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們來了
大端王朝的腹心之地,一條大江自西向東,蜿蜒入海。
哺育著沿岸無數子民的同時,也為這座天下提供了一條便利的航道。
默默奔流的江麵被大船船身劃破,憤怒的江水和船底碰撞出無數的浪花,然後在餘波中重新歸於平靜。
兩側的群山,起伏巍峨。
霧氣傾於山間,輕鬆化作一副水墨丹青,自然才是最寫意的山水畫師。
大船的甲板上,站著四個少年人,和一個稍微老那麽一點點的青衫年輕人。
四人都已經脫去了劍宗弟子服,換上了自己的常服。
重新穿上自己在草原上最喜歡的黑色勁裝的裴鎮,似乎也找回了些在草原上的勇武氣勢,昂首立在船頭最前沿,似在與大船一起破浪前行。
玄衣崔雉、白衣陸琦都戴上了一頂和衣服顏色一樣的帷帽,站在一旁竊竊私語,時不時傳來些悅耳的笑聲。
符天啟穿著出發前師父托人給送來的一身白衣,不再瘦弱的身體已經能夠將衣服飽滿地撐起來,麵容上棱角漸漸清晰,竟也生得一副好皮囊。
青衫仗劍的霍北真伸手架在符天啟的肩膀上,借力斜倚著身子,居然透出一股子慵懶的意味。
對於霍師兄在突破到了知命境之後的性情變化,崔雉和陸琦曾經還為此聊過些少女閑談。
崔雉覺得遺憾,冷峻孤傲如萬古寒冰的霍師兄,結果晚節不保,枉費自己還曾悄悄花癡一場。
陸琦卻笑著說我倒覺得挺好啊,以前那樣子像是誰都欠他的錢一樣,像現在這樣,多點人氣兒,多好。
崔雉翻了個白眼,陸琦伸手撓中她的癢癢肉,一下子破了崔大小姐的冷麵寒霜,兩人噗嗤一笑,扭作一團。
船行過波濤,轉過一個平緩的彎道,遠方緩緩出現了一座城池的輪廓。
霍北真扭過頭,看著那位一直悄然垂手侍立在一旁的船老大,“老哥,前方可是巴丘城?”
船老大連忙點頭,“仙師說得不錯,那正是巴丘城,看路程,估摸半個時辰咱們就能靠岸了。”
“好嘞,謝謝老哥。”霍北真笑著說了聲。
船老大連忙惶恐道:“仙師萬勿客氣,能為大小姐和諸位仙師服務,是小的的榮幸。”
霍北真也不好再矯情什麽,之前他就已經勸過一次,讓這位船老大去休息,被人家斷然拒絕了。
後來一想,暗罵自己還是不夠人情練達。
能夠在陸琦麵前露個臉,甚至為陸琦做點事,這機會可不是每個陸家人都能有的,自己的一番好意說不定在人家心中成了不解風情,從中作梗。
以前光顧著練劍了,這些事情,還得多看多學多想啊。
左手改撐為摟,摟著符天啟就朝船頭走了幾步。
裴鎮他們自然也
聽到了船老大的話,默契地圍攏過來。
“前麵就到了,到了之後,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然後等著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消息。”
四個少年點頭應下。
這一行五人,自打在江州聽了雲落的消息之後,一致同意更改了原本陸路遊曆的線路。
因為鎮江陸家在大江航運上近乎壟斷的地位,陸琦便命人找來一艘大船,一行五人順江而下,直奔位於雲夢大澤之畔的巴丘城。
一路上,晝夜不停,僅僅用了不到三天,就已經即將抵達目的地。
一場遊曆變成了一場趕路,或者一場馳援,但眾人並無半點怨言。
看著前方城池的輪廓越來越近,他們心中有激動,有忐忑。
激動著即將見到雲落,忐忑著外麵有沒有發生什麽新的狀況。
這時,一個黑衣人從船艙中緩緩走出,來到甲板,迎著江風水霧,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船老大驚駭欲絕,這船上什麽時候有別人了!
趕緊躥過去伸手護在五人的身前,驚恐道:“什麽人?”
黑衣人默不作聲,笑意吟吟。
船老大又是一聲大喊,“朋友,這是陸家的船,還請給個麵子。”
見著黑衣人依舊沉默,船老大正欲再說什麽,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老哥別激動,這是我們的朋友。”
“什麽朋友,上船也不打聲……”船老大下意識地就要埋怨一句,卻生生忍了下來。
開什麽玩笑,大小姐的朋友上船還用跟自己打招呼?
想到這兒,船老大真想幾巴掌抽爛自己這張破嘴,霍北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去歇會兒吧,準備靠岸的事。”
這下船老大沒有堅持,轉身先跟陸琦恭謹地打了個招呼,然後挨個問候之後,朝艙室中走去。
路過黑衣人身邊時,鼓起勇氣,“這位仙師見諒,小的有眼無珠,衝撞貴客。”
黑衣人依舊笑著,“不知者不罪。”
船老大長出一口氣,快步離了甲板。
霍北真帶著幾人轉身,朝著黑衣人行禮道:“曹先生,您怎麽在這兒?”
“搭個便船,省點氣力。”
原來黑衣人正是在他們幾人之前離了錦城的曹夜來。
他說得沒錯,要從錦城來到這雲夢大澤,沿著大江走航運是最好最快的路子。
霍北真哈哈一笑,想起身後的四個少年好像都不認識曹夜來,便朝他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曹夜來以心湖漣漪道:“無妨。”
其實符天啟是見過曹夜來的,可是在那個知曉自己身世的夜晚,心神激蕩之下並未看清一襲黑袍籠罩的曹夜來麵容,就被符臨弄暈了過去。
其餘三人因為一直在劍宗的關係,都不曾親眼見過曹夜來的真
容。
霍北真清了清嗓子,“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便是鼎鼎大名,威震一方.……”
“北真,別搞得那麽花哨。”曹夜來有些無語。
“這位就是曹先生,四象山靈蛟的大名你們總該知道吧。”霍北真看著四個少年。
裴鎮當先行禮,“裴鎮見過曹先生。”
陸琦和崔雉也趕緊摘下自己的帷帽,露出兩張絕美的容顏,盈盈一拜,清脆的聲音從朱唇貝齒中發出,“陸琦/崔雉,見過曹先生。”
符天啟咬著自己的下嘴唇,站在原地。
曹夜來也不催促,笑著看向他。
其餘幾人也發現了符天啟的異樣,裴鎮連忙低聲道:“天啟,天啟!”
符天啟終於開了口,“你不是死了嗎?”
裴鎮大驚,就要跑過去捂住符天啟的嘴。
雖然聽說四象山是我們這頭的,可你也不能這樣放肆啊!
霍北真卻將裴鎮拉住,順便朝後讓開一步,將空間留給這對師叔和師侄。
“僥幸活了下來。我們見過的。”曹夜來歎了口氣。
“那晚來找師父的就是你?”
曹夜來點點頭。
符天啟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曹夜來輕輕摟住他,在他的耳畔低聲說這些什麽。
符天啟不住點頭。
另一邊,裴鎮悄悄問霍北真,“霍師兄,什麽情況?”
陸琦和崔雉也同樣投以好奇的眼神。
霍北真以心聲對三人道:“天啟就是四象山當年符子。他的師父正是四象山雕龍先生。”
裴鎮麵露震驚,他並不知道符子是什麽意思,但他怎麽都無法將當日劍宗入門測試時所見的那個邋遢大漢,和傳聞中俊逸勇武的四象山雕龍聯係在一起。
陸琦和崔雉卻是知道符子的鼎鼎大名的,怪不得符天啟懂那麽多符籙之道。
但崔雉不知道的是,四象山宗門覆滅,符天啟生父身亡,她崔家可是其中的絕對主力。
命運就是這樣無情地捉弄著世間的一切。
陸琦想著,若是雕龍先生,為什麽那天拒絕救治雲落呢?
“符子之事,正是四象山覆滅的重要原因,天啟並非故意隱瞞你們,事實上,他也是在雲落試煉受傷之後才知道。”
霍北真很清楚少年們對於友誼神聖純潔的向往,做了些必要的解釋。
裴鎮搖著頭,“就算真的隱瞞我們也不會怪他的。”
陸琦和崔雉看著那邊擁抱著的兩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日頭緩緩升高,霧氣也被逐漸驅散。
隨著船身一震,巴丘城到了。
陸續下了船,幾人在來到了陸家在巴丘城中的一處宅院。
若是以往,崔雉可能還會跟陸琦爭上一爭,憑什麽住你家,當我崔家在這兒沒產
業是咋的。
可如今她卻絲毫不介意此時,誰讓她們已經是好姐妹了呢。
剛在院中坐定,就立刻有管事送來了最新搜集的情報。
霍北真和曹夜來默契地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六族的網太大了,效率之高,實在是令人震驚。
情報上簡練地講述了雲落等人去往化龍池,再出來,然後在山道遇刺,而後返回陸家據點的情況。
在陸績的刻意安排下,沒有提及龍驕的情況。
最關鍵的是,雲落已經公開接下了時聖的挑戰,二十天後,地點就在巴丘城。
此刻,已經還剩十九天了。
曹夜來站起身來,“我先去找他。”
殺手已經出現,雲落卻並無應對的經驗,自己這邊的進展必須得抓緊了。
“我們跟您一塊!”其餘五人也異口同聲地道。
曹夜來看著陸琦,“陸姑娘,麻煩你找一份地圖給我,再幫我找一匹馬。我先走,你們隨後跟上。”
陸琦點頭,去跟管事吩咐了一聲,很快,兩份地圖送到,馬兒也在院門口等著。
曹夜來取走一份,拱手抱拳,“先行一步。”
說完眾人眼前一花,已經失去了曹夜來的蹤影。
裴鎮目瞪口呆,“這身法也太帥了吧。”
霍北真強笑一聲,“你以為靈蛟之名是怎麽來的?”
他看著四張焦急地臉,“那咱們也出發吧。”
五匹快馬的馬蹄敲擊在石板路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朝著雲夢大澤奔去。
——
雲夢大澤的陸家別院門口,雲落和孫大運朝著陸績拜別。
陸績看著兩個少年,“還是不要護送?”
雲落笑著搖頭,“總不能護送一輩子吧。”
陸績不再說話,笑著跟他們揮揮手。
雲落忽然想起個事,對陸績歉意一笑,“從化龍池出來,就忘了易容了。”
陸績笑著說,“無妨。”
兩個少年翻身上馬,再次上路。
跑了一陣,將馬速放緩,雲落仔細看著孫大運,依舊有些擔憂,“真的沒事了?”
孫大運拍了拍自己的傷口,“雖然我自己都不信,但這真的發生了。”
隻半天一夜,這傷口就完成了從止血、結痂再到脫落、恢複如初的全過程。
“這化龍池果然有點門道啊!”
此刻孫大運才開始琢磨著昨天的那場打鬥,隨著心念一動,一層金光再次閃現。
他看著雲落,“兄弟,你說我這身體,現在幹得過那王霆不?”
雲落嘿嘿一笑,“那你去問問他?”
“問你大爺,身死道消了,上哪兒問去!”孫大運得意洋洋地揮動著自己
的拳頭,小爺我現在真是強大啊!
正得意間,孫大運忽然神情一變。
雲落關切地看著他,“咋了?”
孫大運苦著臉,“我好像要破境了。”
“好事啊!有啥好鬱悶的!”雲落欣喜道。
孫大運環顧一圈,曲折的山道,層層的密林,怎麽看都是個破境的好地方,“在這兒?”
雲落想了想,“能壓一下不?”
孫大運默默感受了一下,“壓兩三個時辰沒問題。”
“行,那咱們快馬加鞭,趕到巴丘城中去!”
一抽馬鞭,馬兒歡快地邁動馬蹄,朝著巴丘城奔去。
孫大運大叫一聲,“等等小爺。”
沉默的路,路旁沉默的樹,以及那些流淌的風,都在等著見證,一群少年們,在陌生的地方,和熟悉的人,那場不期而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