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九章 背後盤算
觀音神像莊嚴慈悲,長孫媚兒卻是心事重重。
一陣沉默之後,秦逍才輕聲問道:「聖人已經決定了?」
「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變化。」長孫媚兒想了一下,才露出一絲淺笑道:「聖人是否要派你去江南當差?」
秦逍點頭道:「雖然沒有最終決定,但聖人有這個意思。」
「其實遠離京都也不是什麼壞事。」長孫媚兒幽幽道:「在江南辦好自己的差事,只要不出大的差錯,聖人自然會護著你。」扭頭看了秦逍一眼,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出話。
秦逍沉默片刻,終是問道:「舍官姐姐,我有沒有能夠幫到你的地方?」
長孫媚兒一怔,有些詫異看著秦逍。
秦逍嘆道:「如果你真的去了渤海,就遠離故鄉,自然是不會開心的。」
「事關大唐的安危,個人的生死並不重要。」長孫媚兒輕聲道:「聖人已經決意要在三年之內向西陵發兵,將原本屬於大唐的疆域收回來。在此之前,自然要謹慎謀划,渤海地處我大唐東北,帶甲數萬,驍勇善戰,如果不能穩住東北那邊,日後收復西陵就會存在巨大的隱患。」
秦逍皺眉道:「所以聖人決定用女人去聯姻,求得渤海國到時候按兵不動?」
「聖人確實是如此打算。」長孫媚兒道:「聖人深謀遠慮,應該早就開始謀划收服西陵,所以早先才向渤海下旨,讓他們派出使團來,那時候應該就決定兩國聯姻。」抬頭望著觀音像,輕聲道:「使團已經抵達京都,聯姻之事勢在必行,已經不可能更改。」
秦逍欲言又止,終是冷笑一聲,並不說話。
「為何發笑?」長孫媚兒蹙眉道。
秦逍嘆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不過……在舍官姐姐面前,我也沒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頓了頓,才道:「我對渤海國也做了些了解,知道渤海國的大權是掌握在莫離支淵蓋建的手中。淵蓋建此人不但野心勃勃,更要緊的是狡詐多端反覆無常。」
長孫媚兒問道:「你很了解他?」
「我在杭州的時候,認識一些在北方經商的商賈,他們對北方的情況了解的不少。」秦逍道:「北方草原分落著圖蓀各部落,綿延到東部的黑森林一帶。據我所知,黑森林地域廣袤,圖蓀有十幾個部落一直在黑森林生活,雖然毗鄰渤海國,但一直以來也算是相安無事。不過淵蓋建掌握渤海大權之後,多年以來利用各種手段,吞併了黑森林,讓黑森林控制在了渤海人的手裡。」
長孫媚兒微點螓首,道:「此事宮裡也知道。不過渤海人與圖蓀人交惡,對我大唐也並無害處。」
「淵蓋建在吞併黑森林之前,調拔離間,分化黑森林的圖蓀部落,為了拉攏其中幾支強大的部落,甚至令渤海貴族迎娶了圖蓀部落的貴族女子。」秦逍神情肅然,輕聲道:「非但如此,淵蓋建自己也娶了一點陣圖
蓀部落的塔格,也就是我們說的公主。」
長孫媚兒一雙如霧般美麗的眼眸看著秦逍,也不說話。
「可是後來找到機會,淵蓋建對那幾支聯姻的圖蓀部落可沒有心慈手軟。」秦逍冷笑道:「按照那些商賈的說法,渤海軍打下黑森林之後,淵蓋建大開殺戒,對他所謂的親家毫不手軟,那位已經成為他妾室的圖蓀塔格,更是被他用弓弦親手……!」說到此處,意識到什麼,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長孫媚兒冰雪聰明,自然知道秦逍的意思,道:「你是擔心即使大唐與渤海聯姻,可是真要有機會,渤海人也不會估計姻親關係,依然會趁虛而入?」
「不是擔心,在我看來,事一定會發生。」秦逍道:「渤海人反覆無常,你要他們跪在地上安分守己,就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大唐強盛的讓他們害怕,打得讓他們抬不起頭,否則他們絕不會老實。他們主動求親,要結成姻親之國,在我看來,不是為了想和咱們大唐和睦共處,反倒是想借姻親的關係從大唐獲取更多利益,甚至有可能是在迷惑大唐。」
長孫媚兒蹙眉道:「迷惑大唐?」
「渤海這些年四處擴張,野心早已經顯露。」秦逍道:「他們肯定擔心如果繼續肆無忌憚地擴張下去,會引起大唐的警覺。」頓了頓,低聲道:「舍官姐姐,說句不該說的話,今日之大唐,自然不能與鼎盛時期相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果大唐真的集中力量去對付渤海,淵蓋建肯定也是抵受不住。」
長孫媚兒淡然一笑道:「那是自然。」
「所以渤海與我們結親,有了姻親之實后,自然就不用擔心大唐對他們發難。」秦逍嘆道:「我大唐禮儀之邦,既有姻親關係,哪怕渤海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大唐也會寬容對待,這一點淵蓋建新心知肚明。以姻親為掩護,擴張勢力,而且在結親之後還可以轉移大唐的視線,一舉多得。」
長孫媚兒凝視著秦逍,目光柔和,秦逍被她看得有些尷尬,摸了摸臉頰,問道:「舍官姐姐,我.……我說錯了嗎?」
「你能有這樣的見識,已經很聰慧了。」長孫媚兒輕嘆道:「你以為你說的這些,聖人不清楚?」
「聖人如果洞悉淵蓋建的用心,為何還要妄想以聯姻的手段讓渤海人安分守己?」秦逍皺眉道。
長孫媚兒道:「因為在聖人的心裡,兀陀人的威脅遠比渤海人要大得多。如果朝廷現在就將精力投向東北,要抑制渤海人的擴張,那麼就根本再無餘力去應付西陵。武宗皇帝之時,以當時帝國的實力,再加上武宗皇帝陛下的英明,也耗費了盡十年時間才讓渤海國徹底臣服,由此亦可見渤海人並不好對付。」頓了頓,才繼續道:「渤海眼下的實力,即使是大唐,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將它壓服,一旦在東北再耗上十年八年,再回頭去看西陵,那邊一定已經變成了兀陀人的地盤,再想收服西陵,幾無可能。」
秦逍臉色更是凝重。
「一旦西陵落入兀陀人手裡,我大唐就直接面臨著兀陀汗國的威脅,到時候就不得不在西邊勾住防禦。」長孫媚兒幽幽嘆道:「那時候耗費的銀子,足以將帝國生生拖垮。眼下李陀雖然認賊作父,但雙方各有心思,李陀一時還不甘心被兀陀人所控制,而且西陵的百姓暫時還心向大唐,沒有被兀陀人馴服,三年之內對西陵用兵還來得及,拖延下去,只會對帝國造成更大的傷害。」
秦逍明白過來,道:「聖人是想先收服西陵,穩住西邊的局面之後,再騰出手去對付渤海人?」
「渤海人確實反覆無常。」長孫媚兒道:「但他們還欺軟怕硬。大唐不是黑森林的那些圖蓀部落,即使淵蓋建野心勃勃,但是沒有絕對的時機,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朝廷發兵西陵,如果佔據上風,局面有利,淵蓋建是絕對不敢在東北方騷擾,除非.……到時候西陵之戰節節敗退,渤海人才有可能趁虛而入。」
秦逍神情肅然,道:「如此說來,聖人是想賭一把?」
「以當下大唐的國力,也只能賭一把。」長孫媚兒道:「只要西陵戰事順利,也就不必擔心渤海人的威脅了。」
秦逍心下駭然,暗想聖人這賭注實在太大,一旦失利,整個大唐也就危在旦夕了。
不過如今大唐周圍群狼環伺,卻也實在難以想出萬全之策。
「既然渤海人出兵與否要看我大唐在西陵的戰局,又何必與他們結親?」秦逍輕聲問道。
長孫媚兒想了一下,才輕聲道:「淵蓋建在渤海權勢滔天,你可想過他如此大權獨攬,難道沒有人會心生嫉恨?」
「你是說……渤海王?」
「不錯。」長孫媚兒輕點螓首:「渤海永藏王數次向大唐求親,看似只是希望與大唐睦好,但背後肯定另有盤算。武宗皇帝當年征服渤海之後,渤海一分為七,封了七位侯爵,淵蓋建最終將這些人全都剪除,但也因此必定在國內樹敵無數。他大權獨攬,永藏王成了他手中的傀儡,這位渤海國主難道甘願受他擺布?」
秦逍意識到什麼,低聲道:「舍官姐姐,你是說永藏王向大唐求親,是為了以姻親讓大唐成為他的靠山?」
「渤海國內,必然會有一群人想要除掉淵蓋建。」長孫媚兒美麗的眼眸中泛著智慧的光芒:「這些人肯定會以永藏王為主心骨,但淵蓋建的實力太強,永藏王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是一旦與大唐結親,永藏王有了大唐在背後,底氣就會足很多,即使是淵蓋建,多少也會有些顧忌。」
秦逍心想如此看來,這次姻親背後還另藏深意。
「聖人其實並沒想過永藏王真的能夠剪除淵蓋家族。」長孫媚兒緩緩道:「可是只要永藏王不完全受淵蓋建的擺布,甚至能掣肘淵蓋建,那麼這門親事就有了應有的價值。」凝視秦逍,道:「所以聖人當然會極力促成這門姻親,誰要從中阻攔,誤了聖人的謀划,聖人一定不會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