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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1章 你還有我!

  季銘返京之後,第二天即參加了鄒教授學生音樂會的正式彩排,這一次所有參演的學生都到場了,包括龔霖娜老師——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您好。”


  龔霖娜年紀並不小了,看著也不是特別的所謂凍齡,可是當她站在麵前,露出笑容的時候,你又覺得她非常的年輕,非常有童心——大概追求純粹事物的人,都會類似。


  以《忐忑》聞名的龔琳娜,其實此前在國內已經有過一些作品和獎項了,如果按部就班地發展下去,也許要麽走上吳靜這樣體製內的民族歌手的道路,要麽走向韓鴻這樣,在流行和民族之間,遊刃有餘。當然,不同的選擇做出來之後,結果自然也就不會一樣了。


  在國內各地進行音樂采風,在歐洲各國巡演,做音樂研究……而在《忐忑》爆紅之後,頂著神曲天後的名頭,又多一個推廣新藝術音樂的使命。


  她應該是樂在其中。


  “我聽了你的歌,”龔霖娜給季銘上下看了一遍:“真是好有天分,學了那麽短時間,就可以唱到這麽好的程度,我在歐洲,在國內,這樣的天賦見到的都很少哦。”


  季銘被誇得有點……習慣了,其實他在表演上也獲得了很多表揚,但都不如聲樂這一塊來的直接和強力——因為作為一個演員,演得好似乎還是本分之內的,可是跨界到聲樂上來,就顯得非常特別了,再又很快達到一個水準,尤其吸引眼球。


  反正到目前為止,跟他談到聲樂的,談到演唱的,從最早中戲的聲樂老師王明宗開始,到《藥神》的製作人黃超,再到徐錚、文木野,到《藥神》的主演們……一直最後到這一次音樂會,盛讚是跟他的學習過程如影隨形的。


  也挺打擊人的。


  吳壁霞的那幾個學生後來就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太行,中戲音樂劇係、聲歌係的幾位優等生,據說也相當的晦暗——比不過中音、上音的同行的話,也就算了,跟自己學校的王牌專業——話劇表演專業的同學,比聲樂都比不過,這實在是太不光彩了。


  掛就是這樣招人恨。


  今天的排練任務尤其重,這麽多的歌手,幾十首歌,都要上台試設備,試狀態,還要應對很多意外的情況,比如麥克沒聲音啊,比如音箱被爆啊,所以留給他們寒暄的時間並不多。季銘跟龔老師也就聊了兩三句,互相恭維了一下,也就各自準備了。


  季銘的演唱還沒有到“專精初級”的水平,他練也一直在練,就始終還差一點,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正式登台的那種壓力,此前也沒有類似經驗,就卡在那兒了,隻能等正式演出的時候再看,應該差不多,他自己衡量來看,已經是無限接近。


  同樣是一曲合唱《Momery》,一首獨唱《就在此刻》。


  “他是在歐洲,或者美國學習過麽?”老羅問龔霖娜。


  要是之前,龔霖娜還不能肯定,但是上次排練之後,她在微信群裏看到小視頻,特別驚訝之下,也問了類似的話,吳壁霞給了她一個否定的回答。


  沒有,從來沒有出國學習,或者生活過。


  “沒有,完全在國內自學,甚至我的老師也沒有教他很久。老師說第一次教他的時候,他已經很有聲樂功底了——他在中國最好的戲劇大學學習表演,那裏也有聲樂課程。可是遠遠不及今天這麽,這麽——”龔霖娜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這麽驚豔?這麽不可思議?反正進步的非常快,讓你難以置信的那種快。”


  “天才?”


  “毫無疑問。”


  老羅嘖了一聲,眯了眯眼睛:“我總覺得這種天才很難理解,或許有音色音域這些方麵的天才,或許也有理解歌詞看曲譜這方麵的天才,但是怎麽會有人可以在完全不一樣的語言和文化環境下,如此迅速地掌握另一種文化藝術形式,這很匪夷所思。”


  “天才跟匪夷所思,難道不是一對近義詞麽?”


  老羅笑了,點頭:“是的,我覺得他應該去歐洲,或者美國學習,嗯,或者說體驗一段時間,可以修正他對於這些西方藝術的一些瑕疵,他有機會在那裏也獲得成功。”


  “這可能很難。”龔霖娜隨著季銘的演唱,微微點頭收下巴,抬頭揚下巴,仿佛沉醉其中:“他在國內是最有名的明星之一,非常昂貴的那種,你認為他有可能像我當年一樣,放棄這裏的一切去歐洲,去那些小劇院小舞台,給幾個人唱歌?”


  當年她隨著老羅去德國推廣中國新藝術音樂的時候,是相當受挫的——人家根本不了解中國音樂,更別說新藝術音樂了。單位數的觀眾,並不是很罕見的情況。


  老羅聳了一下肩膀:“國內很多人不是喜歡去西方表演麽?”


  嗤。


  季銘唱完《就在此刻》下台,老羅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他真的非常有感染力,知道嘛,我覺得中國觀眾聽到他的表演,會像我當年第一次聽到你唱民歌那樣耳目一新,然後沉迷其中,當然,也沉迷於你。”


  好一個德國佬。


  ……


  “這一次比上一次唱的又穩了很多。”吳壁霞看著是想要拍拍季銘的肩膀,可惜個子不夠,季銘就彎下腰來邀請她,她於是哈哈哈地拍了一下:“不錯不錯。”


  “老羅一直在誇你。”龔霖娜看著老羅。


  “我覺得你唱的非常有西方的感覺,很難得在國內聽得到這麽純正的外國音樂劇。”


  國內,外國……你也真是夠主旋律的。


  “謝謝。”


  “或許你有機會,可以去倫敦,巴黎,或者百老匯試一試,當然,可能不會有你在國內這麽受人關注,但我覺得如果你要徹底地了解西方音樂劇、歌劇的表演方式,應該去走一趟。”


  老羅有點天真——這絕對是個褒義詞,這位先生從德國跑到中國來學習古琴,然後認識了龔霖娜,接著就鼓動她把當時在廣播藝術團的編製鐵飯碗給辭了,兩人跑去全國各地采風,後來覺得國內的音樂環境太浮躁——那會兒正是《老鼠愛大米》《香水有毒》這一類口水歌橫行的時候,兩人幹脆跑到歐洲去推廣中國音樂,磕磕碰碰的,也不是沒有成果,就是大環境使然吧,始終東方藝術還不夠強勢。


  在《忐忑》意外爆紅之後,兩人天真的以為在國內推廣理念的機會來了,於是回國。但誰想到,《忐忑》隻是引發了一陣娛樂狂歡而已,哪怕她後來再做類似風格的作品,想要延續勢頭的時候,都難以為繼,他們這才認識到自己太樂觀,於是淡定下來慢慢做,一點點啃——這也是為什麽後來很少聽到龔霖娜自己唱《忐忑》了,僅僅是娛樂性質,就沒有那個意義了。


  這樣的老羅,會直接讓季銘去國外劇場學習,也是很正常。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非常願意啊,”季銘說的挺斷定的。


  這確實是他的想法,錦鯉再牛,始終他的水平提高,還是要靠一場一場的表演,一出一出的劇目來磨煉的。就像是他在中戲排練《末代皇帝》也有提高,但是跟去人藝排練這出戲,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就音樂劇來說,世界上隻有兩座高峰,一座是傳統之王倫敦西區,一座是商業之王紐約百老匯,如果真切地要去學習音樂劇,當然是應該去。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在歐洲我有一些朋友,到時候可以介紹給你。”


  “哦謝謝,那等會我得請客,先行致謝。”


  聽到請客,幾個師姐都湊過來了,一幅吃大戶的樣子——其實季銘真是麵上光啊,演《流浪地球》一分錢也沒有拿到,還是靠商演攢下一點買房子錢,瞅著他那張帥臉,大家都不能相信他這麽慘。


  ……


  這一次排練,初晴沒有去看——季銘這次回京之後,就發現初晴好緊張。


  加上她那張臉,清清冷冷的,一般人還看不出來緊張,所以似乎隻有季銘,知道初晴的緊張前所未有——他都不太清楚,究竟是因為拜師的問題,還是要參加艾薩克·斯特恩大賽本身。


  他在鋼琴上按下一串音符,是他們最熟悉的《Love_story》片段。


  “你記得我們最早合作的那會兒麽?”季銘說的是三裏屯那次:“我第一眼看到你到時候,我一點都沒想到,這小姑娘長得冷冷清清的,居然敢在三裏屯拉琴伴奏,真是人不可貌相。”


  初晴發愣了一會兒,放下琴,沒說話。


  “我總覺得你現在拉琴沒有那個時候那麽勇敢了,”季銘走近她,環住她:“是因為我麽?”


  是因為季銘麽?


  初晴自己也不確定,究竟是季銘越來越優秀給她的壓力,還是她隻是自行走到了這個時候——畢竟是大三,很快大四了,職業的壓力就在眼下。但是如季銘所說,她確實沒有以前那麽純粹勇敢了,她想要把太多的東西放進琴聲裏,卻又畏懼於這麽做帶來的困難和後果,如果比賽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完成呢?一個半成品會讓她拉出什麽樣的琴聲?

  季銘看著她晃悠悠的睫毛,初晴很少會許願,上次拜師呂思清的感願任務,好像是季銘記憶裏的第一次——可見她對這個機會的向往程度。也因為如此,季銘實際上都沒有機會直接給她上外掛。


  “初初,我們在一塊,我總是覺得應該是互相成就,而不是互相犧牲。就像我走火入魔的時候,你的琴聲永遠是我在現實中的錨點,是我回到自己靈魂的燈塔——我覺得可能是我做的不夠好,才沒能讓你也有這樣的感覺。我不應該是你的壓力,我應該是你的支撐,你知道麽?就是無論你做得到什麽,做不到什麽,都不必擔心。


  你還有我!


  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任何你需要的那個時刻,我絕對會支持你,無理由的。”


  初晴的身體有些顫抖,她靠著季銘,這個溫度,這個味道,她都非常熟悉了:“……如果未來我要去國外學習、工作,如果我們沒法平衡家庭。”


  “當然,你當然可以去,隻要你覺得需要。我可以去找你,沒有問題,甚至如果我們同意,我也可以跟著你去,就像今天有人跟我說,我可以去國外學習他們的戲劇表演,我也覺得很好,為什麽不呢?初初,你能飛到多高,如果我在更高的地方,會一直等你,如果我在更低的地方,我會去追趕你——高與低,本身就不能決定什麽。我們連藝術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都勇於去追求,又為什麽要去為我們感情的韌性擔心。


  不管你飛去哪裏,我都能找到你,因為我不是拿眼睛在看你,而是你現在聽到的跳動聲,它會告訴我你在哪裏。”


  酸,太酸了。


  但是兩個藝術家的生活,本來就如此酸,也如此天真動人。


  自從認識呂思清,初晴的內心就開始劇烈掙紮,原先她認為自己的成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跟季銘相比,那麽在他們未來的小家庭中,她就可以作為穩定的一方來維持。可是自從參賽,拜師,乃至前幾日呂老師跟她說,有機會可以送她去茱莉亞音樂學院那個級別的殿堂深造,有機會去參加帕格尼尼、柴可夫斯基……這些頂級的大賽,她看到了自己藝術道路的未來,她將成為一顆“木棉”,那原先的一切設想,就都不存在了。


  這種不確定性,甚至讓她想要放棄拜師,放棄走的越來越高。


  季銘這會兒,當然也清楚她的想法了。


  太傻。


  “我們真的會一直在一起麽?”


  “當然,我也怕阿姨粉轉黑,上網罵我罵到不能自理。”——盡管季銘沒有動用初媽媽這樣的戰略武器,但她老人家無師自通,這次初晴回去過年,居然發現初媽媽居然已經在網上幫他戰鬥了,憑借把微商罵到刪好友的功力,縱橫無敵。


  使用起來各種粉圈縮寫,已經相當熟稔,很多詞匯連初晴都看不明白的,還被她鄙視了。


  “NMZL,就是你媽炸了,笨蛋。”


  初媽媽瘋狂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噗,”初晴想起來這些,忍不住笑出來,心裏那塊石頭,也漸漸放下,整個人好像都輕飄起來,感覺天地為之一清:“啊,季銘,我很愛你呀。”


  “別說,”季銘攔住她的嘴:“我知道。”


  “……別演狗血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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