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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零章 謀反

  裴侍卿赫然變色,厲聲道:「樊子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血口噴人。」


  「是否血口噴人,就要侍卿大人說清楚這中間的緣由了。」樊子期正襟而坐,看著將軍,拱手道:「將軍,公主欲要挪奪軍資,用來修建皇家寺院,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將軍臉色凝重。


  裴侍卿要將宇文家甚至甄家的資財運往京都,將軍自然是一清二楚,對此事他是極力反對,為此也是寫了摺子,送往京都呈給皇帝。


  將軍此前已經打定主意,無論有多少困難,也絕對不允許裴侍卿真的將那些用來充作軍資的家財盡數運走。


  而且他心中也很清楚,此時一旦傳揚開去,必定會生出亂子來。


  可是他的摺子還沒有回應,今日在這壽宴上,樊子期卻已經率先發難。


  「本將已經向朝廷上呈奏摺,朝廷如何處置,還沒有回應。」將軍鎮定道:「侯爺,本將在這裡向諸位保證,無論是什麼緣故,我都會向聖人懇求留下這些資財。」


  樊子期嘆道:「將軍,西陵是苦寒之地,你為了保護西陵,親自前來鎮守,而且帶人勘察地形,我們都是看在眼裡。可是有人想要將你的軍資抽走,就算將軍容忍,西陵世家也絕不會坐以待斃。西陵有百萬之眾,這些人都指望著將軍抵擋西陵人,無論是誰在背後拖將軍的後腿,我們都不會答應。」抬手指向裴侍卿,冷聲道:「如果此人是濫用職權,想自己吞下這些資財,那就是罪大惡極,今日就要將他從重懲處。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麼幕後之人是否真的是麝月公主?」


  「樊子期,你將矛頭指向殿下,還真是吃了豹子膽。」裴侍卿冷笑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域,可不是你們樊家的土地。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聖人所有,公主是聖人的掌上明珠,要調用西陵任何東西,都由不得你樊子期在這裡指手畫腳。」


  「如此說來,你是承認受麝月公主的指使?」樊子期笑道:「大家都聽到了,從京都派來的這位侍卿大人,已經承認是受公主指使,要將西陵的軍資挪占,用於修建皇家御寺。哈哈哈哈,西陵苦寒之地,本就貧瘠的很,朝廷不向西陵撥發錢糧軍餉,反倒要將西陵人竭力湊起來的軍資調走,咱們的朝廷,還顧不顧西陵百萬之眾的死活?」


  裴侍卿冷冷一笑,不再逗留,快步走到門前,尚未出門,卻見門外突然衝出七八名侯府侍衛,手中握刀,攔住了去路。


  大廳之內,有兩桌是將軍身邊的近衛夜鴉,突見到有侍衛攔住大門,便有幾人站起身來,孟子墨卻已經咳嗽一聲,使了個眼色,示意夜鴉不可輕舉妄動。


  夜鴉雖然是朝廷的兵士,但只聽從將軍的吩咐,眼下將軍並無下令,自然不可擅動。


  裴侍卿被擋住去路,轉過身來,倒也還算鎮定,冷冷道:「樊子期,你是要造反?」


  「本來我們對朝廷還有一絲希望。」樊子期平靜道:「現在看來,京都的那位皇帝


  陛下,根本沒有將百姓放在心裡,艱難之時,想的是要耗費數以百萬計的銀兩去修建所謂的皇家御寺,根本沒有顧及西陵人的死活。」他伸手端起酒杯,將杯中酒飲盡,這才一字一句道:「這樣昏聵的朝廷,反就反了。」


  若說先前樊子期所言已經讓在座諸人大是震驚,這最後一句話出口,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變了顏色。


  造反?


  那當然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樊子期竟然當眾說出這句話,那真的是自尋死路。


  將軍臉色更是凝重,沉聲道:「侯爺,你醉了!」


  「將軍,你才真的醉了。」樊子期嘆道:「你是大唐帝國的定海神針,是威震天下的名將,樊某對你一直心存敬意,可是你卻一直在醉著。」


  姚慕白心知事情不妙,端起酒杯笑道:「不錯,今天是老太太的壽誕,大家心裡歡喜,都多喝了兩杯,都醉了,侯爺,咱們再喝這一杯,然後開台聽戲如何?」


  「姚大人,你算是個好官。」樊子期看向姚慕白,輕輕搖頭,惋惜道:「以你的才幹,本可以做出一番大事,可是就因為得罪了人,就被發配到了西陵這個苦寒之地,擔任有名無實的都護。這個朝廷,不在意你有沒有才幹,只在乎你是不是聽話,有沒有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本事,姚大人,我這話沒有說錯吧?」


  姚慕白端著酒,神色難看。


  「侯爺今日設宴,看來並不是為了給令堂慶生。」將軍淡淡道:「侯爺如果就此懸崖勒馬,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樊子期笑道:「將軍覺得我還有迴旋的餘地?今天我說了幾句實話,你覺著京都的那位皇帝陛下能善罷甘休?」


  「若是你能懸崖勒馬,也許聖人會開恩。」


  樊子期嘆道:「將軍,我說你醉了,果然沒有錯。你最的不只是一天兩天,這十幾年,你何曾清醒過?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能清醒過來?」


  將軍目光如刀,盯著樊子期。


  「十幾年前,兀陀人為何敢進犯西陵?」樊子期冷笑道:「向我大唐立國之後,文治武功都是出類拔萃,歷代賢君,威震四方。兩百多年來,四方蠻夷都視我大唐為天朝上邦,四夷臣服,太祖、太宗、武宗、明宗、文宗這些賢君,哪一個不是開疆擴土?我大唐一桿旗子豎起來,就能讓敵人聞風喪膽。將軍當年率領三十名黑羽夜鴉突襲汗王大帳,威震天下,卻可曾記得武宗皇帝白馬過江,三十六囚不戰而降,那時候的大唐帝國,何其輝煌?」


  在座諸人都是不說話,但樊子期這番話,卻讓眾人忍不住追憶大唐帝國往昔的強盛和榮耀。


  「即使是先皇德宗,也是一代賢君,若非龍體欠安,纏綿病榻多年,定然也會立下赫赫武功。」樊子期唏噓道:「即使德宗皇帝久卧病榻,可是大唐銳氣依在,天下太平,兀陀人還是要向帝國進貢稱臣。那時候的西陵,商貿往來絡繹不絕,當真是繁榮無比,有人說西陵通往西邊的道路,

  就是黃金鋪就,這話卻也是大有道理。」


  大廳之內,除了樊子期的聲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樊子期,雖然許多人心中都生出不安,但樊子期今日到底意欲何為,一時間還是無法得知。


  樊子期掃視眾人一眼,才繼續道:「兀陀人當年敢進犯西陵,追其緣由,無非是曾經那個威震天下的大唐帝國正在消失。」盯住將軍,一字一句問道:「將軍,德宗皇帝的那份傳位詔書,你難道從沒有懷疑過是真是假?」


  將軍握起拳頭,厲聲道:「住口,侯爺,你出言不遜,大逆不道,是要讓樊氏一族萬劫不復嗎?」


  「到了今天,你還沒醒過來?」樊子期長嘆一聲:「明明是那賤人篡位奪權,你不思報效先帝,卻要效忠那篡位的賤人,將軍,你真的好糊塗。」


  「砰!」


  將軍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酒壺菜碟頓時震起翻倒,滿桌油漬。


  桌上有數人站起身來,縮到後面,便是姚慕白臉色也有些驚懼,唯有樊子期淡定自若,端坐不動。


  「德宗弘道四年六月,宮中傳詔,立聖后夏侯為儲君,滿朝皆驚,大學士趙炎括等二十七名朝臣上書,請求皇帝收回成命,不準。弘道四年七月,先皇帝德宗薨於太平宮,當月,聖后夏侯在其黨羽的擁護下,登基為帝,自稱聖人,年號天昌。八月,趙炎括及上書的二十七名朝臣,以結黨亂政的罪名被全部誅殺。」樊子期聲音平和,緩緩道:「九月,交州刺史慕容長都起兵,十月,雲州、青州同時起兵,十一月,益州三郡、荊州四郡先後起兵,次年四月,北方圖蓀人趁帝國內亂,聚集十數萬兵馬,南下攻唐。」頓了一頓,凝視著將軍:「九月,兀陀十萬鐵騎入關,進犯西陵,唐軍無力支援,兀陀馬刀屠戮西陵,數萬百姓死於馬刀之下,糧馬財物被劫掠無數。」


  樊子期這一番話說下來,廳內更是死一般寂靜。


  「將軍雪夜擒可汗,迫使兀陀人撤出崑崙關。」樊子期繼續道:「唐軍平定內亂,擊退圖蓀人,慕容長都求和,朝廷封其為鎮南王,領南疆兩州十四郡之地。一場內亂,唐軍精銳所剩無幾,國庫空虛,連續三年增加賦稅,百姓苦不堪言。」搖了搖頭,苦笑道:「四年前,西陵瘟疫蔓延,難民無數,朝廷沒有送來一粒糧食。雖然當年西陵世家與朝廷有協議,西陵由世家治理,但這片土地,終究還是大唐所屬,我很難想象,京都的那位皇帝知道西陵餓殍遍地瘟疫橫行,是如何做到巋然不動視若罔聞?」


  將軍眼角抽動,依舊沒有說話。


  「如果說那位皇帝一開始還做了些事情,可是近些年,她又做了什麼?」樊子期道:「這些年所做的每一樁事情,無一不是勞民傷財,為求長生,豢養無數道士,寵信宦官,如今又要修建皇家寺院,將手伸到西陵,要對西陵釜底抽薪,將軍,這樣的昏君,還值得你為她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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