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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攻勢判斷

  第六百九十七章攻勢判斷


  馮朔是典型的山東大漢。


  別看山東沒有出過帝王,但是卻出過不少忠臣良將。


  馮朔也是馮先奇家族的子弟,自幼習武,年紀輕輕便投奔了徐梁,成為配軍營的虎將之一。


  多少年來,經曆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事,從來沒有退縮過。


  如今他成了第一師直屬團的團長,已經是準將軍銜,在軍中地位也頗為不俗。


  說起來,高燕雖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卻從來不忘提拔有能力的後輩,這一次他能成為直屬團的團長,還是高燕親自舉薦的。


  後來李岩和朱振都考察過,見沒有問題,便直接升了軍銜。


  馮朔的外表看起來非常光鮮,但是隊伍自從改組之後,隊伍一直處於高強度的訓練之中,並沒有實際上參與大戰的機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燕、馮先奇、李化鯨等人,相形之下,其他部隊就像是上戰場走個過場而已。


  後來所有人都羨慕火器營、配軍營不少老卒被抽調到了第一師,但是第一師卻有自己的難處。


  那些受訓兩個多月的新兵還算好的,至於那些輔兵……馮朔已經不想說什麽了。


  還好長槍陣的變陣十分簡單,無非就是突破、防禦、行進三種基本陣型,又有人數優勢、劣勢、持平三種狀態,算下來一共也就是九種變陣,比之鴛鴦陣要簡單得多了。即便這樣,要用以前的輔兵作戰也是一樁很危險的事,很多人甚至記不住每種鼓號所代表的意思。


  看著對麵列成橫陣的正黃旗虜兵,馮朔拔出佩刀:“左翼先鋒營,擂鼓進軍!”


  沉重的鼓聲很快響了起來,漸漸加速。步鼓控製著方陣的速度,保證每個人的步伐一致。以局為單位的方陣紛紛啟動,盡量保證處於一條線。鴛鴦陣局在方陣局之間穿插,他們現在被視作“殺手”,在戰術理論上是真正的戰場屠戮者。


  東麵的右翼營也很快傳來了步鼓響起的聲音,統領者是其本司的把總,兼任著副千總軍職。現在副職軍官越來越多。但是有嚴格的晉升條例壓著,仍舊有大量的缺口。


  馮朔沒有擔心右翼,他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對麵的敵人。虜兵也開始擂鼓進軍,但是相比步伐整齊一致的明軍,他們簡直就像是一幫烏合之眾。


  ——甚至連左右腳都亂了。


  馮朔端起千裏鏡,看到這些虜兵手裏端著長長的鳥銃。他歎了口氣:遠程打擊實在是明皇的短板。


  不過好在有炮。


  騎炮兵從方陣中間穿了出去。下馬、立炮、點火,一氣嗬成。


  火藥發射形成的煙霧在方陣之間騰起,空氣中頓時充滿了一股硫、硝的氣味。


  射擊距離在一百步,在這個距離上,虎蹲炮隻能殺傷無甲敵兵。而且因為剛進入它的有效射程,所以對麵隻是寥寥倒下三五個東虜。


  在這個距離開炮的主要目的就是破壞東虜陣型。


  果然,虜兵第一排停頓下來,整個陣列都開始不穩定地晃動。終於,他們停止了前進。開始裝藥,準備發射。


  ——百步開外放銃……逗我玩!

  馮朔心中不屑,傳令:“緩步~走!”


  鼓點很快就慢了下來,幾乎隻有原來的三分之一速度。所有戰兵配合著鼓點,調整自己的步伐,隻是一個短暫的瞬間便又恢複了沙沙的行進聲。


  對麵的漢軍旗終於裝好了彈藥,看著眼前這片紅纓森林,腿肚子已經開始抽搐了。


  滿洲大兵騎在馬上。在陣列前跑動,揮動著他的大刀。放聲吼道:“等他們近了再放!亂放者殺!”


  明軍偏偏慢下了步伐,像是逗弄虜兵一般,一步分作三步走。


  轟!

  早就注意到戰場形態的炮兵,用村防紅夷炮朝鑲黃旗漢軍的將旗射出一發炮彈。


  炮彈雖然沒有射中旗杆,但也在東虜陣列前打開一個缺口,七八個鳥銃兵支離破碎地倒在地上。


  轟轟轟!

  虎蹲炮再次開火。挑逗著東虜兵緊繃的神經。


  啪!

  終於有人按耐不住,扣動了扳機。


  啪啪啪!

  一陣亂響,東虜鳥銃兵終於全都交出了子彈。


  那滿洲馬甲氣得大罵,揮刀砍死最早射擊的那個漢軍旗兵,大聲喊道:“快填彈!快填!”


  馮朔已經隱約能夠聽到那滿洲人的嘶吼。他高高舉起佩刀,斜向四十五度一指:“疾步~走!”


  鼓聲一改之前的厚重沉悶,以高音高頻激勵著戰士們向前衝去。


  在明軍之中,一名訓練有素的燧發銃手能在一分鍾內開三、四槍,但是東虜這些奴隸出身的鳥銃手,一分鍾之內能夠完成一次填彈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而且他們根本沒有什麽操練可言,當初黃台吉選擇鳥銃手的標準是:體弱不堪用弓箭者。


  純粹就是廢物利用產生的隊伍。


  在明清戰場上,這樣的鳥銃手隻有一個作用:遠遠放銃,引誘明軍鳥銃手放銃,然後撤退,讓甲兵衝上去將那些正在填裝彈藥的明軍殺敗。這套戰術麵對明軍竟然屢試不爽,真不知道是哪一方更白癡。


  而且鳥銃的平均點火率隻有百分之五十,會有一半左右的鳥銃會點火失敗。再加上這些東虜兵沒有用定量火藥,還有很多人害怕炸膛,所以故意減少了藥量。如果這樣都會被流彈打中,那也實在是倒黴到家了。


  好在這次的隊伍裏沒有這種倒黴蛋。


  而且堅實的明盔和胸甲,會讓這種倒黴的幾率降得更低。


  看著疾步快走的明軍,滿洲大兵終於喝令這些鳥銃手讓開通道,好讓後麵的甲兵和巴牙喇衝鋒迎敵。


  這些倒黴的鳥銃手幾乎是被自己人從背後衝亂了陣型,連忙退開一邊,看著手持大劍的精銳甲兵衝向這些長槍方陣。


  馮朔對方陣的理解與其他將領有些不同。


  他堅持相信方陣就是人造地形。如同一個肉身聚合起來的山丘,用長槍逼迫進攻方的陣型潰散,好讓方陣之間的鴛鴦陣局、虎蹲炮、燧發槍陣將之擊潰。所以在沒有爭取到足夠的燧發槍之後,他隻能將有數幾門虎蹲炮集中起來,仿照戚繼光在薊鎮時候的編製,建立了騎炮兵。


  從目前的效果上看,這樣的配伍還是很有效的。


  滿洲甲兵很快撞上了長槍兵陣。


  “刺!”各排的旗隊長高聲喊著。


  “虎!”戰士們高聲呼喝,刺出長槍。


  這個簡單的動作他們每天都要訓練不下一千遍,有時候因為隊伍裏有人失誤,還要被罰加練。幾乎已經成了身體本能,根本沒有任何念頭就刺了出去。


  那些巴牙喇揮動長刀,硬從槍林之中擠了進去,破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後麵的明軍很快找到了目標,三四杆長槍再次刺出,破甲而入,將他捅倒在地,旋即又本能一般地拔出了長槍。


  那個剛剛被打開的缺口,很快就被後麵的戰士補好,整個方陣就如銅牆鐵壁一般,無法讓人逾越。


  祖澤潤親眼看到了巴牙喇的覆滅,心痛得如同被人擰了一把。作為清兵之中最為精銳者,每一個巴牙喇都是滿洲人共同的寶貝——雖然他隻是漢軍旗人。他帶著自己的戈什哈穩住了陣線,喝令前麵的人馬收縮回來。


  “這種方陣就跟長了刺的烏龜一般,何必跟他硬碰!”祖澤潤劈頭蓋臉罵道:“讓馬甲兵換上輕箭,盯著這方陣前麵的兩個角射!射死他們!”


  滿洲人是山林裏的獵人,本身的騎射本領也隻是跟明軍比起來才算不錯。隨著祖澤潤的一聲令下,這些馬兵拿著小騎弓,配著輕箭,從方陣前方的兩個角斜插過去,然後繞個圈又回到陣中。


  如此一來,方陣就如同一個緩緩移動的靶子,對這些遊離在長槍範圍之外的騎兵根本沒有辦法。


  “傳令,各方陣局靠攏。”馮朔很快想出了對策,縮減方陣之間的間距,壓縮騎兵轉向空間。


  然而這個治標不治本的方法很快又被東虜破解。騎兵從整個司的兩側發起了輪射攻擊,就連沒有馬的步甲兵,也拿著步兵弓站在遠處疾射。


  方陣中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千總,要不要調騎炮兵過去?”團參謀長趕到了馮朔身邊。


  “調鴛鴦陣局保護側翼,要超出方陣局的位置。”馮朔胸有成竹一般:“騎炮兵缺乏自保能力,萬一東虜馬甲不顧死活地衝上去,炮都保不住。”


  參謀長想了想,也覺得千總的調派有道理,不過缺乏中程火力打擊卻是方陣的最大弱點,甚至超過了機動性差這一問題。等戰後寫報告的時候還得好好提提,一個方陣裏起碼要有兩排火銃,否則被人吊著打實在太窩囊了。


  鴛鴦陣的機動性強,東虜步甲不是他們的對手。老兵用的步弓射程和準頭都超過了馬甲的騎弓,的確有效地保護了方陣局的側翼。


  看到明軍變陣,祖澤潤也頗為頭痛,暗道對麵的明將果然不是吃素的。仗打到這個程度,也實在有些看不明白了。


  最讓他看不懂的還是這個小小的村落,到底藏了什麽,值得明軍花這麽大力氣來保護。


  祖澤潤兩翼推進很快都受到了挫敗,這時候若是希爾根從中突破,難免會被人包住,三麵夾擊。好在他們在兵力上還有優勢,調動了後麵的預備隊之後,清軍後退五裏紮營,停止進攻。


  這時候已經過了午時正,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


  “吃了飯的輔兵和民夫迅速建造防禦工事,塘馬通報營部,我軍正麵敵兵有三千餘眾。”馮朔想了想,又道:“請求補充火銃局。”


  弓箭運輸成本太高,而且射出去的箭很容易被敵人回收,隻從經濟成本上而言不如火銃。如今各地都要運送物資,畜力緊缺,所以火銃這種對運輸壓力極小的武器就受到了各軍的青睞。


  而且如今明皇製造出來的火銃都要經過石墨粉拓印。檢查銃管內壁有無明顯裂痕。這種質量檢測手段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的確讓炸膛的現象大為好轉。起碼沒人再擔心自己手裏的火銃突然炸裂——當然,很多人之前從未用過火器,並不知道鳥銃還會炸膛。


  槁城之戰中,高燕的燧發槍局取得了不錯的戰果,這還是因為戰術體係沒有更新。並未最大程度發揮燧發槍的攻擊效能。隨著燧發槍的日產上升,各營都希望有自己的火器部署,朱慈烺也發現在這個時代單純的火銃手缺乏防禦能力,勢必要與冷兵器部隊混編,這就導致了高燕部從原本內定的“神機營”變成了火器教導營。


  高燕當即召開作戰會議,聽取各參謀部意見。這些老行伍出身的參謀,在沙盤上的確提出了各種可能性。最後認定結果是:東虜有心從安平縣南下,居中突破深州,侵入山東。


  “這也符合常理。”頭發花白的老參謀長道:“無論東虜走真定還是滄州,我師都可以襲其中路。截斷兵道,甚至與守軍合而殲之。以我師的兵勢。無論他們如何分兵阻敵,都是以卵擊石。所以他們隻有將大軍調到中路,居中突破,以兩翼阻敵,方是以強對強,避免了以弱阻強的窘況。”


  “咱們真定滄州一線就是個大大的一字長蛇陣。要想破陣,無非是齊頭並進或是直搗七寸。東虜眼下似乎是想直搗七寸……但是深州並不適合東虜兵行進,尤其衡水縣西有漳水,南有洚水,北有滹沱河故道。適合層層阻擊,不知道洪承疇為何選在這裏進攻。”另一個參謀道出疑惑。


  高燕聽取了諸位參謀的意見,也對洪承疇的部署十分不解。


  而且還有個更深的疑惑藏在他腦中。


  兩軍交戰,攻擊方總要先試探一番,方才能選定突破之處。為何洪承疇直接就盯準了安平縣?是早有奸細埋伏其間麽?這倒是滿洲人的常用伎倆。


  “先疏散安平縣老弱婦孺,師部移駐安平,接管城防。”高燕道:“不管怎樣先穩住前線再說。派出塘馬傳報明皇,請求火銃、火炮支援。”


  “高將軍,若是東虜虛晃一槍呢?其實卻是要主攻其他地方。”最年輕的參謀徐震突然道。


  高燕用竹鞭指了指沙盤上深州和安平兩個點,道:“看看距離。”


  從安平支援東西兩翼,距離顯然要比深州出發更近,所以無論東虜的戰略意圖如何,在開戰之後師部移駐北麵的安平縣,都不會是一步廢棋。


  徐震臉上通紅,退開一邊。


  “先且如此。”高燕朝副官點了點頭:“照此傳令。”


  師部一動,所有師直屬部隊自然要跟著運動。其中最為浩蕩的一支部隊就是民夫。冬天沒有農活幹,除了疏通渠道準備春耕,就是出去打工掙些快錢。如今還有什麽活能比給大軍當役夫更賺錢的?非但不拖欠,而且拿的還是糧票,無論糧價怎麽變動都不怕,正適合明年開春青黃不接的時候用。


  朱慈烺接到了近衛一師的通報,迅速調出了最近火銃配發方案,將原本配給遊擊營的火銃優先給了高燕。不過火炮卻還是按照老樣子分配,到底遊擊營真正的壓力是在占領之後的鞏固防禦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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