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巡視山東
第七百零八章 巡視山東
山東目前是山東的重中之重,所以徐梁自然會在巡視山東這件事情上上心。
徐梁乘坐馬車到了萊州府技工學院總校區。在不斷吞並周圍屋舍之後,這座學院已經占據了整整兩個街坊,幾乎占了府城的四分之一。非但如此,技工學院附屬的各工坊也漸漸連成一片,聚集在南城廂。
這種擴建也符合徐梁的交代:擴大規模。
要想推動生產力,絕非一天兩天能夠做到的。倒是擴大生產規模並沒有什麽難度,無非就是銀錢充足,人力充沛。在當今亂世,糧食是比金銀更重要的硬通貨,所幸徐梁並不缺糧。
再者,徐梁借聖旨頒發的“免匠役法”也已經傳到了各府縣,從法律上結束了大明承襲蒙元的匠籍製度。
這道法令讓工匠們對朝廷的認可度直線上升。雖然仍舊要接受官府指派,但能夠以此獲取工錢,而非之前的服役,生活有了根本上的改善。當他們發現受雇於技工學院的待遇遠比接散活要好,自然遠來願意依附——他們可沒有土地能夠眷戀。
有了充足的工坊和技術工人,技工學院的許多創新設計才能夠在最快速度轉化為實用工具。
徐梁的馬車從南城廂入城,親眼看到了規劃整齊的新城。從打出的旗號、招牌上也能看出,在規劃區域的分工上也頗有講究。這些細節都是地方官員自己動腦子摸索出來的,也算是沒有白吃俸祿。
在一座大牌坊門口,徐梁下了車,一抬頭就看到了“皇明技工北方學院”的字樣。剛率領學生們搬遷而來沒多久的祭酒宋應星帶著一幹教授、司務、執事排列門口,歡迎徐梁的到來。
徐梁快步上前扶住宋應星,笑道:“有勞宋大人久候了。”
宋應星見陛下如此關心自己,老淚眾橫,道:“陛下折煞臣下了。”
徐梁朝著其他眾人頜首示意,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身穿二品朝服的六旬老者身上。
“臣餘大成,拜見陛下陛下。”餘大成上前行禮。自報家門。
徐梁上前一步,扶住餘大成:“石衲公,在學院之內,隻論天地之理,一切繁禮皆可減
等。”
明朝皇帝對於高官臣下的優待是家族傳統,文官們也早就習以為常了。餘大成自覺到了技工學院之後鮮有建樹,行禮之後便退到了一邊。
技工學院這邊的進度偏離了他的預設。這些大明頂端精英從科學著手,改進技術,路子是對的,但初期效果就顯得有些弱。
於是徐梁索性在學院裏住了下來,傳令各部抽調手腳麻利、腦子靈活、視力優秀的士兵,前來學習熱氣球的點火使用。旋即他就發現為了加快氣囊的縫紉,在琢磨一種能夠節約人力的機器——縫紉機。
無論現在是否有條件發明這種機器,徐梁都不會允許他繼續如此三心二意。眼看就要入春,經過一個冬天的消磨,蒙古人也會熬不下去,所以新的軍事行動勢必在二、三月間展開。隻要有幾架能夠使用的熱氣球布置在山西、華北,就能看出效果,如果真有必要大規模製造,那也是以後的事。
也意識到了陛下對當前進度的不滿,隻能加緊時間在小零件上加以改進,力求符合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徐梁除了要盯緊加快熱氣球的製造,另外就是要搭建一個真正的科學研究體係。現在甲等區域普及村學,最多隻能算是掃盲。不過如果能夠穩定地推行三年,隨著科目的增加,這種掃盲班就能轉化為真正的初等教育。
有了初等教育之後,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才有基礎。然而現在的情況是國家不可能空等三五年。而且宋應星、餘大成的年紀都已經不小了,雖然有子侄輩跟隨學習,但顯然天賦上遠遜其父輩。所以哪怕第一批教育出來的人才有些不足也隻能認了,必須投入年輕學子進行跟隨學習,否則很多知識都會斷代。
如果想要吸引大明士子投身研究,那麽“技工”兩字顯然不能出現。
因為這樣的變化。徐梁留在萊州的時間不得不延長,好讓他將技工學院的一部分師生剝離出來,走純學術研究方向,成立皇明第一所綜合性理工科大學。原本的技工學院將進一步走職業教育路線,招生標準為甲等文憑以上,學製五年,工讀並進。
從目前的大明識字率而言,這樣兩級學校已經屬於高等教育了,至於下麵的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隻有花時間慢慢鞏固。好在泰西諸國的教育體製並未走在大明前麵,讀書識字仍是精英階級的特權,所以還有時間。
徐梁到了青島。因為小冰河期的關係,即便沒有黃河往渤海注入大量的淡水。但萊州、登州港仍舊有不同程度的冰凍,所以鄭成功留下少量巡海船,水師其他船隻都移駐膠州灣過冬——那是山東最大的不凍港。
青島水師官廳是一處充公的房產,三進三間,有兩個小院。此時正當冬春之際,院子裏沒有半分綠色,就是池塘裏的水也結了厚厚一層冰。
徐梁踩在剛掃過的石徑上,緊了緊身上的狐裘。鄭成功在他身邊,穿的是貂皮領子的棉襖。
鄭成功與徐梁的關係算不上緊密。但是發自內心的敬佩徐梁。盡管手下的將領認為徐梁有謀朝篡位的嫌疑。但是徐梁在鄭成功看來,是實打實的大明正統,而且是唯一有希望趕走滿清的人選。
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大明在南方的影響力與日俱增。他不得不老老實實的遵從朝廷的調令。
“剛拿下應天的時候,我也沒什麽東西可以給你,結果現在也沒啥能給你的。”徐梁自嘲道。
對於這位無條件投靠自己的水軍將領,朱振也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臣有今日,全仗陛下提攜,焉敢得隴望蜀。”鄭成功加了兵部侍郎銜,統領水師,雖然捐了大量的家產,但獲得的好處也不少。去年江南的對日貿易,鄭氏家族就賺了很大一部分回來。
“我不習慣占人便宜。”徐梁站在結冰池塘邊,看著冰下晃動的水:“這回特意來見你,是給你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
“陛下,臣豈敢……”
“臨沂皇莊的股份,以及平板玻璃和四輪馬車在浙江、南直的銷售權。”徐梁笑道:“如何?”
鄭成功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嘴唇翕張,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他身為江南商人,最終吐出一句:“股份絕不能白拿,臣願出資認購。”
“怕你買不起。”徐梁道:“臨沂皇莊是皇家六店之首,現在資產尚不明晰,但在我想來,日後算上大開海貿,恐怕收入不會少。”
鄭成功暗暗吸了口氣。跑海利潤之豐厚他自然了然於心。如果陛下也要跑海,誰能跑得過他?豈不是專利?這樣算下來,這股份非但他買不起,而且也不敢買啊!
這世上難道有人會願意到手的銀子白給別人麽?
“這個店的收入分配我大致算了算,”徐梁掰著手指道,“當初南下,不少人給銀子買了國債,雖然利息不高,但這筆錢是得還的。”
鄭成功微微頜首,他也知道陛下在當初南下,整個山東遊擊軍控製的轄區,不少百姓買了國債。不過他沒想到陛下竟然還記著,而且像是真的打算還錢,這令他有些意外。
“當初在山東,不少當地的家族是給了銀子開礦、修路、勞軍的,所以這算是他們的投資,總共算下來分出百分之九的紅利。”徐梁在“紅利”上加重了語氣,與剛才說的股權分開。
鄭成功自然會意,點了點頭。
“至於股權,”徐梁道,“隻有功勳卓著者才能分到。拿了股權之後,非但可以分紅,也可以參與臨沂皇莊的運營決策。若是兒孫守不住,還能轉賣……當然,原股東有同等條件下的優先購買權。”
徐梁拍了拍鄭成功的肩膀:“你的功勞我很清楚,從未忘過。沒有你,山東就不可能有底子撐過這一年。所以,我給你百分之一的股權。雖然不知道現在對日本的貿易總量是多少,但是據說現在的大海商可都富得流油”
關於貿易總量的數據,徐梁不知道,鄭成功當然也不知道。現在鄭氏家族跑日本的船,每艘大福船都能獲得超過一萬兩的淨利潤,如果由朝廷的力量進行海貿,收益會是多少?
“石衲公,”徐梁問道,“我看到先生羅列了數理化書中不少公式。正要討教。”
餘大成上前解釋道:“陛下容秉。陛下著作之中,固然深入淺出,不過文字描述終究繁複,不若以西人之法,列為公式,更易記憶推廣。”
“這也是我樂見的。”徐梁的書中隻是講了原理,沒有列出公式。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文字表達,以及如何確定單位符號。
“為何不用拉丁文字?而用了……那種。那種怪字呢?”徐梁問道。
誠如泰西傳教士們所記載的,明朝士大夫們有充分的包容和好奇接受泰西文明。而且能夠很坦然地承認本國文明在技藝上的不足。但是,華夏的驕傲和不遜於人的才智,讓這些士大夫在接受泰西文明的時候並非單純學習,而是以教學相長的姿態,將泰西文明吸納融入華夏文明。
如今泰西隻是剛剛被大明承認為文明世界,自然不會像三百年後那樣。洋大人說什麽都是至高無上的。
“陛下,那種不是怪字。”餘大成苦笑道:“是減字。”
字簡而義盡,文約而音賅。這種截取漢字偏旁、部首、甚至隻是幾筆的“文字”,是唐末琴家曹柔從篆書中提取創造的古琴文字譜,用來記錄古琴指法。
作為琴棋書畫皆通習之的大明士大夫。受此影響創立了一套注音符號,用來代替沿用至今的“反切法”注音。
漢語注音本來是直讀法,在生僻字旁邊寫明“讀某字”。東漢時候的服虔在注《漢書》時,用了反語,也就是後來沿用的反切法。反切法用兩個常見字標注一個字音,如:“惴”,按照反切法的標注就是“章瑞反”。
如果用注音法來說明,便是取上字的聲母,切下字的韻母,拚出這個字的讀音。
唐時僧人守溫取漢字為三十聲母,宋人又以韻書的韻母字作三十六個韻母。由此反切法益為精密,成為最通行的注音法。
“臣原本是想以泰西字母直接用於注音,”顧炎武上前道,“最好還能以泰西文字取代如今的漢字。”
顧炎武此言一出,其他教授臉上紛紛露出不悅的神情,就連餘大成也有些尷尬。
“既然諸位先生都反對,某也隻得作罷。”顧炎武訕訕道:“不過以字注音終究不便,臣便仿減字譜,從金篆行草中取了筆畫,分為聲、韻符,用來為字注音。如今以此符文表字的新編《字典》已經接近完工。”
“臣便是取這套注音符號為本,以泰西法羅列公式,易於記憶。”餘大成道。
徐梁覺得有些恍惚,等聽完本末之後也難以評價。他上次來科技學院本想要個穿越必備的熱氣球,結果當場畫了個神奇的飛行堡壘……真是差點被他嚇了個半死。不過作為能想出用火藥火箭上天的明朝人,飛行堡壘的確也不算什麽。
——關鍵是你們莫名其妙怎麽想起來用拚音的呢!就算用拚音,為什麽不用英文字母呢?就算英文地位太低,德文、意文、拉丁文也都可以啊!現在我竟然成了個連拚音都不認識的文盲……
徐梁垂著頭緩緩朝前走去,不知不覺走到一顆大槐樹下。他讓人搬了椅子來,就在樹蔭下圍了一圈坐定,問道:“說來慚愧,我還不知道這注音符號到底為什麽如此重要,要先創立出來。”
“陛下,此物的確是一大利器。”宋應星拱手道:“非但各種公式可以簡約書寫,方便記憶,更重要的是方便確定度量衡製的單位。譬如以‘°’為度,以‘′’為分,以‘″’為秒,方便書寫閱讀,更無行文斷字的訛誤。”
——唔,你們連拚音都弄出來了,就沒把標點符號弄一下?算了,還是我來吧,免得到時候不認識……
徐梁心中暗道。
“陛下,”顧炎武又道,“有了注音符號之後,匠人們識字確實快了許多。等字書編好之後,以注音尋字,哪怕沒人指教也能自學。想泰西諸國隻用二十餘個文字,其所謂字母,便能拚組成所有文字,隻要會說話的人就能學會拚寫,故而其國皆能識字……”或許是看到徐梁臉上不信的模樣,顧炎武急道:“陛下可征問湯司業。”
泰西的知識壟斷更甚於明朝,湯若望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泰西文字的確簡便易學,不過華夏文字也是博大精深。”
“識字快慢不是問題,總不能急功近利。”徐梁道:“我華夏許多字音同義不同,這在在泰西文中恐怕無法解決。”
宋應星、餘大成紛紛點頭表示讚同。就算拚音文字再好再方便,總不能日後連老祖宗留下的典籍文書都不要了吧。
顧炎武顯然是被眾人批判過了,見陛下並不支持,隻好閉嘴不論。
“不過注音符號倒是可以直接用泰西文字。”徐梁忍不住道:“這樣也方便泰西人學漢字。”
“陛下,臣以為不可。”宋應星反對道:“臣考泰西文字,每個字母皆有來曆。故而我國注音符號若是照搬,其意首先不同。其次,因為我朝官話與泰西語言相去甚遠,許多訓音不足以從泰西字母中選取。如今這套符號是從古字中截取,音與義符,如此方是名正言順。故而臣以為,與其邯鄲學步,不如獨辟蹊徑。”
徐梁微微頜首,心中暗道:後世的港台用的也是注音符號,並非拉丁化的拚音,他們的學生也一樣學漢字用字典。既然這些教授都如此堅持,那就先用著吧。
細細想來,發生這種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一張白紙好畫畫,如果是清末民國,那麽全盤西化可以算是一個選項。因為文統已經被割裂三百年,華夏文明被扼殺得奄奄一息,一群於古無知的文人堅信凡是華夏的必然是腐朽落後的……
然而眼下的大明卻是一副延綿五千年文明的宏偉巨作,即便經曆了蒙元亂世,但好歹蒙古人沒有剃發易服、焚書閹儒。太祖高皇帝重開基業,雖然也吸納了蒙元文化的一些遺跡,但主流仍舊是“日月重開大宋天”。
徐梁就像是開墾了一塊新的土地,埋下了種子,而結出來的果實卻與他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如果說這套“明式拚音”給徐梁帶來了極大的震動,那麽接下去看到的技工學院最新成果時,徐梁隻能目瞪口呆。
徐梁在《物理》一書中搶先公布了靜壓傳遞原理,即:加在被封閉液體上的壓強,大小不變地由液體向各個方向傳遞。..所以就算布萊士?帕斯卡在兩年後完善了這條定律,明人也不會用他的名字來命名,隻會按照徐梁的定名稱呼它為:靜壓傳遞之理。更不會用帕斯卡來作為壓強的單位。
宋應星等人給這個新的單位命名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