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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禦前軍議

  第七百四十章 禦前軍議

  在座的不論是內閣大學士,還是中書舍人,都是大明帝國真正的精英。不過這些精英,在進入內閣值房,與陛下處理政務有所交集之後,才知道自己與皇帝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他們最為擅長的之乎者也對於治國根本沒有多大的幫助。


  而那些在他們看來,根本算不得什麽本事的微末之計,在陛下那裏卻顯得那麽重要。


  那些細致的情報,可以準確的連多爾袞每日睡了幾個女人,每頓吃多少飯菜都記在的清清楚楚。更不要說,那透風的跟篩子一般的朝堂,幾乎任何信息,都能在半月之內知道的清清楚楚。


  “滿清也配與我大明寫國書。”李邦華憤慨的說道:“我們應該標明內閣的立場,將所謂的使者趕回去。”


  “我的心情與李大人幾乎相同,可有些事情似乎要走程序。”程賢搖搖頭說道:“我們內閣可以有自己的態度,但是起碼要票擬吧。”


  內閣最初隻是個秘書機構,之所以能夠奪權,正是因為“票擬”的存在。雖然從法律而言,皇帝可以完全不顧“票擬”,以中旨行事,但結果肯定會遭到群臣抵製,再被六科給事中封駁,丟人現眼,貽笑百年。


  在三楊主政時期,以及弘治、嘉靖、萬曆諸朝,隻要首輔強勢,票擬就能直接轉為皇帝的“禦批”。


  想當年景泰帝欲易立太子,甚至得先行賄賂內閣大臣,才讓手詔成功地換成了票擬。


  崇禎一朝中旨淩駕票擬,還得感謝天啟時候的魏忠賢擅權。後來文官操守盡喪,後期的閣老根本不願承擔責任,聲稱“隻為票擬,不為宰相”,馮元飆因此而直言說:“夫中外之責,孰大於票擬。”


  現在國家既然還設立內閣,無論皇帝如何強勢,甚至是將皇權握在手中,但票擬大權仍舊是內閣的。大明有君尊臣卑,但絕對不可能有滿清那般主命奴從。


  現在絕不是遏製君權,擴張臣權的時候。所以票擬的定稿,非但要符合大明社稷的利益,還要符合士大夫的價值觀,最後才是讓皇帝能夠認同。


  內閣眾人商議良久,終於拿出一份在各方麵都過得去票擬,命舍人謄抄之後封印送往太原。


  簡單來說,內閣的意見是:不同意開運河,但允許“因糧換人”,在固定的地方以固定的糧食換取百姓。


  快馬在金陵、太原跑了個來回,帶回來的批語卻是:東虜乃建州叛民,不當以國論。國家可受其降書,誅殺首惡,寬宥平民。


  如此看來,在這個問題上皇權和臣權就此發生了衝突。不過這種事不同於關切自身利益的《稅法》,所以沒有拉鋸討論的價值。


  李邦華與程賢兩人很快定下基調,以皇帝令旨重新票擬,走完了法定程序,交由司禮監送呈皇帝禦批。


  五月,太原行轅遷到了真定府,由總訓、總參、第一師參謀部組成了真定行轅,負責北線戰事。在有了整個河南作為後盾之後,更多的民力被利用起來,每過一天都有新的進展。


  徐梁自登基稱帝以來,親臨一線戰場的機會自然也就少了許多。高燕和徐敬業因緣際會走到了軍中一線大佬的位置,身份和地位在軍中無比尊崇,但是感覺最為快樂的時光,還是在徐梁手底下做個小官的日子。


  現在想來,那些歲月,雖然硝煙彌漫,戰火紛飛,但是每每聽到陛下的教誨,總是感覺心裏無比溫暖,上戰場殺賊也有近。


  可如今不一樣了,陛下雖然在自己的身後,但每一場大戰下來,要自己拿主意。一個失誤,便可能數萬人的戰死,搞得不論是高燕還是徐敬業每日都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如今能再次麵見皇帝,聆聽皇帝的教誨,兩個人的情緒都很高漲。高燕準備的齊全,來的很是從容,徐敬業卻是風塵仆仆,顯然是得到消息後星夜前來。


  高燕此來有報功的打算。洪承疇將進攻重點放在了真定和深州一線,都是他高燕的防區。


  一師在大量裝備火器之後,遠程攻擊的短板得以彌補,越發像一塊布滿了鐵釘的盾牌。可以說,清軍的每次進攻都像是在送人頭,讓高燕的戰績越發輝煌,但他們仍舊樂此不疲。


  徐敬業卻是來請求擴編之事。徐敬業部在北線一直沒有成為敵人的主攻方向,按照總參謀部的邏輯:任務越重,配置越高。擴編的事自然一推再推。


  高燕和徐敬業在行轅大營外見麵的時候,兩人都保持了起碼的禮節。不過剛剛坐下來沒一會兒,徐敬業就忍不住找高燕的茬:“將軍這頭發可理得真好,半點都看不出來是理過的。”他說著,一巴掌抹下了頭上包巾,露出讓寸許長的頭發,以此表明自己對皇帝的追隨之心。


  “陛下以髡刑自警,是臥薪嚐膽,又不是出家當和尚。”高燕說著也解下頭巾,放下披肩長發,朝身後侍從招了招手。後者十分默契地遞上一柄木梳。


  高燕一邊梳頭,一邊道:“不過蕭營官這頭倒是剃得好,說不定陛下會因此派你們潛入東虜內部……唔,就是少了一條鼠尾巴。”


  徐敬業見了高燕的發式,心中頗為羨慕。雖然同樣是自髡,但高燕留得長發披肩。不用多久就能恢複滿發。


  ——自己好像太激進了些……


  “這也難說。”徐敬業嘴硬道:“如今北邊百姓都遭東虜髡刑之辱,派我部前往解救,倒是能激發同仇敵愾之心呢。”


  高燕嘿嘿一笑,不上徐敬業的當。他知道二師是來爭取北伐主力地位的,但這事跟頭發長短沒半分關係,必然是誰的戰鬥力強誰當主力。


  邵一峰很快出現在了二人麵前,朗聲道:“陛下請二位將軍入帳議事。”


  二人同時起身,同時邁步,肩膀撞在了一起。震得鐵甲嘩啦亂響。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有退讓,硬頂著又走了兩步。


  高燕怒視徐敬業:雖然都是軍中老將,但我軍職比你高,自然應該走在前麵。


  徐敬業斜目以對:你軍職再高,又不是我上司,憑什麽走在我前頭?


  邵一峰幹咳一聲,打破僵局。指了指頭上:“二位將軍打算光著頭去見陛下?”


  明人說的光頭並非沒有頭發,而是指沒有巾、冠。不戴頭巾出門就像是裸奔一樣。比沒有頭發更不成體統。


  這時候就體現出短發的優勢了。


  在高燕整理頭發戴上頭巾的時候,徐敬業隻是把頭巾往頭盔裏一鋪,再往頭上一套,大搖大擺地往軍帳內走去。看著一臉怨色的高燕,邵一峰忍不住輕笑道:“將軍,陛下是將頭發披下來戴頭巾的。”


  高燕一愣。飛快地用手將頭發捋平,仍由它們披在肩上,帶上巾盔朝裏走去。


  帳內除了徐敬業之外,還有總參謀部的幾個將校,大帳中間擺著一張北直畿輔沙盤。上麵已經插滿了代表敵我的三角小旗。


  徐梁朝高燕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再次將目光投向沙盤。兩個參謀給高燕騰了一些地方,讓這位名滿全軍的少將站到了沙盤邊。


  高燕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要準備進行反擊了。在這段僵持的時間裏,一師和二師控製著北直防線,主要工作就是訓練鄉勇、探查北直地形,製作沙盤。真、保一帶的沙盤是高燕每天必看的,早已經牢牢印在了腦袋裏。


  “現在駐守天津的博和托是阿巴泰的兒子,總兵力不超過五萬,其中建奴真夷隻有一萬餘。”參謀匯報著情報,手上的竹鞭落在天津上。


  “中路的圖賴和遏必隆在天津、保定兩個方向的清軍之後,顯然是負責策應。總參認為,清軍的主攻方向還是保定府,由洪承疇、阿巴泰的主力大軍承擔。


  頓了頓,又道:“但是我們不能解釋的是:為何洪承疇一直以小股兵力進行試探,遲遲不發動總攻。”


  用兵謹慎是洪承疇的特性,明清雙方對此都是知之甚詳。洪承疇最喜歡用的戰略就是“圍堵對峙”、“待敵自敗”。


  鬆山之戰他就是這個思路,可惜被黃台吉劫了糧道,最終戰敗。在原曆史時空中,他受命為五省經略,從陝西到兩廣建立起一道幾乎令滿清破產的防線,最終熬死了南明,這才算保住了名臣的聲望。


  但上述兩種情況都是因為他占據了戰略優勢,而現在運河被扼,每過一日,滿清脖子上的繩索就被收緊一分,“待敵自敗”實在比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靠譜。


  除非洪承疇有足夠的情報證明大明內部會發生動蕩……但現在徐梁手中緊握兵權,不斷施加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就算內部有分歧,都不可能動搖皇帝的地位。


  “總參可有何建言?”徐敬業已經按捺不住,出聲問道。


  那參謀看了一眼徐敬業的將星,道:“總參提供兩套方案,一:以二師牽製天津清軍,由第一師突破圖賴、遏必隆的中路清軍,轉而東向,一舉光複天津,遏製京東到山海關一線。”


  徐敬業臉上浮現出不悅的神情。


  那參謀繼續道:“二,以近衛第一師攻打洪承疇主力進行決戰,由近衛第二師夾擊牽製。這套方案的主要目標是保定府,方便大軍西進太行,策應近衛三師攻打清軍多鐸部。”


  徐敬業聽來聽去自己的營頭都是打牽製的命,不由撇了撇嘴,。高燕倒是放心了,看來收複畿輔之戰必然是以第一師為主力。不過從第一師的立場上看,還是打圖賴和遏必隆更為上算,這樣可以東向控製天津,等收複北京的時候,第一師肯定還是主力。


  “高燕有何意見?”徐梁突然問道。


  “陛下指哪裏,我部便打哪裏!”高燕鏗鏘表態。


  徐梁微微搖了搖頭,道:“總參現在有些急躁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總參參謀們暗道不好。高燕和徐敬業也是一愣,旋即想到:自己身為一方守禦將領,怎麽會不通知自己就展開這樣級別的軍議?顯然是總參在投石問路。


  “我軍自組建以來,可曾吃過敗仗?”徐梁問道。


  “陛下英明神武,未曾有過一敗!”眾將校紛紛應道,各個都抬頭挺胸,以此為榮。


  “這是咱們的戰術得當,將士用命,操練有素。”徐梁道:“然而關鍵是……”


  徐梁拖長了聲音,掃視在場的將校軍官,方才道:“是我軍不開無把握之戰!自汝州以來,我軍每一戰都立足不敗,以強擊弱,目標清晰。在戰略目標無法達成的情況下,寧可放棄戰術上的勝利也要保全實力。這才是我軍戰無不勝的緣故!”


  天下沒有真正無敵的軍隊,所謂不敗,隻是挑選正確的戰場與正確的敵人進行正確的作戰。


  “現在能夠發生的最壞結果,是什麽?”徐梁問道。


  在場將校很少考慮最壞的結果,被徐梁這麽一問,方才放開膽子想了想,道:“滿清不管不顧,以全部兵力與我展開決戰。”


  徐梁點頭道:“咱們的對手是多爾袞,此人是老奴的十四子,自幼受到老奴的疼愛,所以他雖然聰明,但缺乏堅韌的性格。老實說,他能在北京撐到現在還不主動退出關外,已經讓我頗為意外了。如今這樣的僵持對峙,以他的毅力,根本就是一種煎熬。”


  多爾袞在後世名聲顯赫,主要得感謝辮子戲和偶像派男演員。其實他本人的戰績在努爾哈赤兒子之中完全拿不出手,而且關鍵時刻經常拖後腿。比較著名的就是在滿清圍堵錦州時,他幾次想逃,最後擅自撤回自己的牛錄,被黃台吉好生教訓。


  那時候他可是處於優勢的進攻方,而現在的北京可謂內外交困,明顯在下風。所以以他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是退走關外,與大明展開數十年的拉鋸,依靠搶掠等待下一次時機。


  但是對大明來說最糟糕的局麵,還是多爾袞收攏兵力,放棄西北,孤注一擲以十萬滿洲真夷並三順王漢軍旗、吳三桂關寧兵、綠營漢兵,對大明發起總攻。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情況,清軍總兵力將在三十萬眾,無論明軍多麽能打,也隻能不斷放棄防線來消耗清軍兵力。這對於走精兵路線的東宮軍而言實在是虧本買賣。


  “我軍在北直戰場隻有一師一營不到兩萬的兵力,總參為何幾次三番拿出這種充滿了冒險的戰策?”徐梁追問道:“你們是否忘了,當初多爾袞首重西北,正是因為我們實力較弱,不值得他以全軍來攻。現在主動挑釁,就算光複了天津和保定。引得東虜全軍而來,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


  “正是,狗急還會跳牆!”徐敬業出聲應和道:“陛下,末將以為,北線還應當加強實力,等我們有兩個滿編師。超過兩萬五千兵力的時候,就算他們以十倍之眾南下,也未必會怵他們!”


  高燕笑道:“陛下,三十萬大軍齊聚北直,隻要守住三天,他們的軍糧恐怕就耗盡了。這種情形實在是太過極端。”


  徐梁正色道:“你身為領兵大將,難道能夠隻看紙麵上的數據?東虜沒了軍糧,就不能掠奪百姓存糧?糧食吃完了,就不能吃人?五胡亂華時候。鮮卑人可是直接將漢人女子當軍糧吃的。遼東饑荒的時候,也不乏人吃人的慘劇上演,你怎麽能斷定他們軍糧耗盡就打不下去了?”


  高燕臉上一陣通紅,連忙欠身道:“末將孟浪。”


  徐梁緩和了口吻,道:“我知道,行轅遷到真定之後,許多人心思就活絡起來。身為武人,做不到心如磐石。就是無能!”


  “是!”


  總參的年輕參謀們許多都是生員,乃至舉人。他們的軍事啟蒙書籍往往也是演義小說。然後才是《孫子》、《吳子》、《尉繚子》之類的兵書戰冊。好大喜功和紙上談兵是他們的通病,覺得東宮軍所向無敵了,就熱著腦門往前衝。


  被徐梁一盆冷水潑下來之後,會上氣氛理智了許多。徐梁也覺得這番敲打已經夠了,道:“正好北直兩位將軍都在,大家議一議。接下去咱們的打擊重點應該放在哪裏。在這裏,我必須提醒諸位將軍、校官,揚長避短、集中優勢攻敵軟肋,才是我軍戰無不勝的不二秘法。”


  參謀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北直戰場,很快又轉而在心中的皇明地域圖上盤桓。


  高燕想到了一個真正“攻敵軟肋”的方案。但怎麽都找不到第一師的位置,憋在心中不知道是否該提出來。


  “陛下。”總參謀部的一名上尉參謀出聲道:“卑職有個想法。”


  “說。”


  “遼東。”那名參謀朗聲道:“如今海冰消融,渡海到旅順不過一、二日海程。眼下滿洲大軍雲集北京,正是我軍收複旅順與金蓋海複四州的大好時機。”


  “你叫……張還朝?”徐梁想起這個濃眉大眼的參謀。


  “正是卑職。”張還朝挺了挺胸。


  “能跳出中原這個框框也算不錯。”徐梁勉勵了一句:“不過你知道旅順清軍兵力是多少?工事如何?貿然攻打旅順,等於兩眼一抹黑,徒傷人命。”


  徐梁早在清兵入關之後就想過開辟遼東戰場,隻是當時侍衛營才在山東立足,心有餘而力不足,後來要收複河南、山西,兵力捉襟見肘,更是顧不上遼東。


  誠如張還朝說的,旅順到登萊不過一二日海程,而清兵每次從腹地到旅順,卻是數百裏崎嶇山路。現在山東水師實際上是沈廷揚的沙船幫和施琅的鄭家軍,前者善於運輸,後者善於海戰,要對付滿清幾條漁船毫無壓力。


  “卑職以為,可重開東江鎮!”張還朝道:“陛下,袁崇煥擅殺毛文龍之後,東江疲軟,漸至荒廢。滿清不得舟船之利,或鎮守旅順,但絕不會在島上派駐重兵。卑職以為,可派人偵察東江諸島並旅順堡,一麵備足木石、火炮。待得時機成熟,正可以一舉占據遼南。”


  隻要稍有些軍事常識,就能看出皮島對遼東局勢的影響力。毛文龍此人固然毀譽參半,但他以二百眾開鎮東江,屢次大捷,收複旅順、寬奠,都是確鑿的戰果。從滿清叩關的記錄上看,東江鎮的確起到了牽製作用,反倒是處於遼西走廊的袁崇煥乏善可陳。


  “從島入手,的確是個好主意。不過若是驚動了滿清,恐怕旅順就不易得了。”徐梁提醒道。


  “卑職願單槍匹馬趕赴遼東,籌劃複遼!”張還朝朗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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