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七章 大局為重
秦逍並沒有猶豫,直接道:「小臣能有今日,全是聖人恩眷,聖人讓小臣做什麼,小臣就去做什麼。」
「你這孩子倒是懂事。」聖人扭過頭,見得秦逍一臉真誠,面上也顯出滿意之色。
秦逍並不知道聖人為何會垂青自己,但聖人卻從大天師的箴言中明白,如果秦逍是七殺命星,那對紫微帝星將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直接關乎到皇帝的興衰。
蕭諫紙之前的一番話,倒是讓聖人心中生出了一絲猶疑。
不過這次秦逍從江南送來三百萬巨資,可說讓內庫頓時沒有了壓力,聖人仔細尋思,如果七殺帝星的出現只對紫微帝星有利,那麼無論是江南平亂還是押送巨資入庫,這兩件事對自己都算得上是極大的幫助。
如果說江南平亂對麝月有利,那麼這三百萬兩銀子入內庫,就已經不在麝月的掌控之中,無法給麝月帶去利益,由此亦可見判斷出,秦逍的存在,還是對自己這位大唐女帝最為有利。
她相信自己是真正的紫微帝星,也相信秦逍就是命數中的七殺輔星,對自己這位輔星,聖人自然是竭力去庇護。
星命說的也很清楚,七殺輔星固然會為紫微帝星帶來吉兆,成為紫微帝星君臨天下最大的助力,但紫微帝星也同樣要給七殺輔星帶去庇護,兩者相輔相成。
「這次蘇州錢家叛亂,蘇州營隨同錢家叛亂,這是朕的疏忽。」聖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地方各州的兵權都有地方將領掌控,雖然調兵必須由朝廷來分派,但州軍的徵募和操練朝廷一直都沒有過問。畢竟各州官員對當地的情況作為了解,由他們自行治理,會更為妥善。現在看來,朕的寬容反被他們所利用。」
秦逍道:「蘇州營的統領被錢家買通,這些年一直往營中安插叛黨,這才釀成大禍。」
「朕準備在江南設立都護府。」聖人終於道:「裁撤三州州軍,將江南的兵權直接收歸朝廷所有。本來我大唐並無此先例,都護府一直都是設立在邊關之地,撫慰征討周邊諸族,擁有絕對的兵權。」單手背負身後,繼續順著小徑前行:「不過江南這次的叛亂,讓朕意識到,江南世家太過富庶,以他們的財力,要收買軍中將領並非難事,所以江南的兵權需要由朝廷直接控制,設都護府,掌理三州兵權,直接由朝廷統領。」
秦逍拱手道:「聖人英明!」
「安興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聖人緩緩道:「刺客出自劍谷,劍谷門徒行刺大唐侯爵,簡直是喪心病狂,剷除劍谷勢在必行,不過要徹底將劍谷摧毀,就必須過道西陵,所以收復西陵是摧毀劍谷的前提。」
秦逍忽然跪倒在地,激動道:「臣請聖人整軍備戰,收復西陵。」
他其實心裡很清楚,只怕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存有收復西陵之心,畢竟自己是從西陵而來,而且還曾是黑羽將軍麾下的夜鴉,如果沒有收復西陵之心,那反倒是見了鬼。
既然如此,自己就乾脆直接表露出來,這反會讓聖人覺得自己十分真誠,性情外露,
若是這時候還遮遮掩掩,反倒顯得太過虛偽。
「起來說話!」果然,聖人見狀,唇角帶笑:「朕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你和國相肯定是同樣的心思。你曾在黑羽將軍麾下當差……!」說到此處,嘆了口氣道:「想到他為大唐立下赫赫功勞,卻被奸黨所害,朕也是悲怒交加,既是為了我大唐的這位將軍,朕也要出兵平叛,將李陀叛黨剷除殆盡。」
「臣就算只為一步卒,也願意為聖人衝鋒殺敵!」
「說得好。」聖人滿意笑道:「不過讓你做一名步卒,那就太過屈才了。」頓了頓,才道:「收復西陵,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的事情。李陀背後有兀陀汗國,此賊認賊作父,卻也因此受到兀陀汗國的庇護。兀陀人的鐵騎也是不可小覷,如果沒有一支精銳之師,要收復西陵,也只能是紙上談兵罷了。國相諫言,要朝廷募軍練兵,朕考慮再三,覺得也是時候募練一支新軍,以作收復西陵之用。」
秦逍小心翼翼問道:「聖人已經決定了?」
「依你之見,這募軍練兵該在何處為妙?」聖人走到一處林蔭內,回頭看了秦逍一眼:「京畿之地自然不可作為練兵之所,你覺得江南如何?」
秦逍想了一下,終於拱手道:「小臣以為,只能在江南練兵。」
「哦?」聖人面帶淺笑:「為何?」
秦逍很直接道:「因為練兵所需的軍資,要從江南當地籌募。國庫艱難,不說國家到處都要用銀子,僅每年維持南北兩支邊軍的消耗,就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如果再從國庫撥出巨額軍資用來募練新軍,臣擔心會給國庫增加更大負擔,一旦國庫吃力,無力持續供應,反倒會適得其反,新軍的募練甚至會在中途夭折。」
聖人迴轉身,凝視秦逍,秦逍立刻低下頭,躬著身子,片刻之後,聖人才道:「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微仰頭,若有所思,許久之後才道:「所有人都說大唐是朕的,可是有一句話他們都不敢說,那就是朕也是大唐的。大唐的興衰,從不在朕一人之身,大唐威服四海,靠的是君臣齊心,萬民擁護,只有人人都為大唐盡心,我大唐才能永固山河。」
「大唐從京官到地方豪族,多少人都只是為自己謀划?」聖人冷笑道:「先帝雖然寬仁,卻也因為他的寬仁,讓許多人知法犯法,民間土地兼并嚴重,中飽私囊之事比比皆是,這些禍根留了下來,卻又一時難以剪除,積重難返。朕要操持如此帝國,並不容易,可是多少人卻又將過錯推到朕的身上,真正幫朕分憂的又能有幾人?」
秦逍微抬頭,見得聖人面龐說不出的唏噓,卻似乎真是肺腑之言,恭敬道:「小臣雖然才疏學淺,可是但凡能為聖人分擔一點點憂煩,萬死不辭。」
「你的話,朕是相信的。」聖人含笑溫言道:「江南練兵確實是個好法子,秦逍,江南世家當真願意拿出銀子來幫助朝廷募軍練兵?」
秦逍抬頭笑道:「商人唯利是圖,視財如命,要他們掏銀子就想要他們的命,自然不輕鬆。不過聖人如果在江南練兵,臣會全力遊說他們掏銀子出來,無論用什麼
法子,都不會讓國庫負擔這筆花銷。」
聖人微一沉吟,才道:「此事等渤海使團離京之後,朕會召集重臣細細商議。」
「聖人,小臣斗膽訊問一件事,不知.……?」
「你是想問那位渤海世子殺人之事?」聖人打斷道。
秦逍點頭道:「正是。小臣入宮之前,在大理寺聽他們提及,渤海世子淵蓋無雙自從進入大唐境內之後,沿途以誘騙的手段,前後殺害我大唐三十六名子民,最後一名受害者甚至就是在京都城門之外被殺,如此罄竹難書的罪行,小臣不知大理寺是否需要徹查?」他這次沒有低頭,而是看著聖人那雙依然很漂亮的鳳目。
「這件案子暫時就先按住吧。」聖人淡淡道:「不必將事情鬧大。」
秦逍搖頭道:「聖人,事情已經很大了。淵蓋無雙在城外殺人,這事兒肯定是瞞不住,如今恐怕早已經是滿城皆知。渤海人在我大唐肆無忌憚殺人,如果不聞不問,小臣恐怕會人心不服。」
「朕知道此事。」聖人道:「淵蓋無雙手中有那些死者的生死契,他早有準備,這件案子怎麼查?」
秦逍道:「如果想查,自然有辦法。生死契不假,但那些生死契是否就能成為他的保命符?如果生死契的簽訂存在逼迫或者誘騙,同樣可以徹查。臣可以調動大理寺的人手,將這三十六名受害者的家眷以及案發之時的目擊者全都找到,然後聽他們的證詞,如果證詞都說生死契是在誘騙的情況下籤訂,那麼淵蓋無雙手中的生死契就不能作數,他在大唐境內殺人,就要遵照大唐律法來審理,到時候大理寺照樣治他的罪。」
「他的父親是渤海莫離支淵蓋建。」聖人緩緩道:「淵蓋建有五子,淵蓋無雙是他的幼子,如果他的幼子被大理寺定罪,甚至死在大唐,你覺得淵蓋建會如何做?大唐和渤海的姻親是否還要繼續?」
秦逍皺眉道:「可是淵蓋無雙在大唐濫殺無辜,咱們卻不能給他定罪,甚至還要與他們結親,讓他安然無恙返回渤海,我大唐的尊嚴何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在大唐犯了罪,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過他,更何況他現在就在京都,只要聖人一道旨意,小臣立刻開始查辦此案,他要能走出京都一步,小臣便.……!」
話聲未落,聖人已經沉聲打斷道:「不要說了。秦逍,你的話太多了,朕說過,這件案子暫且按下,你聽不懂朕的意思?」神情變得嚴厲起來,秦逍見狀,欲言又止,只是拱手,也不多言。
「你想收復西陵,那就必須安撫渤海。」聖人淡淡道:「否則在這種時候大唐與渤海交惡,等到出兵收復西陵,渤海那邊就可能趁虛而入,這個道理你應該懂。既然要為朕分憂,就要心存大局,有些事情不可意氣用事。」蹙起眉頭,冷冷道:「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逍嘴唇動了動,終究只是道:「小臣明白!」心下卻是冷笑,暗想蘇瑜所料不錯,皇帝還真不會因為幾十條人命,就改變自己與渤海聯姻的計劃,畢竟三十六條人命在聖人眼中,確實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