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7章 《半生緣》
“我沒有在說笑啊,兩位其實都是比較有經驗的演員了,但這一段戲,在我看來,非常的淺,你說它是《半生緣》也行,說它是另外一段戲也行,反正都看不出來。”季銘拿手在齊下巴的地方,平平比了一下:“這裏,所有類似的橋段,最上麵這一層都是很像的,一段好的表演,有特征的表演,會往下走。”
手掌隨之往下一按。
“張馨你的曼璐,是個非常立體豐富的角色,但是你演來,她就跟個盤子似的,又平又淺,說什麽做什麽,都像是擺在台上的。顧曼楨得有多蠢,才會讓你設計到?跟過家家似的。”
季銘站起來,走了兩步,表情一散:“曼楨,你在哪兒?”
眼神四顧。
“看到沒,這就是你剛才的表演,說你們是在玩躲貓貓都有人信,我進來啦,找到你啦,哈,哈,哈,原來你被強@奸啦。”
太損了。
“你剛剛設計了一條毒計,在民國那樣一個風氣中,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了自己老公的床上,讓她被強行侵犯了。你現在要進來幹什麽?你的動機,你的目的性,是什麽?”
季銘盯住了張馨。
“什麽都沒有,你很散漫的,很家常的,這本來有一個非常大的表演空間,事實上這段戲,曼璐比曼禎的表演空間大得多,可是你呢,完全放棄掉了,特別可惜,也特別對不住期待的觀眾,畢竟不管是許鞍華導演的版本,還是蔣林的版本,都挺深入人心的。然後你在一個表演的舞台上,送上這麽一盤水煮白菜,嘖,那個落差,我要是觀眾,估計會後悔來一趟。”
張馨臉真的要燒起來了。
咬著下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大概給你一點建議,進門之前,猶疑一下,鋪墊一下,烘托一下,進門之後,要有點層次感,別直衝衝就是來找人,甚至還能預見到張珺甯就在床腳那塊,太假了。念台詞的時候,要有點輕重緩急,你不是一無所知的,你是心知肚明的,你要告訴觀眾,你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虛偽,而你之所以做出這一切,又是因為你的人物背景。整個邏輯是自洽的、合理的,同時又是豐富的,動人的。思考一下。”
“好。”
大魔王啊,大魔王!
天池老師看著張馨那幅小白兔的樣子,真覺得季銘有做大灰狼的潛質。
當季銘轉向張珺甯的時候,她都不自覺縮了一下。
“……別怕。”
“沒有。”張珺甯臉色爆紅。
“張珺甯,直白地說,你的處理是比較狹隘的,怎麽說呢,就是你給自己一個小框框,哎,一個被侵犯的人,要怎麽樣,痛不欲生,要哭,要酸軟無力,她見到姐姐又要怎麽樣,等等,你給自己設計了一套表演程式,然後你就鑽進去了。
這套程式當然是可以用的,甚至是合理的。尤其你拍劇的時候,七七八八就可以了,都能應付。但是今天你們來到這個舞台,《我就是演員》,而不是《我就是一個拍電視劇的》,有差別。你們能來一趟,都算是對自己有所要求的了,機會也挺難得,張小姐你不要浪費掉。
所以我希望你接下來的演出,可以試著走出自己的程式來,代入到顧曼楨的故事中去了,哭也好,笑也好,盡量不要是,你覺得該哭了,然後哭了——而是眼淚告訴你它要出來了,你就讓它出來,情之所至,自然而然。”
“哎我發現,你們倆可以溝通一下,一個是散漫過頭,一個是規行矩步,中和一下。”
天池老師補充了一句:“聽著不是很難,但這需要對角色有深刻理解,才可以做得到的,而且我覺得你們不夠投入,試著更大地放開自己,多嚐試,誇張的,內斂的,都可以,最後選擇一個最適合最到位的表演呈現給觀眾。”
老師的專業,還是讓兩位張小姐擺脫了尷尬的境地。
本來就沒什麽可尷尬的。
“是我拖累了她。”張馨看著張珺甯,說了一句。
這也許是一句可以討好觀眾的自嘲吧。
“你們是競爭者,但首先要是合作者,拖累或者帶挈的話,都沒必要說。”天池老師挺不留情麵的:“繼續來吧。”
盡管季銘演示也來了,甚至演出建議都給了,但能力不足就是能力不足,沒法強求。一遍又一遍,還是差不多,張珺甯還有一點進步,嚐試著更自然一點的演法,但張馨就真的是沒那個本事了。
到後麵,天池老師也不強求了。
季銘看著,有一點感慨。按照賽製,一組晉級一個,所以一組內能力要相當,要麽是菜雞互啄,要麽是高手過招。公平就不說,主要是從效果上,有疑問——比如她們倆這一組,如果能夠跟齊西、塗嵩岩那一組交叉一下,相信這兩位張小姐,能夠有更多的激發。
可那就是一場虐殺比賽了。
嘖。
塗嵩岩是國話的演員,齊西是《戀愛的犀牛》某一版的女主——都認識季銘。
“肖鼎跟我提過你,誇的沒邊兒了。”
齊西是正宗的青衣演員,沒有花旦那份豔麗光彩,演了多年的舞台劇,技術功力是非常深厚的。
她跟肖鼎盡管沒有合作過,但都是孟金輝工作室的人,也是很熟悉的。
“是麽?上回滬上一別,我們倆還沒見過呢。他去歐洲了吧,回來了麽?”
“沒呢,我跟他說你來給我指導表演,他說讓我好好學習。”
齊西一臉正經。
“行,時間不夠了,你們倆別寒暄了,趕緊開始吧。”天池老師拍了拍劇本:“《歲月神偷》這部戲,可能觀眾熟悉的不太多,不過確實這一段是非常動人的,涉及到這種家庭、生死、貧窮和富裕,也都是小老百姓天天都在關心的事兒。所以這段戲必然有一點,就是以情動人,以真服人。”
真,情。
就是這段戲的兩個眼睛。
塗嵩岩和齊西,也都認可。
他們上手之後,很快就演了個七七八八,功力很深,跟剛才那兩位一比,簡直立竿見影——表演這東西,有人說是玄學,但是當兩組高下立判的表演放在你麵前的時候,哎,你絕對能夠看出來。
好,就是好。
——
晚了一個鍾頭,該死的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