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真正的棋手
秦逍詫異道:「國相爺?」
「國相爺便是當今聖人的兄長,先帝時的國舅爺了。」韓雨農雖然多年來一直待在西陵,但對朝廷的狀況顯然還是頗為了解,輕聲道:「你可知道凌霄閣?」
「知道。」秦逍心想凌霄閣那可是真正的名聲在外,多少名臣良將都想著能夠進入凌霄閣:「那是開國太祖皇帝下旨所建,初衷是為了表彰開國功勛,最早進入凌霄閣的是十六神將。」
十六神將是開國功勛,每個人都有著豐功偉績,這十六人的故事也都在民間流傳,兩百年來,這些開國功勛幾乎已經被神化,特別是市井之間的說書先生,說起十六神將的故事,更是繪聲繪色。
秦逍在龜城無事的時候,也會鑽進茶館聽說書先生說書,對開國太祖皇帝和麾下十六神將的事迹知道的也是不少,雖然從說書先生口中說出來的故事都是經過添油加醋,但凌霄閣十六神將,秦逍到也是如數家珍。
「開國十六神將,都是功勛卓著的帝國功臣。」韓雨農正色道:「那你可知道十六神將中的清河侯夏侯龐德?」
秦逍立刻點頭道:「知道,他是太祖皇帝麾下先鋒大將,每戰都衝鋒在先。」
韓雨農微微頷首,道:「國相爺便是清河侯的後人了。」
秦逍一怔,韓雨農已經接著道:「十六神將的後人,承襲先祖爵位的已經是寥寥無幾,能夠為國效命的更是鳳毛麟角,到先帝一朝的時候,還在朝中盡忠的便只有虞國公裴氏和清河侯夏侯氏兩支。」
「虞國公裴氏自然就是鎮國大將軍裴孝恭。」秦逍道。
韓雨農點頭道:「正是。裴家和夏侯氏祖上就交好,兩家算是世交,聖人登基之後,叛軍四起,裴孝恭跟隨其父虞國公征討青州,便是夏侯國相爺舉薦。如果沒有國相爺的舉薦,裴孝恭也就沒有機會在平定叛亂的時候建功立業,後來也就不可能被聖人委以重任,總攬南方軍務。」
「如此說來,南方軍團應該是屬於國相爺的勢力。」秦逍立刻明白了韓雨農話中的意思。
他在西陵之時,只覺得京都朝廷遙不可及,而且對朝中之事也沒有任何的興趣。
但到了京都,才發現京都這片大海著實深不可測,此時聽得韓雨農所言,也終於知道夏侯氏確實是權傾朝野。
當今天子出自夏侯氏,國相也是由夏侯氏擔任,僅此兩個位置,就已經讓夏侯氏高高處於雲霄之上。
「聖人能夠順利登基,她的本家夏侯一族自然是功不可沒。」韓雨農壓低聲音道:「如果當時不是有國相爺在背後支持,聖后自然不可能順利變成聖人。聖人登基,立刻冊封國舅夏侯嬰為國相,掌理朝務,所以在麝月公主參與朝政之前,夏侯國相確實是權傾朝野,朝中各司衙門幾乎都是國相的人。」
秦逍敏銳地感覺到什麼,低聲道:「都尉,公主後來受聖人寵愛,所求無有不應,這其中.……是否並不只是母親對女兒的疼愛?」
「你能明白這一點,我很欣慰。」韓雨農輕聲嘆道:「聖人雖然出自夏侯一族,但她畢竟是天下之主,自然不會讓任何一名臣子擁有過重的權柄。夏侯國相有擁立之功,而且是聖人背後最大的靠山,聖人登基之初,能信得過而且能依靠的自然就是夏侯一族,所以夏侯一族蒙受聖恩,如日中天。一個人手中有一把刀,自然能保護自己,可是這把刀如果越來越鋒利,甚至鋒利到使
刀的人都心存忌憚,你覺得這把刀將會如何?」
秦逍明白韓雨農意思,輕聲道:「夏侯一族本是聖人手中的刀,但是隨著夏侯一族權勢日盛,這把刀太過鋒利,聖人也存了忌憚之心。放眼滿朝文武,無人可以與夏侯一族相抗,而正好麝月公主出現,聖人這些年扶持公主,所有人都只以為聖人是對自己女兒的疼愛,無聲無息之中,卻已經讓公主成了氣候。」
韓雨農淡淡一笑,道:「聖人手腕了得,公主才幹出眾,如你所言,一開始滿朝文武都沒有看透聖人的布局,只怕連精明過人的國相爺一開始也沒有察覺到聖人是要利用公主來掣肘夏侯一族。」
「十七年前,國相爺擁立聖人登基,成為擁立功臣的時候,公主不到十歲。還只是個孩子。」秦逍身體也是微微前傾,湊近韓雨農道:「雖然公主日漸成長,但在國相爺眼中,她一直只是個孩子,而且還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不會覺得一個女娃娃能夠對他的地位形成威脅。」唇邊泛起一絲輕笑:「等到他突然反應過來之時,公主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力量。」
時當正午,外面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頗為喧嘩,也正因為那些聲音的掩蓋,二人在房中低語,反倒更是安全。
秦逍並不擔心隔牆有耳,他四品中天境修為,這附近但凡有人偷聽,他都能夠迅速發現。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留在京都,幾成定局。
韓雨農是擔心他孤身一人在京都,對京都錯綜複雜的局面一無所知,若是一個不慎除了差錯,後果自然是不堪設想。
就像獵人入山打獵,必然要對山林中的環境瞭若指掌,對自己所捕殺獵物的習性和出沒地段也要一清二楚,如此即使不殺不到獵物,也不會淪為獵物口中之食。
「許多人都覺得聖人登基之後,重用太監,讓宦官勢力崛起,並非好事。」韓雨農輕嘆道:「可是國相爺一度把持朝政,聖人若是沒有自己的力量,豈不是成為國相爺手中的傀儡?她重用宦官,設立紫衣監和北院,其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經過多年的扶持,聖人借用公主之手,已經在朝中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而且聖人還將北院交給了公主,如此一來,公主的力量日盛,在朝中已經擁有了和國相爺分庭抗禮的力量。」
韓雨農這番一解釋,秦逍終是對朝局有了清晰的認識。
「國相爺自然早就意識到當年宮裡的那個小女孩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勁敵,如果不加以遏制,夏侯一族在朝中的地位只能越來越弱。」韓雨農神色平靜,緩緩道:「所以早在幾年前開始,兩股力量就已經開始在朝中明爭暗鬥,這一次兵部範文正一案,不過是國相爺和公主的一場權力遊戲,無論是刑部還是兵部,當然還包括我們在內,也只是這兩位貴人棋盤上的棋子而已。」
秦逍冷笑道:「我可不管是不是他們的棋子,只要都尉你安然無恙,達到我自己的目的,也就足夠。」
韓雨農輕笑道:「這就是棋手和棋子的區別。咱們是棋子,在這棋局之中竭力掙扎,只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刑部盧俊忠在這棋盤上上躥下跳,也只是為了撈取一些個人的利益,但那兩位棋手爭鬥的卻是一局棋的輸贏,關乎著大唐的朝堂格局。公主提攜範文正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之後,兵部成為公主的勢力範圍,雖然有南院分權,但兵部卻依然是不可忽視的力量,國相爺當然不希望兵部衙門一直控制在公主手中。」端起茶杯,將剩下半杯水一飲而盡,這才繼續道:「長生軍沒能及時出關,將軍在西陵被害,叛軍
奪城掠地,這些事情在國相爺眼中未必有多重要,對國相爺來說,最重要的這是一次向兵部發難的機會,即使沒有我們出現,國相爺也還是不會錯過這次機會,只不過事情會變得更複雜一些。」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所以咱們這次其實也算是幫了國相爺一個忙?」
「同時也是得罪了公主。」韓雨農嘆道:「身在京都朝堂,腳下都是陷阱,步步驚心。」韓雨農對朝堂的險惡自然也是心有餘悸:「不過這次的結果,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秦逍有些不明白,韓雨農低聲道:「公主沒有出手保住兵部,固然是因為她知道範文正難辭其咎,另一個緣故,也是知道國相爺那邊絕不會錯過扳倒範文正的機會,一旦她要出手,此番定然會與國相爺直接發生衝突。」微一沉吟,才更是壓低聲音道:「公主如果向聖人求情,按照以前聖人對她的寵愛,雖說絕無可能保住範文正的官位,但要保住這些人的性命卻並不難。」
秦逍立刻問道:「難道是公主覺得範文正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所以置之不理?」
「不是。」韓雨農語氣乾脆果斷,搖頭道:「朝中背靠公主這棵大樹的官員多如牛毛,範文正作為兵部堂官,那是公主手底下的得力幹將,無論範文正以後有沒有利用價值,公主都不能將他拋棄。下面那麼多眼睛看著,如果沒有價值便立刻拋棄,其他官員將會如何看待公主?連兵部堂官都不去保,其他官員如果成為國相爺打擊的目標,公主是不是更不會在意?」
秦逍心想韓雨農考慮的更是周全,不禁微微頷首,道:「都尉說的是,公主棄之不顧,只會讓其他人對她大失所望。」頓了頓,皺眉道:「但事實上,公主這次確實沒有出手。」
「我這幾天倒也一直在想這件事兒,隱隱明白了其中的蹊蹺。」韓雨農道:「不是公主不想保,而是她知道根本保不住。要保住範文正,就必須說服聖人,而公主顯然知道此番根本不可能改變聖人的心意。此外盧俊忠作為棋子咬住了兵部,是直接將範文正定罪的人,至少實際上也是在幫助國相爺,這件案子過後,盧俊忠被封了爵位,兵部一群人都得到了賞賜,這事兒也是大不尋常。」
秦逍還沒有明白過來,韓雨農低聲道:「盧俊忠自聖人登基后,一直在刑部辦差,掀起許多大案,也算是為聖人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查辦範文正一案,雖然不算普通的案子,但比起當年諸多大案,其實算不得什麼,但以前那麼多大案他都沒有被賜封爵位,偏偏這起案子過後,立刻被賜封爵位,這至少表明,聖人對盧俊忠這次辦的差事十分滿意。」看著秦逍眼睛,問道:「你覺得聖人為何會對盧俊忠這次辦案十分滿意?」
秦逍想了一想,隱隱明白什麼,低聲道:「盧俊忠辦的這起案子,最終受益最大的是國相爺,受損的是公主,難道……是因為公主受損,聖人反倒滿意?」
「不錯。」韓雨農一字一句道:「聖人是在敲打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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