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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五章 豪賭

  此言一出,在場的步六達人都是震驚萬分。


  他們當然知道許允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可以盡取廣寧城的所有,自然也包括人口在內,也就是說,在破城之後,遼東軍允許不死軍在城中劫掠,可以搶奪財富人口。


  步六達人並不在是震驚可以劫掠,而是震驚於遼東軍竟然會以此為條件說服不死軍出戰。


  北方草原本就是艱苦之地,步六達人生活在窮山惡水之間,環境自然苦寒。


  對北邊的部族來說,劫掠是沒有任何道德包袱的,就像唐人耕種一樣,屬於謀生的一種手段。


  各部族之間的戰爭,本就是互相劫掠人口資源,讓自己的部族能夠生存下去。


  實力孱弱的時候,只能是各部族之間互相爭殺,搶奪牛羊女人,壯大自己的部落,一旦實力強盛,就會對南邊富庶的中原存有心思,試探性地在邊境一帶劫掠,如果受到激烈的反抗,自然會收斂一些,可是一旦對方的反抗孱弱,便會得寸進尺。


  其實在武宗東征之前,東北的局勢從來都不算太平,渤海人固然是屢屢犯邊,北方錫勒諸部也沒少南下劫掠。


  直到遼東軍鎮守東北之後,周邊諸部才收斂起來,又加上王國分裂,錫勒諸部內鬥不休,雖然依然時有小股馬寇襲邊,但邊境一帶總體而言還算太平。


  可是骨子裡的野性從未在錫勒人身上消失。


  他們當然知道南國的富庶。


  即使東北四郡在大唐算不上繁華富庶之地,可是在錫勒人的眼中,那依然是錦繡之地。


  如果破城之後,當真可以搶走廣寧城的一切,對步六達來說,那將是一筆難以估量的龐大財富。


  他們當然知道廣寧城是遼西治所,東北地廣人稀,真正名聲在外的大城並不多,而大批的財富和人口也都是集中在那幾座郡城之中,如果進取廣寧財富,那就不只是幾十萬兩銀子那般簡單。


  能夠劫掠一座中原大城,對北邊任何一個部族來說,那都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步六達人卻萬萬想不到,提出這個建議的竟然是遼東軍。


  遼東軍是大唐派駐在東北的邊軍,其職責就是護衛東北四郡不被周邊諸部侵襲,有著保護東北黎民的職責。


  現在遼東軍竟然主動開口,允許不死軍劫掠廣寧,雖然廣寧已經不在遼東軍手中,但遼東軍如此提議,還是讓在場的步六達人大吃一驚,一個個面面相覷。


  「許大人,這也是大將軍的意思?」


  「是都護大人的意思。」許允淡定自若,撫須笑道:「偽造聖旨,秦逍是大唐第一叛賊,不死軍協同平叛,入城之後,自然也要協助剿滅叛軍。如今遼西有許多人投靠叛軍,特別是廣寧城內,大批的士紳和愚蠢百姓擁護叛軍,如此一來,破城之後將這些叛黨清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死軍剿殺叛黨,獲取戰利品是你們的傳統,既然邀請不死軍參戰,遼東軍自然也尊重你們的傳統。」


  都護大人的意思,當然也就是大將軍的意思。


  此時在場的步六達人都已經心動,許允的條件,讓這些步六達人血脈中的劫掠本性燃燒起來。


  「許大人,你們一路辛苦,很是疲累。」單于開口道:「來人,先準備酒菜,好好款待來使。」


  許允自然明白單于的意思。


  遼東軍開出的條件,顯然讓單于心中鬆動,不過如此大事,肯定不會輕易定奪,這是要召集部下商議。


  許允心領神會,起身帶著自己兩名手下跟隨出帳。


  他猜得並沒有錯,許允離開之後,單于立刻派人將營地的長老頭領們都召集過來。


  單于每年都會組織狩獵,隨行人馬眾多,各部族的頭領都會前來,本部的許多長老、吐屯、俟斤甚至都尉都會隨行。這固然是為了顯示單于的威儀,也是為了防備單于離開汗帳后,會有部族頭領心存不軌。


  很快,二十多名重要的部族頭領們都聚集在大帳之內。


  單于的行營大帳自然寬敞,三十多號人聚集在帳內,根本不顯擁擠,分左右坐下。


  西林汗代替單于將遼東軍的要求詳細說了一遍,待聽說遼東軍答允破城后可以將廣寧城洗劫一空,幾乎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單于似乎早就意識到部下們的態度。


  有機會正大光明殺到錦繡富庶的遼西,殺進城內搶掠財物,還可以痛痛快快玩弄大唐的女人,然後將她們搶奪回來做奴隸,這當然可以激勵生活在苦寒之地的族人們。


  粗糙的漢子們似乎已經急不可耐。


  「你們去了唐國,就知道那裡的富庶。」一名吐屯一臉興奮道:「他們的財寶堆積如山,搬都搬不完。他們的女人和我們不同,皮膚就像他們盛產的絲綢那樣光滑,身段也好,連聲音都很美妙。幾年前我去過一趟,找了幾個女人玩弄,至今都能經常想起來。」


  其實東北四軍在大唐也算是苦寒之地,東北女人的身段比之江南肯定要壯碩一些,不似江南那般嬌柔弱柳,但比起錫勒的女人,東北的女人就顯得嬌柔不少。


  「玩弄女人不是大事。」有人道:「我聽說唐國人的每一座城池裡,都儲存著大批的糧食,那些糧食吃都吃不完。遇上天災,咱們找唐國人買糧救命,那價格都是昂貴無比。這次咱們就將遼西所有的糧食都運回來,如果儲存起來,幾年內我們都不再懼怕缺糧。」


  亦有人道:「不是說城裡的東西都歸咱們所有?聽說廣寧城僅人口就有二十多萬之眾,老人和男人殺死,剩下的女人和孩子也有數萬,將他們都驅趕回來,可以買上一大筆銀錢。」已經算起賬來:「如果這次大勝而歸,加上遼東軍答應的賞銀,咱們可以獲利幾百萬兩銀子,用這些銀子整軍備戰繼續購買糧草,用不了一兩年,我們就可以出兵平定賀骨和真羽,一統漠東,單于便可以復興王國。」


  這最後一句,更是讓帳內一片振奮。


  塔都步六達章在這種氣氛下,也是興奮異常,起身道:「父汗,我願意親率不死軍攻打遼西,若不取勝,絕不回來。」


  單于倒是顯得很鎮定,抬手示意眾人靜下來,這才緩緩道:「天神從來不會給你烤好的羔羊。遼東軍給出這麼優厚的條件,看似是肥美的羔羊肉,但這塊羔羊肉也許塗滿了毒藥,吃下肚子會害死自己。」


  眾人都是詫異。


  「龍銳軍如果只是烏合之眾,遼東軍如何不親自攻打?」單于道:「准許我們盡取廣寧城的所有,而且還送上五十萬兩賞金,不死軍出兵后的花銷也由他們承擔.……!」環顧一圈,問道:「這麼龐大的一筆財富,遼東軍為何拱手送給我們?他們這樣做,只能證明,遼東軍要麼是不敢打,要麼是不能打,請求不死軍助戰,不是協助他們攻打龍銳軍,而是要以不死軍為主力,和龍銳軍拚命。」


  西林汗微微點頭,道:「單于說的不錯。遼東軍不久前剛剛敗給了龍銳軍,損失慘重,聽說皇甫雲昭固守在營平,不敢出城。」


  「那位安東大將軍像狼一樣兇狠,更像狐狸一樣狡詐。」單于道:「他的心思本單于很清楚。遼東軍雖然也算精銳,但只有兩萬兵馬,如果和龍銳軍硬拼,主力決戰,先不說是否有實力擊敗龍銳軍,就算真的取勝,遼東軍也一定會損失慘重。」輕撫鬍鬚,平靜道:「汪大將軍是擔心真要如此,渤海人會趁虛而入,他甚至擔心我們錫勒諸部也會乘機南下,所以他不敢因為龍銳軍,將自己的本錢全都砸進去。」


  眾人聽得單于一針見血,都是點頭。


  「不死軍以一當十。」單于傲然道:「汪大將軍的目的,是想花重金雇傭我們的不死軍,讓不死軍與龍銳軍力拚,即使不能取勝,只要不死軍能大批消耗龍銳軍兵馬,遼東軍就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擊敗龍銳軍。只要能在東北將龍銳軍擊敗,他們付出的代價終究可以補充回去。」嘆了口氣,道:「他們送來二十萬兩銀子,後面三十萬兩以及破城之後的財富還不在我們手中,不在手上的東西永遠都不屬於自己。」抬手指向帳外,緩緩道:「那二十萬兩銀子,就是用來買孩子們的命,出兵兩千,一人一百兩的買命錢。」


  此言一出,帳內頓時一片沉寂,方才熱鬧興奮的氣氛蕩然無存。


  「單于,那我們該怎麼辦?」西林汗微一沉吟,終是問道:「拒絕遼東軍的提議,拒不出兵?可是如此一來,我擔心會有後患。如果最終遼東軍擊敗了龍銳軍,重新控制遼西,而我們拒絕過他們的要求,他們一定會報復。即使不會出並直接來打,但暗中如果與真羽部勾結,甚至切斷與我們的貿易,後果不堪設想。」


  「單于,當初遭遇天災,如果不是遼東軍賒借糧草給我們,我們一定會損失很多人畜。」有人明顯偏向遼東軍,大聲道:「雖然價格昂貴,但畢竟是在危難時候幫過我們。還有,當年如果不是遼東軍相助,真羽部也不會大敗而歸,遼東軍在背後一直支持我們,如今他們需要幫助,而且還開出這麼高的價錢,我覺得不該拒絕他們。」


  他話聲剛落,立刻有人道:「他幫助我們,只是希望利用我們制衡真羽和賀骨。我們如果實力減弱,無法抗衡真羽,對遼東軍沒有好處。」


  「不錯,他確實是在利用我們。」先前那人道:「可是我們不也同樣利用他們?沒有遼東軍的支持,我們現在的處境會更加艱難。」上前一步,橫臂於胸:「單于,大將軍派使臣前來,我們不能讓他失望而歸。」


  「你的意思是讓不死軍去送死?」又有人沉聲道:「不死軍去助戰,遼東軍肯定會讓不死軍衝殺在前,到時候也一定會損失慘重,孩子們為遼東軍戰死,是否值得?」


  馬上有人道:「你就是個懦夫。不死軍所向披靡,難道會懼怕龍銳軍那群烏合之眾?你自己害怕,可以躲進羊圈裡。」


  「你說什麼?」那人怒吼道。


  「我說什麼你都聽見。」


  兩人就要動手,單于臉色一寒,兩人頓時都不敢多言。


  「如果派出不死軍,真的能夠擊敗龍銳軍,破城之後,汪大將軍應該不會食言。」單于道:「到時候我們會有豐厚的回報,部族也會因此而實力大增,甚至因此有了儘早一統錫勒諸部的機會。」頓了頓,繼續道:「可是如果戰敗,無法攻破廣寧,那時候不但不會得到城中一粒糧食一個人口,而且遼東軍承諾的三十萬兩銀子也不一定如數償付。」


  西林汗道:「單于說的已經很清楚,是否派兵,就是一場豪賭。一旦取勝,我部收穫豐厚,實力大增。若敗,兩千不死軍未必能活著回來,而我部的處境將會異常兇險。」


  「所以是否要賭這一局,就要看大家的選擇了。」單于道:「關乎到我步六達的興衰存亡,本單于不會獨斷,所有人……!」他話聲未落,卻見坐在右邊一排的部下之中,一人忽然側身歪倒在地,十分突兀。


  單于召集大會,頭領們可以盤膝分坐兩邊,但為了表達對單于的尊敬,都需要挺直身子,此人突然側身倒地,自然是大不尋常。


  那人側倒之後,動也不動,邊上一人伸手搖了搖,還以為這傢伙是睡著:「烏丸延,醒醒,快起來.……烏丸延.……!」


  烏丸延卻是動也不動,塔都察覺事情不對,立刻起身過去,用力將他翻正,見到烏丸延臉上發黑,牙關緊咬,額頭上滿是冷汗,扭頭向單于道:「父汗,烏丸吐屯好像是病了。」


  烏丸延是烏丸部的頭領,身份不低,單于叫人進來,吩咐將烏丸延抬下去,請隨行的巫醫診治。


  烏丸延剛剛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身體也是十分健壯,突然在議事的時候患病,甚至無法堅持,當眾倒下,著實讓在場眾人都感到驚訝,等到烏丸延被人抬下去之後,會議才繼續進行,這點小插曲也很快被大家忘記,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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