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九州蕩
第八十四章九州蕩
史官著實太忙碌了，抬頭看著滿桌的文獻，從王侯將相，到販夫走卒都要讓他勞神。
至於江湖上那些不靠譜的傳聞，卻讓他們無從下筆。
他們靠著爐火，躺著竹椅，喝著名貴的清茶，怎麽有功夫去江湖上走一遭，看看拿熱血的廝殺，又怎麽可能有時間去戰場上看看千軍萬馬。
但是那些不屈的影子，畢竟是存在過的。
郭天磊披金甲，執金吾衛的事情，一直是皇家隱秘，除了當年的信王偶爾會想起那個高大的身影，又有誰會去談？
史官更不會做那種捕風捉影的事情。
可是兩柄鐵錘，獨守宮門，斃敵一百三十七人，皆後天頂峰，重傷魏忠賢老賊，又著實存在過。
這無名英雄做的有頗為辛苦，沒出過名，也沒享受過什麽榮華。
當年翠微山聽道的宋獻策，牛金星，範文程，李信，洪承疇，孫傳庭，盧象升哪個不是名震天下之流，唯獨他聲名不顯。
若不是今日，或許他終究默默無聲成為一抔黃土。
當然，並不隻是他一直這麽苟且度日。一身本事，為什麽要張揚天下？
對於天下百姓而言，他們能記住的名字，也就崇禎皇帝，李自成，多爾袞，在喜歡多嘴的，或許能記住洪承疇和宋獻策。
這世間默默無聞的人終究還是太多了一些。
肩頭扛著兩柄重錘，默默的眺望城頭，尚神仙正在大展神威。
不僅是他，很多百姓也站在城下。因為外麵的戰事太激烈了，百姓們也擔心城池守不住，結果當他們走出家門的時候，便見到了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上千個火銃手將手裏的火銃瞄準了他，他卻用手裏的拂塵挑著懸簾，將彈丸盡數收走。
城下，喝了點兒酒，有些醉態的老書生被小書生拉著不樂意的往前走。
少年口袋裏的地瓜已經被人擠成了黃泥，旁邊的白發蒼蒼的老先生正在旁邊教育孩子。
“孫兒，看到沒有那白淨的小書生沒有？遇到屁大點兒事兒，嚇得都拉了褲子。還是安心跟爺爺劈柴，咱們祖上也出過劈柴將軍的。”
小書生懊悔的用手甩了甩衣服上的地瓜，更是惹來眾人的嘲諷。
“爺爺，你說這萬千好吃的，你偏偏要買個地瓜。你看看現在周圍的百姓是怎麽嘲笑我的？你說將來這事兒要是傳出去，還有誰願意讓我做官？這臉真的丟大了！”
老書生臉上的醉意甚濃，嚴肅之色不見，仿佛總是在笑，手裏的銀針疏忽不見了，輕輕一紮，任何嘲笑的人都會保持一個動作，僵硬而不能動。
低頭看著小孫子那張苦瓜臉，微笑打趣說道：“讀書人，要臉何用？將軍當初就笑我，臉不厚，心不黑，成不了大事。你小子也不長進，隨我。”
那小書生更鬱悶了，不過旋即又被戰場上的形勢吸引，憂心忡忡的說道：“爺爺，這徐指揮使不會今天就交代在這裏吧？我還沒長大跟他做大事呢。”
老書生笑道：“就算是今天徐指揮使不死，我估計你也夠嗆，你想啊，他現在身邊就有方以智和畢懋康輔佐，你想你長大了，連點兒名氣都沒有，他憑什麽用你？就你這腦子，爺爺估計也做不成什麽大事。你還是安心跟著我學醫，有時間了讀幾本聖賢書，將來天下太平了，當個夫子教書育人也就罷了。這次爺爺讓你見見天下英雄也好，省的你小子天天叫喚著要做大英雄。你自己摸著心坎兒想想，你這腦瓜兒比得過城下那薑尚耒一半嗎？別說薑尚耒，就是徐指揮使身邊的那個胖子的腦子都比你好使。你回頭好好跟爺爺學醫，都快十歲了，連個大病都不能治，丟死人了。”
小書生不爽的皺皺眉頭，“爺爺，你這話說了千百遍了，煩不煩！人家孟夫子都說了，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我要做馮道，從亂世中輔佐君王，換千年天下太平。”
那老書生看著眼下這臭小子的倔強，頗有幾分自己當年的風采，笑吟吟的說道：“好好好，換千年天下太平！”
小書生頗有幾分不滿足，對著老書生說道：“爺爺，如果徐指揮使沒死，咱不走了吧。”
老書生笑著眯著眼睛說道：“他不死，麻煩事兒更多，你這是在為難爺爺！”
小書生退而求其次，低著頭說道：“那我們天天這樣暗中保護他，也不是個事兒啊！”
老書生會心一笑，“你這傻孩子，人家劉備找孔明，還三入草廬呢。你爺爺我，那也是追隨過上將軍的人物，他一張嘴就跟著他混吃混喝，豈不是把老臉都丟光了？”
小書生心如死灰，哭喪著臉說道：“混吃混喝，總比眼下饑一頓飽一頓強！早知道咱們不應該往京師方向跑，咱應該往江南跑，冷米飯總比嗖餅子好吃。”
那老書生見到小書生有幾分潸然淚下的模樣，頭疼說道：“行了，行了，下一次去大戶人家要碗雞湯喝便是。”
少年的臉聚變，瞬間燦爛起來，“記得，要雞腿兒，老母雞的。”
老書生氣的笑道：“德行！咱們讀書人終究要吃得苦中苦的。”
少年咧嘴笑了笑，“能吃肉，誰願意吃苦。”抬頭又看了看被一腳踹的東倒西歪的將士，神情恍惚的說道：“爺爺，你說這樣打下去，徐指揮使還有沒有希望？”
老書生笑了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一個人改變不了戰局！除非這老頭兒不要命了。”
小書生撇著嘴，白眼說道：“我還以為這尚神仙無敵呢！原來也跟我們凡人一樣！”
老書生臉上少有的露出幾分凝重，沉聲說道：“你沒有資格說他。若不是他，闖王興許早就沒有了。”
小書生見到爺爺生了氣，終於不敢大方崛起，揮斥方遒，乖乖的哦了一聲說道。
“那尚神仙也就是得了個便宜，那次要不是老天爺下雨，由您的幫助，孫將軍未必輸得那麽慘！”
老書生忽然想起了往事，慘然一笑，說道：“輸了就輸了，不過我這一輩有孫將軍就夠了！”
“您就不想再找一個？”
老書生搖搖頭，失神道：“你這孩子，才見過多少世麵？自然不懂得天下大事不可違，李自成占了大勢了，別說是你爺爺，就算是翠微山的老爺子從墳地裏蹦出來，也沒用！”
小書生撇著嘴說道：“當年劉備窮的就剩下哥兒仨，人家諸葛亮照樣跟著混。你這一肚子學問，就讓您白白糟蹋了。”
老書生笑道：“就你小子明白。”
小書生昂著頭，頗為自得。
男子看著城頭扛著雙錘的郭天磊，陳生說道：“行了，臭小子，好好看，這輩子沒有幾次機會見到這種場麵。”
城下，郭天磊仰天大笑，“老尚頭，折騰夠了沒有，咱倆比劃比劃！”
保定府無數人不約而同的扭頭，一金甲漢子踩著投石機，被十幾個大漢一下子扔上了城頭。
一錘從天將，雷霆動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