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飛鴻向南,三教各安
木葉山外的層層密林,這時節已是空枝蕭瑟。
那些金黃的秋色,似乎都被攫取到了山體之上,在四周一片寂寥中,木葉山孤高而獨美。
落葉悄然灑落在那些青瓦溝壑之中,在綿密的秋雨細絲中,盈盈生光。
一雙奢華的靴子猛地踏破這片靜謐秋色,將喧囂帶入了山巔的聖殿之中。
“這山還要封多久?”
平康使神色憤憤地看著安坐淡然的昭穆使,言語之間毫無尊重。
昭穆使沒有說話,剛好也在的義陽使卻拿起一封情報,交給了平康使,然後道:“我覺得昭穆使的命令是對的,若非他的決定,我們差點陷入尷尬的境地中。”
平康使心頭一跳,若是義陽使也站到昭穆使那邊,自己可就不好弄了,他一把接過情報,細細一看,背上頓時滲出冷汗。
這些天裏,他還時常在午夜夢回之際後悔自己那天不該去阻攔雲落,被李稚川橫插一腳壞了大事,如今落得這般田地。
但此刻瞧見這封情報,心裏便隻剩下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甩了甩手,“既然如此,如今雍王已繼承大位,先皇靈柩也即將送歸木葉山,為何還不開山?”
昭穆使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義陽使無所謂地擺擺手,“這既然說了七天就七天,不差那三四天啊!”
平康使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得逞的笑容,“當然差了啊,就在方才,我才發現,咱們那位聖女不見了!”
“啊?”義陽使也是一驚,“全山戒嚴,許進不許出,聖女如何能出得去?”
“這就要問問有些人了,畢竟他是聖女的授業恩師啊!”平康使冷哼一聲,讓義陽使也狐疑地看向昭穆使。
昭穆使在放走君渺渺之時就想到過有這麽一出,此刻麵不改色地道:“一個聖女哪有整個木葉山重要,七日就是七日。”
“哼!七日期滿,隻怕聖女都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了吧?”平康使不依不饒。
“在她身上,種有追蹤符,你怕什麽?”昭穆使依舊平靜地回答道。
他接著看向義陽使,“你之前能想到這皇位之爭還能有這般變故嗎?為了木葉山的聲名和超然的地位,有的事,大意不得。”
義陽使沉吟片刻,歉意地看著平康使,“我覺得昭穆使此番說得對。”
平康使心中惱恨,“我倒要看看,怎麽可能有這麽短命的淵皇!”
他一拂袖子,轉身撞入秋風之中。*愛奇文學 !!最快更新
望著平康使遠去的背影,昭穆使心中歎息,該做的我都為你做了,你怎麽樣了?
——
不怎麽樣!
君渺渺拖著疲憊的身軀,繼續奔走在北淵廣袤的土地上。
她曾經代表著木葉山
四處遊曆,此番便能夠排除掉許多已經去過的地方,否則她根本不會奢望能找到雁丘的所在,甚至在出發前,她還曾經有著些許的信心。
可惜,即使提前排除了一多半的地方,但對於一個孤身一人的女子而言,北淵還是太大了。
更何況,若是雁丘很容易發現的話,也不會讓木葉山苦尋數百年無果了。
夜色深重,她剛從北淵南部的一處深山老林中走出,一無所獲地坐在一塊山間的石頭上。
頭上缺月掛疏木,四周寂靜無人聲。
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一頭孤雁試圖去尋找那殉情的雁丘,如何能成功得了。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但就那樣向著命運低頭了嗎?
將自己的餘生就湊合將就過了嗎?
繼續享受著聖女的榮光,背地裏做一個繁衍的工具了嗎?
君渺渺決定再搏一搏,哪怕多過一天,那也是自由的一天。
揀盡寒枝不肯棲,寧願寂寞在某一片冰冷的沙洲之上。
君渺渺飛鴻踏雪,身形直奔大端而去。
越亂的地方越適合隱藏,於是她的方向,是大端的西北,依舊戰火紛飛的西北。
——
陸琦稍微放緩了馬速,若有所思。
雲落趕緊也停了下來,一臉關切,“怎麽了?”
陸琦搖搖頭,“沒啥,就心裏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像是有事要發生。”
正要重新出發,陸琦忽然麵色一變,“你說不會是二叔出什麽事了吧?我聽族裏人說至親出事總會有些心緒不寧之類的反應。”
雲落連忙安慰道:“不會,二叔那麽厲害又那麽聰明,問天境巔峰的境界,除非天榜高手去對付他,否則怎麽會有事。”
陸琦哦了一聲,雲落不禁調侃一句,“關心則亂啊,堂堂江東明珠也信這些?”
陸琦衝他揮舞了一下粉拳,雲落立刻認慫。
“你說,那個王思淩會是一個什麽人?”陸琦看著雲落,忽然問出了一個問題。
雲落微笑道:“去了再看吧。”
陸琦輕聲道:“其實烏先生那天說得對,與其直接去加入義軍,不如先拉起一幫義軍來,再去跟王思淩的義軍整合,這樣對於軍隊的控製權,也有保障。”
雲落頓時沉默了下來。
陸琦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願將這樣一項很純粹的事情變成那般算計,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王思淩的心思與你想要的不一樣呢?若是他隻是想要滿足個人私欲,攫取榮華富貴呢?你把所有人都想得那般好,楊灝呢?荀憂呢?他們又是如何做出那等喪盡天良之事的?”
雲落抬起頭,笑容燦爛,“既然有了那些教訓,我一定不會讓他
們再重演。”
陸琦沒再說什麽,她知道雲落既然如此說了,那就是聽進去了,也必然做得到。
王思淩,王思淩,去路之上陸琦在心中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
——
“王思淩!王思淩!你到底在哪裏啊?”
一個衣衫襤褸,拄著根木棍的男子絕望地哀嚎著。
在他身後,兩顆光頭默默跟隨。
等到那個男子一屁股坐在道旁的一塊石頭上,嚷嚷著走不動了的時候,小光頭才默默上前。
他雙手合十,“施主,你明明已經體魄大增,這點路途壓根沒有影響,何必做此疲態。”
那男子在自己亂蓬蓬的頭發上一拍,頓時灰塵大做,“瞧瞧!這是人過的日子嗎?再說了體魄增長有個屁用啊,境界呢?境界呢!”
你跟我說頭發,這不是為難我嘛?
小光頭苦著臉,扭頭看向自己的師父,無聲的目光似在求助。
大光頭走上來,“你就這麽想要增長境界?”
男子癟癟嘴,“廢話,我又不是武夫,要那一身體魄有什麽用,修行者最根本的不就是境界嗎?”
“三年之內,保你直入上三境。”大光頭鄭重道。
上三境?
小光頭掰著手指一算,頓時在一旁羨慕得不行。
沒想到那男子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瞬間彈起,“三年?小爺還要跟你們三年?你幹脆現在就打死我得了!!!”
大光頭歎了口氣,右手緩緩伸出,一拳將男子擊暈,然後夾在腋下,“可能用不了三年。”
小光頭似乎已經習慣了男子的這種遭遇,麵色如常,抬頭問道:“師父,我們為什麽要去找王思淩啊?”
大光頭夾著男子慢慢前行,“那裏有許多故人,更方便我們做事。”
小光頭似有所悟,看著被師父夾在腋下,腦袋耷拉著的男子,憂心忡忡,“師父,如今施主每天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還沒吃飽,等他吃飽了,就不會有問題了。”大光頭平靜道。
“哦。”小光頭邁著兩條小短腿,努力地跟上自家師父的步伐。
苦蓮和多羅,帶著孫大運,也朝著靈州走去。
——
薩滿神殿,今日如臨大敵。
昨夜,大薩滿跟不知名的敵人大戰一場,今晨方歸。
看樣子,似乎還受了些傷。
而此刻,一個高大道士牽著另一個小道士站在薩滿神殿的大門前。
雖然高大道士的臉上帶著微笑,但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來走親訪友的。
任何宗教,都有排他性。
一個人的心就那麽大,怎麽能裝得下那麽多的信仰呢?
信了你的,必然就不能信我的。
否則,那怎麽算得上虔誠?
小薩滿穹蒼匆匆走出,神情嚴肅。
如同敕勒驕傲地跟楊清講的,他有個好徒弟,穹蒼的確當得起自家師父的讚譽。
年紀不過十九歲,修行隻五年,如今已成功躋身知命境,在小天榜上占得一個位置。
同時,對薩滿教義精熟通透,各類政務信手拈來,人情世故也進步極快,讓大薩滿敕勒樂得清閑。
所以,這樣一個聰慧早熟又能力出眾的小薩滿在聽到守衛的稟報之後,便立刻親自出來了。
當親眼瞧見站在大門外的兩個道士時,穹蒼的神色便愈發嚴峻了起來。
高大道士他看不出底細,甚至瞧不出一點氣機,但被高大道士牽在手裏的那個小道士,卻是實打實的通玄境。
十一二歲的通玄境,小薩滿穹蒼一時間有些頭暈。
他輕輕抖了抖身上薩滿神袍,正要上前搭話,耳中忽然聽得一個聲音。
不止是他,所有人包括那兩位道士都聽見了那個聲音。
“貴客臨門,恕未遠迎,請入正殿說話。”
高大道士哈哈一笑,牽著小道士朝大門走去。
經過穹蒼旁邊時,高大道士笑著跟自己身旁的小道士道:“李子,跟這位厲害的大哥哥玩一會兒。”
李子鼻頭一皺,就要撒潑不幹。
李稚川不知以心聲說了什麽,李子隻好臊眉耷眼地站到了穹蒼的旁邊。
穹蒼呆在原地,如遭雷擊,愣愣地看著李稚川走遠,然後震驚地看著李子,“你就是李子?”
李子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不然是你大哥啊?”
穹蒼沒計較李子的冒犯,繼續問道:“那位就是天榜第一的李掌教?”
小李子搓著臉,一臉鄙視,“不是說你堪比我偶像那般厲害嗎?怎麽盡問些廢話!”
“你偶像是誰啊?”
“連我偶像都不知道,還聊什麽?”
穹蒼:“.……”
李子抬起頭,“你知道我師父為什麽把我留下來嗎?”
“應該是方便與我的師父聊些大事吧?”
“果然笨,他把我留下來當人質,安你們的心啊!你還不快把我抓起來,小心我一會兒跑了。”
穹蒼猛地抬頭,一道虹光猛然砸落。
楊清看清跟穹蒼在一起的居然是李子時,長出一口氣,問道:“不是來打架的吧?”
李子起身行禮,然後搖了搖頭。
穹蒼還沒來得及行禮,楊清道:“那就好!”
便又化作一道虹光飛速離去,留下麵麵相覷的兩人。
——
大端,衡陽城外,石鼓山如今很是熱鬧。
半山腰果真起了一座佛教的寺
廟,石鼓書院在山頂上和尋真觀做著門挨門的鄰居。
人來人往,書聲琅琅。
石鼓書院中,莊晉莒正襟危坐,一旁侍立著兩個弟子。
其中一個道:“老師,聽說李掌教和苦蓮大師如今都在四處奔走,籌謀大事,我們要不要?”
莊晉莒微微一笑,“如今咱們的書院和學塾開得怎麽樣了?”
那個弟子回答道:“原本聽說楚王要封禁我們,沒想到突然改了主意,還大開方便之門,如今咱們的書院在楚國和吳國境內都在迅速鋪開,勢頭正好。”
“既然如此,那還不夠你操心的嗎?”莊晉莒笑眯眯地道:“學學去過雲夢大澤的那幾位同門,心要靜。”
他看著兩位弟子,揚了揚手中的書冊,“學海無涯,且讀書,多讀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