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老兵威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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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老兵威武(二)
心情激蕩,情緒無論如何也難以平複。
齊國遠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守臣的肩章,心裏得知兩個人同樣都是偵察兵,俱是軍中最為依仗的精銳軍官,可想起自己對於如何夜襲是兩眼一抹黑,對方卻能夠從容不迫的應對部署,兩間的差距竟然讓他微微發紅。
戰場之上,可不是在軍校裏吃幾天粉筆灰就能打仗的。
此時,他對於李守臣的信息慢慢,努力的將地上的簡易地圖記在腦子裏,緊緊的握著刀柄。
李守臣的目光掃過了齊國遠的手,他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齊國遠此時身上留露出來的不似剛才的那般自信,皺著眉頭問道:“你什麽時候被選拔為的偵察兵。”
“新軍擴編,我因為表現優秀被選為偵察兵。”齊國遠有些自卑道。
李守臣搖頭苦笑,說出來一個很久遠的時間點,“真定府之戰。”
“真定府?真定府之戰的老兵,現在不都做了將校了嗎?”王堡壘忍不住好奇問道。
李守臣明白齊國遠的意思,搖頭笑了笑,也算不上自嘲道:“並不是所有的老兄弟都平步青雲做了將校,大多數如果一般不識的太多字,本身本事不夠大的兄弟,大多數留在底層當了精銳。不過對我來說,這也無礙,隻要能替國殺賊,我便心滿意足了。”
“那你殺過的韃子應該很多吧?” 王堡壘忍不住問道。
這話正好戳中了李守臣的痛處,他雖然是真定府的老兵,但是實際上與韃子交戰的經驗也算不上如何的豐富,不由臉上一板,罵道:“當初訓練,你的長官沒告訴你,此時應該養精蓄銳嗎?怎麽你有如此多的屁話?”
齊國遠出長刀,擦了又擦,悶著頭不說話了。
李守臣閉著眼睛,思緒不知道飄去了哪裏。
尤記得當初居庸關之戰,自己追隨將軍,如今的皇帝陛下鏖戰死守居庸關,打的李自成暴跳如雷卻有無可奈何,最後為奸人所誤,居庸關陷落不說,連皇都都落到了人家手裏。
最後崇禎爺吊死煤山,李自成又兵敗如山倒,將軍帶領大夥跑到了山東沂蒙山當起了山大王,彼時大家幾乎都放棄了希望。
認為大明朝真的完了。
誰曾想到,沒過幾年,陛下竟然鯨吞一般席卷了整個江南,如今應天府更是皇後娘娘坐鎮,源源不斷的將物資輸送到北方,供給將士們使用。
而自己也越發的感覺,韃子的虛弱不堪,其實勝利對於大明來說,真的不遠了。
天空漸漸暗了,太陽徹底落下了山,火燒雲也融入黑色的天幕之中。點點繁星在天上閃爍,今天正值新月,算是個月黑殺人夜。
李守臣心中難免有些遺憾,若是自己身上帶著一瓶軍方常用的猛火油。那放起火來可就輕鬆多了。
他抓起一把砂土,攤開手掌,晚風急急忙忙湊了過來,吹了個幹淨。
今夜風也不小,真是浪費了。
李守臣暗下決心,下回再到敵占區,一定要帶上放火神器——猛火油!
“今晚風大。”齊國遠湊了上來,看得出他有些緊張。
李守臣睜開眼睛,挺了挺胸。道:“你怕了?怕了咱們就回去,這兒到峪兒口也就半個時辰的路,趕得快些明日晌午就到盂縣了。”
“怕死就不吃糧了!”齊國遠怒目相視。見李守臣絲毫不以為然。自己氣勢一挫,挪近了些,道:“前些日子我在縣城碰到個道長……”
“給騙了多少錢?”李守臣不以為然道。
“那道長仙風道骨,不是騙子!”齊國遠辯解道:“他一眼就看出我是吃糧當兵的,送了我一塊桃符,能化解三次性命之災。”
“哈。”李守臣一拍地。跳了起來,道:“沙場之上,眼明腳快者活!啥桃符都不頂用。”
齊國遠跟著站了起來,道:“不管頂不頂用,那道長說我們為了今上打仗。就是死了也能封為天兵天將,繼續護衛太微星君。”
李守臣沒有再說什麽。他招手叫王堡壘過來,從懷裏取出軍官證,道“等會你守在村口,最有機會逃命。我若是死了,就把我的軍官證交上去,讓上麵給我挑個腦袋靈光、手腳麻利的娃兒當兒子,一年三回別忘了給我燒紙。”
王堡壘接過兵牌,手有點抖。他望向齊國遠,怯怯道:“齊大哥,你呢……”
齊國遠將自己的兵牌也給了王堡壘,道:“我留了有遺書,想過繼個女娃。”
李守臣笑道:“女娃就算隨了你姓,等嫁了人生了娃,還跟你姓?”
“她好好活著就行,”齊國遠跟著笑道,“替我閨女好好活著。”
王堡壘隻覺得周圍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將兩份軍官證貼身放好,又用手按了按,道:“二位大哥,你們保重。”
李守臣揮了揮手,招呼齊國遠一起跟他往村口摸去,一邊輕笑道:“你看他那娘蛋樣子?你們新軍還真是什麽人都往偵察兵司裏塞。”
他說得聲音極輕,卻還是故意要讓王堡壘聽到。
王堡壘隻覺得胸口發悶,真想大喊一聲:我不是娘蛋!偏偏嘴巴就像是被縫起來似的,怎麽都發不出聲。
馬蹄已經被裹了布,踏在地上聲音小了許多,但在這靜謐的夜裏,還是顯得有些刺耳。王堡壘牽著三匹馬,繞了一圈來到村口,正好看到兩個從村牆的破口處一閃而沒。他又往外遠遠走了幾步,準備好了馬鞭,深吸一口氣,等待村中劇變。
李守臣可不希望有什麽劇變。
以一敵十那是話本裏的故事,當不得真。唯一能夠借助的就是這濃濃的夜色,偷摸殺兩個東虜兵,一旦被發現就得立刻抽身,否則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齊國遠跟在李守臣身後,突然看到李守臣朝後伸出大手,重重一壓。他福臨心智,連忙停下腳步,貓著腰一動不動。現在兩人都在一棟土屋後邊,拐角處能看到晃動的火光,說明東虜兵在那兒點了一團篝火。
火光裏看不到人影,可能沒人,也可能是都坐在了另一側,沒被火光映過來。
李守臣挨著牆根,一路挪到牆角,飛快地探頭,收回,外麵的情形已經盡收眼底。他背靠著牆,朝齊國遠比了兩個手指,示意他火堆邊是兩個人。
齊國遠雙手合什,又反過來把兩個手背靠在一起,意思是問麵對麵,還是背靠背。
李守臣飛快地在地上畫了個圈,拉了條橫線,拍了拍自己和齊國遠,在對麵打了兩個叉,表示那兩個虜兵是並排而坐。若是能夠繞到他們身後,那簡直就跟白揀一樣,可惜剛才過來的時候沒選對方向。
齊國遠看著李守臣,示意他快想個辦法。
李守臣四處張望了一下,正打算爬到房頂上去,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我去找點柴來,這火又小了。”接著便是鐵甲聲響,有人起身走動的聲音。
李守臣緊貼牆根,再次探頭出去,這回卻是大著膽子多看了一會兒。果不其然,另一個東虜兵在火堆前重重點著頭,好像隨時都會栽進火堆,顯然是困乏得厲害,難怪沒有答話。
出了這棟土屋就是橫貫村子的主道,可以兩馬並騎。東虜在這裏放下一個崗哨,也算是能夠呼應全村了。
李守臣大致一掃,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拔出腰間的匕首,側耳傾聽。
耳中隻有風聲,間或夾著兩聲梟鳴。
突然之間,李守臣飛身而出,重重在地上一踏,大步跨過篝火,舉起匕首,準準插進了那甲兵的頸側。
匕首拔出,鮮血洶湧噴射出來,落在地上沙沙作響。
齊國遠迅速跟上,與李守臣一人一邊,架起這甲兵,衝進了對麵的房屋之後。
沒過多久,另一個虜兵抱著一捆柴禾緩步走了過來。他嘴裏喘著粗氣,遠遠看到篝火若明若暗,似乎要熄滅了一般,連忙加快了腳步。至於原本坐在篝火邊的同伴……他隻以為對方是去尿尿了。
對於一個從披甲就沒打過仗的兵而言,戰爭不過就是數人頭的遊戲。哪邊人多哪邊贏,輸的一邊隻要及時投降就沒事了。這點上隻要看看自家薑大帥就可以知道,闖賊人多就降闖,闖賊走了就反闖,清兵厲害就降清……拚什麽命?
“喂!”他扔下柴禾,聽到屋後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流聲,叫道:“走遠點尿!騷氣都傳這兒來了!”
鐵甲抖動,嘩啦亂響。
毫無警惕的甲兵繼續朝篝火裏塞著柴禾,嘟囔道:“吵了滿洲老爺的興致,看不抽你鞭子。”
一個黝黑的影子從屋後走了出來,一手提著刀,一手拽了拽裙甲。
“你不會走……”那甲兵轉頭抱怨,卻隻看見一道印著火光的刀刃,飛快地從他脖子上劃過。
“下回,下回我一定走遠點。”李守臣甩了甩刀上的殘血,站在路當中,左右一看,自己沒有驚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