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零章 天怒人怨
陳曦突然來到沭寧城,著實讓秦逍和麝月大感意外。
一身粗布衣衫的陳曦登上城頭,秦逍已經跟在麝月身邊迎上前去,見到麝月,陳曦和身後幾人跪倒在地,齊聲道:「參見殿下!」
「陳少監,起來說話。」麝月面帶微笑,抬手道:「都起來吧。」
陳曦等人起來之後,麝月掃了一眼,卻已經認出來,在陳曦身後那四人,都是自己從京都帶來的近侍,呂甘呂苦兄弟正在其中,這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侍衛,陳曦在蘇州城調虎離山,這四人跟隨陳曦出城,此後便一直不知下落。
眼見得這幾人安然無恙,麝月心中歡喜,便是秦逍也覺得精神振奮。
「公主,您是否安好?」近侍呂甘擅長觀察,看到麝月走過來的時候似乎腳步有些不對,並不知道麝月腳底板傷勢還沒有痊癒,關切問道。
麝月搖頭道:「無妨。」
「陳大人,那邊的大火……?」兩路人馬在沭寧城會合,秦逍心中自然歡喜,但此刻卻是對叛軍營地那邊的大火更感興趣。
陳曦笑道:「叛軍恐怕有幾天吃不上飯了。」
麝月和秦逍瞬間就聽明白,秦逍驚訝道:「難道你們燒了叛軍的糧草?」
「不錯。」呂甘在後面笑道:「少監大人有勇有謀,我們兩天前就混進了叛軍隊伍里,少監大人一開始就計劃要將叛軍的糧倉燒了,他們雖然人多勢眾,可是只要糧倉被燒,叛軍無糧可食,不戰自潰。」
陳曦扭頭望向火光方向,那邊的大火到此時依然沒有撲滅,含笑道:「看來他們要搶救糧草已經來不及,這還多虧了呂甘兄弟,他想出法子,在燒糧之時,先在糧倉多處地方灑上燃油,如此一來,火借風勢再加上易燃的燃油,即使他們發現火光,想要滅火也不容易。」
秦逍詫異道:「你們兩天前就到了?」
「我們從蘇州城內引開杭州營,不過那位趙統領很快就察覺中計,引兵回城。」陳曦肅然道:「我們甩開追兵,喬裝打扮,就在蘇州城附近打聽情況。」隨即肅然道:「公主,蘇州營如今駐守在蘇州城內,此外蘇州城周邊的王母信徒聚集到城中駐守,眼下的蘇州城,已經掌控在王母會手中,以奴才的估算,除了城中原有的兵馬,再加上此後入城的王母叛軍,蘇州城的兵力現在應該不下於六七千之眾。」
麝月微點螓首,神情凝重。
她想要扭轉江南的局面,就必須要將蘇州城重新奪回,但以現在的情況,想要奪回蘇州城簡直是異想天開。
莫說去奪取蘇州城,是否能守住沭寧城,也是個嚴峻的考驗。
「奴才將情況打探清楚之後,已經利用飛鴿向京都那邊報訊。」陳曦道:「此外蘇州叛亂,如此大事,也必然已經有人快馬向京都稟報,所以朝廷現在應該已經著手商討平叛的計劃了。」頓了頓,道:「一開始各路叛軍都是向蘇州城方向聚集,不過這幾天叛軍都是向沭寧城方向聚集過來,奴才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混進了叛軍之中,打聽
出殿下和秦大人可能在城中。」
麝月在城中已經待了四天,那夜秦逍騎馬帶著公主沖營入城,必然早已經傳散開。
秦逍笑道:「所以少監大人潛伏其中,準備燒毀糧倉?」
「正是。」陳曦點頭道:「我們這兩天暗中搞清楚了糧倉的情況,精心計劃,今日叛軍利用人質威脅董縣令開城,我們就在隊伍之中。那個右神將殘忍卑劣,本來我們還準備等上兩天再下手,不過仔細想想,也不要再給他們時間,乾脆就在今晚動手,好在一切順利,叛軍糧倉被毀,對他們應該是沉重的打擊了。他們即使今晚立刻派人前往蘇州城求糧,等那邊準備好,再派人送糧過來,最快的速度,至少也要大後天才能趕到,我倒想看看,明后兩天,那位右神將拿什麼餵飽這幾千兵馬的肚子。」
呂甘在旁道:「即使是正規的朝廷兵馬,若果兩三天沒有糧草,大家都在挨餓,都可能出現兵變,就不必說這群烏合之眾了。」
陳曦想到什麼,輕聲道:「殿下,叛軍雖眾,可是據我們這兩天的觀察,他們卻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從腰間扯下了黑色腰帶,遞給秦逍,道:「秦大人,你可瞧見叛軍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秦逍接過黑腰帶,說是腰帶,自然與真正的腰帶不同,其實就是一條黑色的粗布帶子,橫系在腰間之用。
「你這樣一說,我還真想起一件事情。」秦逍看向麝月,道:「公主,你可記得,叛軍兵卒腰間都纏著腰帶,但顏色卻不相同。我記得其中有一些人是系著紅色的腰帶,但大部分人卻是系著和少監大人這條相同的黑腰帶。」
麝月點點頭,顯然也早就察覺這一點,問道:「陳曦,腰帶顏色不同,可有什麼說道?」
「有。」陳曦點頭道:「腰間系著紅色腰帶,就證明在這次叛亂之前,那些人就已經加入了王母會,是真正的王母信徒。他們少則一兩年,多則七八年,深受王母會的蠱惑,對王母會言聽計從,是叛軍的真正骨幹。而黑腰帶則是此番叛亂之後,王母會從各地村鎮強行拉進隊伍的普通百姓,這些人其實並不信奉什麼王母,成為叛軍的一部分,完全是因為害怕王母會的屠刀。」
秦逍眼睛亮起來,陳曦帶來的這個情報,當然是十分重要。
「其實江南是我大唐比較富庶之地。」陳曦緩緩道:「公主,恕奴才直言,如果是貧瘠之地的百姓,賦稅徭役沉重,衣不遮體忍飢挨餓,他們對朝廷生出怨恨,為了能夠吃飽肚子,或許真的會舉旗反叛。不過江南百姓的賦稅雖然也不輕,但大多還能夠吃飽肚子,我大唐的百姓,只要不將他們逼入絕境,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不會存有謀反之心。」頓了頓,向城外看了一眼:「所以在奴才看來,王母會選擇在江南發起叛亂,雖然確實讓人猝不及備,但卻也正因為如此,王母會在江南的根基其實談不上牢固。」
秦逍微微點頭道:「陳大人所言極是。如果官府盤剝,地方貧瘠,有人率眾叛亂,確實可以讓許多無路可走的百姓甘心追隨,但江南百姓還不至於走投無路,所以除了那些被蠱惑的王母信徒,真正想要謀反的人其實並不多。」
「紅腰帶是被蠱惑,而黑腰帶是被強迫。」陳曦道:「王母會知道紅腰帶是他們的虔誠信徒,是真正的骨幹,所以在軍中對他們的待遇比黑腰帶要好得多。他們是想以此收買紅腰帶之心,可恰恰如此,讓黑腰帶感覺不公。」冷笑道:「雖然王母會那群人兇殘無比,禁止兵卒私下交談,但這兩天下,我可以明顯察覺到,黑腰帶對紅腰帶是存了怨恨之心,這叛軍就像一對乾柴,如果在合適的時機將火星丟上去,他們很可能會自己亂起來。」
呂甘忽然道:「公主,還有件好消息。」
「你說。」麝月此時心情愉悅不少。
呂甘道:「王母信徒四處劫掠,強行將百姓拉進叛軍隊伍,其實已經激起了江南百姓的民憤。據我們所知,許多村鎮已經開始自發的組織起來,許多地方的鄉紳將壯丁聚集在一起,以此來保護老弱婦孺和自己的財產。這些天叛軍殺了不少地方的官吏,也讓更多的地方官員膽戰心驚,他們和地方鄉紳聯起手來,聚集青壯,打造兵器,囤積糧草,那是做好了抵抗叛軍的準備。」
「不錯。」陳曦點頭道:「就在昨天,有一隊王母會眾去劫掠一個鎮子,竟然被組織起來的百姓殺了十幾個人,剩下十幾人狼狽逃回來。還有一隊人還沒靠近村子,發現村子里竟然埋伏了不少人,不敢進去。」看向麝月,道:「殿下,您被困沭寧縣城的消息,已經開始被人傳了出去,現在恐怕已經有許多地方知道你正坐鎮沭寧城抗擊叛軍。只要沭寧城一日不破,江南那些反抗叛軍的力量就會擁有信心,而且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抵抗叛軍,等到我們堅持到朝廷派出的援軍,那時候平定叛亂,必然是所向披靡。」
麝月和秦逍入城之後,城外的消息也就被阻隔起來,無法知道這幾天江南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聽得陳曦這番話,麝月心情更是歡喜,問道:「可知道杭州那邊是什麼情況?蘇州錢家叛了,江南七姓中的其他六姓有何動作?」
「目前為止,還沒聽說杭州和揚州也叛了。」陳曦道:「奴才一直在想,其他六姓是否在等蘇州這邊的消息。」
「哦?」麝月問道:「你是說他們在等本宮的消息?」
陳曦猶豫一下,終是點頭道:「奴才以為,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利用內庫案引誘公主前來江南是第一步,第二步應該是在公主沒有察覺到他們陰謀的情況下,利用公主攻打太湖盜,除掉心腹大患,如果一切順利,太湖盜最終被剷除,那麼第三步就是挾持公主,打出公主的旗號,如此一來,在公主旗號下,江南三州都將起兵謀反。」冷笑道:「他們的第一步確實得逞,不過後面的計劃卻出現了岔子,公主順利從蘇州城脫身,錢家的任務失敗,如此情況下,錢家沒有退路不得不立刻叛亂,但其他世家察覺公主並沒有受錢家控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麝月微微點頭,秦逍亦覺得陳曦的分析確實有道理,冷笑道:「所以蘇州這邊是要想盡辦法打下沭寧城,抓住公主,只有公主被抓,其他六姓才敢起事。」單手背負身後,不屑笑道:「這錢家看來倒是成了其他六家利用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