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零章 國有國法
衛老爺尚未接過玫瑰糕,便聽得馬蹄聲響。
游擊將軍循聲望過去,只見不遠處正有幾騎飛馬而來,皺起眉頭,而神策軍的反應倒也迅速,本來不少人坐在地上歇息,聽到馬蹄聲,早就持槍起身,護住囚車。
江南王母會聲勢一度浩大,雖然目前為止王母叛軍只在蘇州境內,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進入杭州。
待看清楚不過是寥寥數騎,神策軍才放下心來。
來騎到得近處,放緩馬速,早有人大聲斥道:「好大膽子,神策軍押送囚犯,閑雜人等立刻退開。」
來騎當先一人一身普通的錦衣,年過四旬,掃了長長的車隊一眼,翻身下馬來,大聲問道:「帶隊的是何人?」
游擊將軍見對方看到官兵押送囚犯,不退反進,毫無懼色,便知道多少有些來頭,咳嗽一聲,沉聲道:「神策軍游擊將軍沈度在此,你們是什麼人?」
「原來是沈將軍。」那人看向游擊將軍沈度,拱手笑道:「本官大理寺寺丞費辛!」
「大理寺?」沈度皺起眉頭。
雖說秦逍進入大理寺之後,大理寺開始鹹魚翻身,有了氣色,但多少年下來,京都大大小小官員骨子裡對大理寺都是不屑一顧,畢竟被刑部牢牢踩在腳下的大理寺,一直是京都各司衙門的一大笑柄。
神策軍雖然不必龍鱗禁衛那般高高在上,卻也是衛戍京都的帝國精銳,這支帝國精銳非但不會將地方上各路兵馬放在眼中,就算是京都的一些官員,神策軍也是不放在眼裡。
大理寺在神策軍眼中本就是清水衙門,費辛雖然是大理寺寺丞,比沈度這個游擊將軍的地位只高不低,可沈度知道對方身份后,放下心來,笑道:「原來是費大人,你不在京都辦差,怎麼也跑到江南來?」
「沈將軍,這是什麼情況?」費辛向車隊一指:「這些都是什麼人?」
沈度整理了一下衣衫,慢條斯理道:「自然是叛黨,否則神策軍又何必大動干戈,要將他們押送杭州城。」
「叛黨?」費辛追問道:「什麼地方的叛黨?」
「嘉興衛家。」沈度道:「他們勾結江南七姓,圖謀造反,在他們叛亂之前,我們迅速將他們逮捕歸案。」
費辛道:「所以將軍這是將他們押到杭州城審訊?」
「不錯。」沈度道:「費大人,你這要往哪裡去?江南亂黨眾多,你們寥寥數人四處亂走,當心碰上亂黨。」
費辛淡淡一笑,問道:「沈將軍,逮捕嘉興衛家,可有逮捕令?杭州刺史的手令或者杭州長史的文書都可以。」
沈度一怔,皺眉道:「為何需要他們的手令?」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費辛肅然道:「我大唐又不是蠻夷,自有律法可依。嘉興衛家謀反,自然要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其罪,即使有了證據,派兵拘捕,也是需要地方官員的拘捕文書,總不能想抓誰就抓誰
,那還不亂了套?」
沈度冷笑道:「有沒有抓捕令,似乎也輪不到費大人過問。」
費辛嘆道:「沈將軍,其實本官還真不想過問,可是身為大理寺的官員,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卻又不得不管。」
衛家父子聽得清楚,雖然覺得一個大理寺官員絕無可能與神策軍相抗,但費辛在這個時候出現,確無疑是救命稻草,那中年人已經大聲叫道:「大人做主,我們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主持公道!」
他一叫,被囚在車中的其他囚犯也都大喊起來,有的嚎哭,有的直喊冤枉。
神策軍見狀,也不客氣,有人拿起馬鞭子,對著囚車裡面抽打過去,沒有馬鞭的挺起長槍,想囚車裡亂刺過去,大聲叫罵。
沈度冷冷看著費辛,不屑道:「費大人準備怎麼管?」
「首先自然是要看看他們的罪證。」費辛道:「沈將軍既然說他們謀反,自然有證據在手,那麼就勞煩將軍拿證據出來看一看。如果證據確鑿,再請將逮捕令拿出來,手續齊全的話,本官再去杭州城處理此案。」
沈度失聲笑道:「你讓本將給你拿證據?你要處理此案?」單手背負身後,走上前去,繞著費辛轉了一圈,終是嘆道:「費大人,要不要我們帶你去杭州看大夫?」
「沈將軍莫非以為本官病了?」
「病了!」沈度很認真道:「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否則怎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胡話。」向左右神策軍官兵笑道:「弟兄們,這位大理寺的費大人要咱們拿出逮捕令,還要親自過問此案,你們說咱們怎麼辦?」
左右官兵卻都是哄然大笑起來。
一名將官沖著費辛大聲道:「費大人,聽說你們大理寺都已經十幾年不曾辦過案子,大理寺的官員練就了兩門功夫,一門是站著能睡覺,一門是躺著能吃飯,不知道是真是假?」
眾人又是一片鬨笑。
「費大人,你們還記得如何辦案嗎?」有一人嘲諷道:「要不要將大唐律捧在手裡,免得忘記了律法,自己辦差了差事。」
對神策軍官兵的嘲諷,費辛不以為意,只是微笑道:「本官奉旨前來江南巡案,江南地面上任何案件,本官都有權過問,將其徹查清楚。嘉興衛家一案,本官覺得有些紕漏,所以定然是要徹查的。」
沈度臉色冷下來,淡淡道:「費大人,你可知道,神策軍也是奉了聖旨,前來江南平亂。嘉興衛家謀反,是叛黨,神策軍肩負平叛之責,自然要將他們逮捕拘押,此事你們大理寺最好是不要插手。安興候在杭州城正等著我們逮捕叛黨回去,你若是耽擱了我們行程,我們無所謂,可是安興候知道,未必會放得過你。」
「沈將軍可知道,如果你手中沒有逮捕令,就是越權抓人。」費辛並不退讓,也冷下臉來:「大唐有律法,即使是神策軍,也無權擅自逮捕無辜,否則就是兵變,沈將軍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沈度笑道:「少在這裡危言
聳聽,神策軍不是嚇大的,本將更不是嚇大的。這些人,我們抓了,你能如何?」高聲道:「傳令下去,繼續趕路。」
神策軍官兵也不再管費辛,趕著囚車繼續前行。
「費大人,要插手此事,你還不夠格。」沈度戲虐道:「你若是聰明人,趕緊回京都,繼續留在江南,好處沒有,一個不慎,只怕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
費辛臉色冷峻,沉聲道:「沈將軍和神策軍真的不將大唐律法放在眼裡?」
「看來你真的不聰明。」沈度嘆了口氣,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現在的江南,神策軍就是大唐律法,我們就是律法!」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轉身便走。
隊伍繼續往前走出了不到十里地,忽聽得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從側後方傳來,沈度皺起眉頭,只以為是費辛陰魂不散,再次追上來,扭頭望過去,卻是臉色驟變。
側後方向,竟然出現了數十騎,騎兵後面,竟然跟隨著密密麻麻的兵馬,一個個如狼似虎,正如潮水般向自己這邊衝過來。
「將軍,不好!」有人驚呼出聲:「有大隊兵馬殺過來!」
押送的隊伍不過二百來人,可是此刻出現的追兵,少說也有數千之眾。
「傳令下去,所有人準備戰鬥。」沈度臉色驚駭,在杭州地面上,除了杭州營和神策軍,又怎會出現這樣一隊兵馬?
神策軍抵達杭州之後,安興候第一時間就派人控制住杭州營,杭州營騎兵去了蘇州增援,但尚有兩千步卒留駐杭州城外,為免起變故,安興候帶人親自去了杭州營,接管了兵權,派人坐鎮杭州營,沒有安興候的調令,杭州營一兵一卒也不得擅離營地。
神策軍官兵迅速列陣,那隊兵馬很快就追上來,隨即將押送的隊伍團團圍住。
沈度這時候才看清楚,追來的這支隊伍,並無統一的著裝,大多數人都是粗布衣衫,不過飄揚的幾名旗幟倒是十分顯眼,上面寫著「大唐忠勇軍」五字,裝備雖然簡陋,但氣勢卻著實不弱。
他心中詫異。
大唐忠勇軍?
自己的記憶之中,似乎從沒有聽說過大唐還有這樣一支兵馬存在,大唐什麼時候多了忠勇軍這樣一支編製?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費辛。
費辛騎在馬上,不過在他身前,卻有一名灰色甲胄的年輕將官,腰佩一把刀鞘通體漆黑的大刀,胯下是一匹全身黑亮瞟肥腿長的高頭大馬,那盔甲似乎大了一些,穿在年輕將官身上並不算合身,而那匹高頭大馬更是神峻異常,與年輕將官略顯單薄的身體也不是很協調。
沈度按住佩刀刀柄,他不認識年輕將官,只能看向費辛,沉聲道:「費大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是要造反嗎?」
「秦大人,他就是領隊的游擊將軍沈度。」費辛指向沈度,向那年輕將官道:「他剛才說,神策軍就是大唐律法,他就是大唐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