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零四章 國賊
深秋的京都不顯蕭條,倒似乎比之前要熱鬧喧囂不少。
近兩年來,京都發生了許多事情,甚至一度刀光血影,為此京都也是隔三差五時常出現禁嚴,各坊之間都不能隨意走動,由此也讓京都許多時候都出現了極其凝重嚴峻的氛圍。
但京都的百姓畢竟不同。
許多事情在其他地方也許會讓人感覺天崩地裂,但在京都百姓眼中,實在算不得什麼。
接近權力中心的人們,知道為了爭權奪利,京都發生的許多血腥事件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件,每一次經過混亂分出勝負之後,局勢很快就會穩定下來,人們的生活很快也會恢復正常。
任何一位勝利者,當然都不希望自己的治下是一個混亂的狀態,拿到權力之後,他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穩定住京都的局勢,只有率先穩住京都,才能讓天下局勢穩固。
人們已經感覺到京都的時局似乎已經穩定不少。
雖然有傳言說,徐州發生叛亂,但這對京都的人們實在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徐州距離京都太遙遠,那裡就算是鬧翻了天,也不會對京都的生活產生任何影響。
而且聽聞朝廷已經調兵遣將,正在圍剿徐州叛軍,江南王母會當時鬧的動靜那麼大,卻在短時間內就被平定,那麼徐州的叛軍自然很快也會被清剿乾淨。
如果說徐州之亂對京都人們的生活有什麼影響,那就只能是給茶肆酒館多了一些談資而已。
只不過徐州叛亂還沒有被平定,它就已經被其他的談資所替代,如今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人們談論最多的便是麝月公主大婚之事。
不久前,天子頒詔,昭告天下,要將麝月公主下嫁給龍鱗禁軍統領澹臺懸夜。
此詔一出,立時成了京都熱議的話題。
雖說澹臺懸夜在京都為將多年,而且手掌帝國最精銳的龍鱗禁衛軍,但人們對這位將軍的了解卻實在不多。
禁軍統領的位置異常特殊,是護衛皇宮的職責,所以歷任禁軍統領幾乎都會與朝中的文臣武將拉開距離,若非公務,幾乎不會與朝中的官員們有接觸。
澹臺懸夜成為禁軍統領之後,忠實地繼承了這一特性。
所以這個位置雖然異常重要,但往往卻都是低調異常,很少為人了解。
不過麝月公主的情況,京都的人們自然是了解不少。
當年麝月公主下嫁成國公趙家,一度成為京都最熱鬧的話題,而那一場奢華的大婚,許多人至今還記得。
成國公趙家代表著江南世家,而且掌握戶部,自然不缺銀子,而公主下嫁,更是趙家無上殊榮,所以那場大婚奢華非凡,趙家也算是傾盡全力。
都以為趙家因此更會成為大唐最有實力的家族之一。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公主下嫁不到兩年,成國公趙家就被滿門誅殺。
於是人們這才恍然大悟,聖人將公主下嫁給趙家的目的,並不是真的要與趙家結親,而是以此迷惑趙家,讓趙家放鬆警惕,公主下嫁之日,倒像是一把軟刀子刺入了趙家的心臟。
趙家滿門被誅,麝月公主成為大唐最尊貴的孀婦。
此後十餘年來,麝月公主卻逐步成為大唐立國以來最有權勢的公主,曾經一度擁有與夏侯家抗衡的實力,但江南之亂后,麝月公主似乎也從高處重重摔落,在京都茶肆酒坊消息最靈通的那群人,也無法再得到麝月公主半點消息。
於是許多人私下猜測,麝月公主是否有可能已經被賜死?
畢竟經過江南之變后,許多人都知道麝月公主因為出身之故,反倒是當今聖人最大的威脅,而天子當然不允許這樣的威脅存在。
權力之爭,從來都是冷酷無情,骨肉相殘的事情多如牛毛。
所以如果當今聖人為了斷絕麝月公主的威脅,直接將其賜死,那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如今這道大婚詔書頒布下來,卻是讓人大吃一驚。
誰也沒有想到,聖人竟然要將麝月公主下嫁給一位禁軍統領。
趙氏滅族后,這十幾年來,麝月公主一直孀居,許多人都覺得這位公主很可能要終身不嫁,所以如今要下嫁給澹臺懸夜,著實讓人驚訝。
人們不由得私下議論,猜測到底是聖人的乾坤獨斷,還是麝月公主自己瞧上了那位禁軍統領?
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旨意已經昭告天下,這門婚事也就一定會如期舉行。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珠鏡殿的琉璃瓦上,重檐飛頂,宮殿周圍的古樹參天聳立,在夕陽之下,陰影映在紅牆之間,枝葉間的光亮也零散地灑落在牆壁上,斑駁不齊。
澹臺懸夜卻是難得一身便裝,走到珠鏡殿正門前,身後的兩名隨侍中,早有一人搶上前去,沉聲道:「統領大人求見殿下,開門!」
裡面的人沒有猶豫,很快就打開了殿門,澹臺懸夜也不等宮人傳稟,單手背負身後,直接走進了殿內,爾後輕車熟路地向麝月居室過去,到得門前,門外兩名宮人立刻跪地行禮。
皇宮之外的人們對宮內的情勢不知,但珠鏡殿的這些宮人們當然已經清楚,如今這皇宮之內,澹臺懸夜一言九鼎,連公主殿下對此人也是異常忌憚。
所有的宮人們,生死皆在這位禁軍統領的掌握之中,誰要出觸怒了統領大人,統領大人根本不需要伸手指頭,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粉身碎骨。
所以澹臺懸夜背負雙手,斜睨了邊上一名宮人一眼,那宮人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澹臺懸夜走進屋內,前面不到三步之遙,就是一道屏風組成的隔斷,自左到右,共有四面屏風,就如同一面牆壁擋住去路。
透過屏風,隱隱能看到裡面的情狀。
澹臺懸夜神色平靜,在屏風前停下腳步,隔著屏風瞧見不遠處就是麝月的身影,頓了一下,終是拱手道:「下臣澹臺懸夜,拜見殿下!」
「本宮上次就對你說過,你這等亂臣賊子,本宮看到就感覺噁心。」麝月的聲音很平靜,但言辭卻毫不客氣:「本宮不想再見到你,難道你聽不懂?」
澹臺懸夜卻不以為意,淡淡道:「殿下這陣子足不出戶,有些事情底下人也不敢對殿下稟明,所以下臣只能親自來說。」
「什麼意思?」
「聖人昨日已經頒詔,賜封下臣為靖安侯,又封為歸德大將軍,統領京城所有兵馬。」澹臺懸夜緩緩道:「就在下臣前來向殿下稟報的這當口,已經將這份恩旨昭告天下!」
麝月冷笑道:「澹臺懸夜,你既然已經控制京城,連聖人都已經成為你手中傀儡,你又何必如此怯懦?只是給自己封侯,再加一個從三品的歸德大將軍,難道不顯得太小氣?不如直接給自己封王,再給自己冠上驃騎大將軍的名號豈不是更好?實在不行,你直接坐上那把椅子更省事。」
「殿下此言,讓下臣惶恐。」澹臺懸夜嘆道:「殿下金枝玉葉,如果下臣依然只是禁軍統領,實在是配不上殿下。可是如果直接封王,那也有違大唐禮制,封侯拜將,恰到好處,雖然對殿下依然有些辱沒,但比之一介統領還是要強得多。而且如此封賞,天下百姓也都會覺得理所當然。下臣與殿下即將大婚的旨意已經昭告天下,這時候賜封下臣,天下百姓都只以為聖人是為了照顧殿下的顏面,所以不會有人覺得這樣的封賜不合適。」
麝月輕蔑道:「澹臺懸夜,你還真覺得能夠大婚?上次本宮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無論你是和目的,想要本宮下嫁於你,簡直是痴心妄想。本宮現在確實奈何不了你,但要結束自己的性命,你也是控制不了。」
「殿下睿智非常,不是意氣用事的人。」澹臺懸夜道:「而且下臣知道,殿下放心不下長寧公主,所以絕不會丟下長寧公主不顧。」
屏風後面先是一陣寂靜,隨即才聽麝月冷笑道:「你想用長寧威脅我?」
「不敢。」澹臺懸夜道:「下臣只是提醒殿下,長寧公主需要殿下照顧,你若不在,長寧公主一定不會開心。」頓了頓,才繼續道:「下臣上次也說過,下臣並非沒有自知之明,也絕非對殿下有覬覦褻瀆之心。大婚之後,下臣絕不敢觸碰殿下一絲頭髮,下臣需要的只是與殿下大婚的名分,絕不是趁人之危,欲圖霸佔殿下的身體。」
麝月道:「你倒是很坦誠。」
「也許殿下會覺得可笑。」澹臺懸夜嘆道:「但下臣所做的這一切,確實是為了殿下,又或者說,是為了李唐!」
「你覺得本宮會相信你這逆賊所言?」
澹臺懸夜道:「聽其言,觀其行。殿下現在可以不信任我,甚至可以說我是叛逆之賊。可是遲早有一天殿下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唐。」說到這裡,他的語氣竟然極其堅定:「下臣一定會輔佐殿下,讓大唐重現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