  然後不明不白的被滿門抄斬。


  某些人真的是拿著君主的仁慈肆意踐踏。


  自己一定要離著這些人遠一些,免得君主的忍耐有限,大開殺戒的時候,濺自己一身血。


  雖然對於陛下的聖諭,呂大器也有自己的看法。


  但聖諭就是聖諭,身為臣子不能違抗。


  當初還有可能是挾天子以令不臣,而如今他自己本身就是君主,而且是全天下百姓認可的君主,再沒有半分理由質疑真偽。


  因為這個道理,呂大器在得知聖諭之後,就按照江南普遍流行的“雇工製度,與家中奴婢改簽了身契。凡是死契的,或長或短都改成了活契。為了避免麻煩,身契上的“奴婢字樣,也都改成了“雇工,寫明“俟嚐身價,則許自去的文字。


  改過之後,呂大器覺得也沒什麽變化,家裏仍舊是按部就班做事,倒少了一樁心病。


  “綱常之中,本無主仆之說。呂大器淡淡一句頂了回去。


  剛才慷慨激昂者頓時偃旗息鼓,強壓怒氣,忿忿不平道:“那些刁奴連身價都不償還,吃用我多年,如今一朝脫籍,豈是道理?


  呂大器搖了搖頭,抬眼看他,道:“國法如此,你又能如何?

  “他雖為君主,亦應知道,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


  “那你怎麽不起兵造反?呂大器冷言道。


  那人當下沒有了激情,訥訥道:“讀書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造反作甚。


  “那你不好好的閉門讀書,來我這裏折騰什麽?

  “聽聞陛下已經到了南京,我等要去覲見陛下,申明道理!又有人叫道。


  呂大器冷笑:儲君頗類太祖,沒見他講過道理,你們這豈不是依然在自尋死路?

  “老夫足疾日重,不能遠行,隻好在此等候諸位佳音了。呂大器說完,隨手端起茶盞,身邊小廝連忙高呼送客。


  這些鄉紳討了個沒趣,隻得告辭而出。


  待這些人走了,呂夫人方才從屋裏出來,道:“老爺為何不勸住這些人呢?


  “勸甚麽?這些人已經是利令智昏,能勸麽?要我說,陛下對待這些蛀蟲就是過於仁慈。呂大器又長歎一聲,道:“不過如今天下定鼎,大明江山卻要變色了。


  夫人是見過呂大器如何急流勇退,知道夫君的本事,但她也知道,徐梁不是那種任人擺弄的君主,那是真真正正雄才大略的君王。聽聞此言,心中卻是暗道:若是變得百姓安居,倒也是樁好事。傳世之奴都已經得以解脫,


  “不過我看這皇帝還是能聽人勸的,未必就是無藥可救。呂大器道。


  “老爺此言……是因為陛下進京後的所作所為嗎?呂夫人問道。


  呂大器仰望藍天白雲,撫須頜:“我本道他光複了京師,定然要立刻將朱氏一族逐出太廟,如今看來,他卻是受了良諫,終於沒有做出那種不仁不義之舉。可見陛下心中還是有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底線的。


  呂夫人點點頭說道:“陛下凡是以民為本,匡扶社稷,自然有其獨到之處。


  呂大器點頭道:“自是如此,不然老夫當初也不會選擇倒向他這邊,讀書人雖然怕死,未必就真的沒有一丁點節操,誰能治國,誰能誤國,還是分得清的。不過陛下初掌乾坤,少不得為奸人所誤,有些事情老夫身為人臣,該提醒陛下的,還是要提醒的。


  呂夫人為呂大器之前出賣同僚之事,其實一直心有不恥,如今聽夫君這般說來,頓時感覺夫君也是那種忍辱負重的豪傑,心裏暗生欽佩之意。


  “最近也該動筆,支援一下陛下,有些人真的是作威作福太久了,忘記自己是誰了。呂大器臉上浮起一絲不屑道:“我聽說:西溪張氏家裏蒸團子,因為奴婢沒能蒸糯,其家主便計團子數目捶其手,場麵著實不堪。


  江南民俗,凡時節喜慶,要碾白米、糯米成粉,用蒸籠蒸熟成糍,名曰團子。一籠大約五六十枚,每次蒸三四籠,或六七籠不一。如此少則百五十枚,多則有四百餘枚,論這個數目打起來,哪個血肉之軀能夠扛得住。


  呂夫人也是怒道:“這等人枉費讀了聖賢書,半分惻隱之心都不曾有麽!


  “多行不義必自斃啊。呂大器負手挺了挺胸:“我且進入編書目了。對了,朝廷任了張宗子執掌大圖書館,這等文章盛會,我家不能落後於人。你且去選些善本,送去給他吧。


  呂夫人福了福身,應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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