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117章 饑餓
說是十天時間，要是在過去學校裏放假十天，感覺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是如今，怎麽那麽難熬呢？
第二天，山頭上的人群都還好，因為劫後餘生，多少帶著點慶幸的感覺，雖然處境不好，但隻要堅持，大家都相信會有出路的。
於是都在積極地準備，砍樹點火的時候赫然發現鬆樹上還有些零星的鬆子兒，這讓大家著實興奮了一番，於是都細心地收集起來，剝給女人和孩子們吃，男人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把隨身帶的煙拿出來互相遞著，山頭上到處都是一派野營的景象，那些重要科研人員的家屬們也都湊到一起，聊各自的老公和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
到了第三天，情況就大不一樣了，餓了三天的人群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寂，像是被一場晨霜打蔫兒了的茄子，四周能搜集到的幹鬆子全都吃光了，草地上散落的全都是鬆子殼，大家都散開來，像均勻地撒在草地上的種子，貪婪地曬著太陽以補充能量，好抵禦因為饑餓帶來的惡寒，胃在劇烈地收縮著，卻尋找不到可以消化的食物，這讓長期富足的它有些茫然，於是更多地分泌胃酸，這讓每個人嘴裏都微微地泛著苦味，晶瑩的口水不停地匯聚，好象一不小心就會滴出來似的。
幸虧在鷹嘴岩的後麵，大家發現了一條小溪，不知道是地下泉水湧出來形成的，還是因為基地的某根供水管道漏水造成的，但總之溪水清冽，也算是救了大家的命，餓了的人們就拚命地喝水，每個人都撐了一個大肚子繼續躺下曬太陽，完了就沒頭沒腦地到處找上廁所的地方。
這讓本來就不大的山頭顯得忙亂不堪。
郝誌最為佩服的是那幾個站崗的士兵，好象一根根佇立的鐵柱般，饑餓似乎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不存在，始終堅定、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沒有抱怨，也沒有任何疑問，透露出了軍人身上某種如鋼鐵般堅硬的品質，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幾個的存在，山上的人才敢於如此懶散鬆懈。
或許他們才是這座山頭陣地上的精神標杆兒。
到了第五天的夜裏，有人在山岡的後坡上抓到了一隻野兔，毛茸茸的，竟然個頭相當肥大，於是，整個沉寂的山頭上又重新恢複了熱鬧，許多人圍觀著，翹著腳咽著口水朝裏觀望，得到戰利品的男人興奮地揪著兔子耳朵給眾人看。
那隻灰毛野兔顯然是嚇壞了，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麵前的人們，就像是人類看著那些凶殘的外星戰蟲，從後者貪婪的眼中看到的，隻有一種瘋狂的渴望。
郝誌站在高處，淡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饑餓讓人群露出了本性，他開始回憶起幽靈說的那些話來，於是轉過頭不願看接下來殘忍的一幕。
女人捂上了孩子們眼睛，男人拿不動借來的戰刀，隻好把刀埋在土裏，刀刃向上，一手扯著兔子的耳朵，一手按住野兔的身體，在那鋒利冰冷的刀刃上輕輕一劃，兔子頭就掉了下來，他沒抓穩，剩下的野兔身體踢蹬開來，瘋狂地蹬了幾下，不動了，一條毛茸茸的兔子腿哆嗦著，哆嗦著……
不知道是因為饑餓還是別的，郝誌覺得心口一緊，有點反胃的衝動，他想吐，可是又吐不出什麽東西來，隻好從巨石上爬下來，正看到王琰珂靠在石頭的下麵，抱著膀子也在看他們殺兔子，厚厚的兔子皮像是一件本來就不屬於它的外套般被剝下來，露出裏麵其實羸弱的身體，無頭的兔子就像一個剛從娘胎裏掉出來的嬰兒，滿身血汙，蜷縮成一團兒……
“不得不承認，幽靈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郝誌長歎一聲，看著遠處正在忙碌的人們。
“有什麽道理？就因為這些嗎？”王琰珂漠然地看著麵前的景象，“人類的殺戮本性，這麽可愛的兔子，就這麽被殺掉了，一幫人咽著口水圍觀，像冰冷麻木的路人。”
“是啊，或許幽靈也有他要捍衛的某些東西，比如從其他動物的立場上來看，他可能代表的恰恰是正義，而我們卻維護著人類的邪惡！”郝誌那不經常轉動的腦筋最近變得靈活了許多。
“或許吧，他不過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問題罷了，隻要你願意稍微轉換一下角度，一切就都不一樣了！”王琰珂笑了。
“轉換……角度？什麽角度？”郝誌不理解，茫然地看著王琰珂。
“等著看吧……”王琰珂神秘地說。
過了不大會兒，那隻架在火上的兔子已經被烤得外焦裏嫩，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來，烤肉的男人舉起手裏的樹枝，興奮地觀察著那暗褐色油光明亮的食物，他伸長了脖子咽了口口水，又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轉過身去，把藏在後麵的孩子拉出來，那是一個不到四歲的小女孩，在黑夜裏瞪著無知可愛的大眼睛……
男人把樹枝交到自己女人的手裏，然後滿足地坐在一邊，看女人小心地撕下火燙的兔肉喂給小女孩兒吃，周圍人群裏有好多小孩都跑了過來，湊成小小的一堆兒，女人微笑著把兔肉分給他們，一個一個像在幼兒園裏排隊領東西吃，又像是嗷嗷待哺的雛鷹……
而那個男人，隻是簡單地把在烤肉的過程中手上沾的一點油腥吮了吮，自始至終，他沒有吃一口兔肉！
“我明白了……”郝誌由衷地佩服起王琰珂對事物的洞察能力，“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嗯，所以我跟你說，看待事物要學會換一個角度，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對的並不明智，這個男人如果對兔子心軟，又怎麽能收獲孩子們的滿足？這個世界上沒有壞人，隻有立場不同的人，就像許多人在單位跟人勾心鬥角，不過也隻是為了給妻兒爭取多一點好的生活，人類要生存，就要麵臨競爭，無論是同其他物種，還是同整個大自然，或是跟外星文明，這，沒有什麽對錯！”
郝誌歎服地點了點頭，剛剛有一瞬間，他甚至有點被幽靈的理論所迷惑了，而現在，他仍然堅定地相信，自己守護的東西是有其存在價值的。
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來，悄悄地塞到王琰珂的手裏：“你吃吧，我出來的時候衣服口袋裏無意間裝的！你也是我的女人，雖然沒有孩子，我也要照顧你們啊！”
王琰珂吃吃地笑了，她把那塊巧克力拿在手裏看了看，又推還給郝誌：“你忘了，我現在不需要吃東西，也不會感覺到餓的！我的小型聚變能量源可以讓我數萬年不用更換電池……”
“可是……”郝誌失望地接了過來，把那塊小小的巧克力托在手心裏，然後又裝回到口袋裏去。
“你有這份心，我就很滿足了，以後，不要對我再那麽好了……”王琰珂說完，挺身朝前走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郝誌。
熱鬧的兔子宴很快就散了，地上扔著吃剩的兔子腿骨，後半夜不知道被哪個人偷摸撿走，估計也艱難地給嚼了。
郝誌摸到宋小葭的身邊，她正枕著戰刀，瞪大兩隻眼睛看星星，看郝誌來了，也不起身，依舊呆呆地發愣。
“餓了吧？”郝誌一臉的賤笑。
“嗯……”宋小葭有氣無力地回答，瞥了他一眼，“才五天啊，還有一半呢，徐哲說的救援，真的會來嗎？即使來了，能救我們出去嗎？”
郝誌回頭看了看徐哲休息的方向，金虎正在警惕地守在將軍身邊，拿一張破布擦著自己的槍和戰刀，他說：“徐哲這個人你還不知道，老謀深算，他說的事，可能真的就有準兒，誰也猜不到他在計劃什麽？”
“我估計我是撐不到那一天了……”宋小葭咧嘴想哭，“餓死我了，這兩天看誰都長得想肯德基！”
“你看，我這不是來了嘛！”郝誌伏下身，在她耳邊小聲說。
宋小葭一下來了精神，她像觸電似的噌地坐起身來，小巧的鼻子圍著郝誌呼哧呼哧地聞來聞去：“你有吃的？你有吃的？”
郝誌嘿嘿笑著逗她：“我哪有吃的啊？”
“那你說的不是個p話麽？你來了跟人來了有什麽區別？難不成你打算犧牲了自己給我吃？那我倒也不介意！你放心，我吃了你之後會為你守寡終身的……”宋小葭生氣地撇了撇嘴。
“你特麽以為你是螳螂啊？”郝誌笑嘻嘻地從口袋裏把那塊巧克力摸了出來，塞進宋小葭的手心裏。
“呀——！”宋小葭幾乎要叫出聲來，被郝誌一下摁住腦袋，“我就這一塊兒，你讓樂樂點點聽見了，可就沒你的份兒了！”
“嘁！自私啊你！”宋小葭像看著珠寶黃金般地端詳著巧克力那深咖啡色的包裝，然後小心奕奕地撕開，掰成三份兒，“我得給她倆留著！”
然後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兒捂進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教育郝誌：“做人要大度一些！”
“吃你的吧，廢話多哦！”郝誌貢獻了吃的還落一頓埋怨，撅著嘴坐一邊兒去了，宋小葭吃光了自己的巧克力，忽然高興地在郝誌的臉上親了一下，沾了郝誌一臉的巧克力口水。
“呀！浪費了，浪費了！”宋小葭惋惜地跟郝誌打鬧，郝誌拚了命地用手擋著她要撲上來的動作，“你臉上還有，可惜了，讓我舔了，快點兒……”
“你幹嗎啊，那麽多人呢！葭葭，你個瘋婆子……”
“我又不吃你，巧克力給我，給我呀……哈哈……”
壓著幽靈的那塊巨石後邊，火光映出一張黯淡的臉，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王琰珂心裏酸酸的，她那張機械拚造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像是不舍，又像是帶著某種嫉妒與失望，一轉身，消失在陰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