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追隨夏亦然
“安樂園。”他又重複了一句。雙眸的那縷明光早已消失，如死灰淹沒在夜的黑，了無蹤跡。
他再無力氣支撐自己，趔趄幾步摔在沙發上，胸膛撞到膝蓋，陰麻的感覺瞬間在體內流串，他保持著這個動作，半晌沒動，如同半死的人。
“你怎麽舍得離開我的!嗬，你讓司機點熏香，你每天等我下班，你有夜盲卻還要在黑夜裏照顧不省人事的我，你還讓楊嘯幫我擋酒……嗬嗬，夏亦然，你還做了什麽!你怎麽舍得離開我的!”他埋著頭，不停的哽咽。
“你一定恨我吧，你哥哥，你媽媽，我到底還做了什麽糊塗的事情!我不該逼你，你該恨我的，該恨我的，你可以回來殺了我的，掐死我也行，可你怎麽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亦然，你倔強了半生，怎麽最終能選擇結束自己生命。”
“你怎麽就舍得這樣離開……”
他啞然，最終放聲痛哭。
空蕩的家，了無生氣，毫無溫度。
陸文皓的話斷斷續續在耳邊響起，“她愛了你七年，不管你怎麽對她，她都不忍傷你分毫。”
“她直到最後一刻都舍不得怪責你，反而怪自己愛而打擾，讓你痛苦，隻要是為你，就是舍棄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傅銘城，你竟然從來無視，從來踐踏，你到底何德何能值得她這樣對你，你不配！”
“你抿心自問一下，這麽多年，她是怎麽對你的！你要是有心的話！”
“為什麽死的人是她，而不是真正該死的你！”聲聲句句，如摧如泣。
是啊，為什麽死的人是亦然，而不是真正該死的自己。
淚水無聲無息從眼角一滴滴滑落，傅銘城打了個轉身，直挺挺躺在沙發上，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天花板，盯著無盡的黑看。
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到處都有，從頭頂到腳尖都是它的戰場，肆意張揚，冷意盎然。
這個地方靠近門邊，是亦然執拗要把沙發置放在這裏，彼時他隻道她是為了方便坐在這裏等他，隻當她是為了能第一時間糾纏他，隻當她是無限卑鄙，對她極度鄙夷厭惡，連跟她爭執多一句都嫌惡心，最終才隨了她擺弄。
原來這個位置是最招風招冷的，體弱的她，隻是為了能隨時第一時間聽到他回來的聲音，毅然在這裏蹲守了兩年，無日無夜。
多少個夜晚，他跌跌撞撞的回家，她用瘦弱的身體支撐著醉酒後的他，聽她一聲遞一聲的咳嗽，他卻隻厭惡她裝得過分。
多少個醒來的清晨，看到她臉色青白，卻努力對自己擠出笑容，他絲毫沒有領情過。
原來最好的一直在身邊，自己一直未知珍惜，未曾正視。
“傅銘城，有多少男人在追求亦然，你知不知道，可是她卻執拗地說，如果不是你，她的生，無可戀！”
如果不是你，她的生，無可戀。
亦然，他終於知道了，如果沒有你，他的生，亦無可戀。
傅銘城坐起身，心口還帶著胳膊震撞後的麻，嘴角勾起一彎淺弧，一抹月光穿透雲層透過白色玻璃投射進來，光影淺淺淡淡，記憶如潮紛迭。
猶記得，初見夏亦然，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他剛從國外學成歸來，接手家族企業傅氏。
少年高才，意氣風發，他目空一切又求真求純。
那日，風大，櫻花瓣瓣，他應邀到母校演講，接受眾人膜拜，為學妹學弟們樹立榜樣。
不喜喧囂，他慣常冷沉著臉離開人群，熙攘的崇拜者花癡們被保安攔截在外，他獨自一人立於人行道的盡頭，滿目櫻花，放空心情。
不遠處，隻見一襲白裙飄逸的女孩，長發飄飄然，帶著一身花瓣清香，腳步匆匆從他身邊走過，竟不曾注意到他，嘴裏念著，哎呀，遲到了，男神要開場了。
不經意回眸，是女孩天真爛漫的笑，如同穿透層層櫻花，投射下來的第一抹粉色陽光，溫暖清純，即使彼時傅銘城冷如冰霜，也暗自跟著會心一笑，美好了一天心情。
相遇於偶然，亦相忘於偶然。他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偶然。
後來他遇到了天底下最善良的夏輕允，第一眼，錯把她當成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才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忘記。之後他成了夏輕允的男朋友，身邊一直有夏亦然的影子，笑著鬧著，看她一次次陷害夏輕允，漸漸厭惡。
那抹笑容，他再沒跟任何人提起，也不準自己想起。
直到亦然用“非常手段”逼迫自己和她成為夫妻，他對她的恨與日俱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的是恨她太惡毒還是恨他自己一直對那抹笑念念不忘，背叛了輕允……
月亮逐漸從雲層探出，月光如水傾瀉下來，窗簾換回之前亦然的那張，透著生息，頓生清亮。
他笑，對著這月光，此刻心如明鏡。他愛的向來就是亦然，也隻有亦然。
如果沒有她，他的生，亦無可戀。
隻是明白得太遲，又或不遲，“亦然，”他低喃，從沙發上起身，在貼身襯衫口袋裏掏出那顆小耳釘，擱於掌心，月亮光輝交匯過來，流光溢彩，小巧精致，猶自帶著她的體香，他淺淺勾唇，手指彎曲，將耳釘緊緊攥在手心。
“亦然，你等我，我來陪你。”鋒利的刀鋒毫不猶豫刺進胸膛，鮮血像噴泉一樣迸出，宛如最初的那笑容。
“亦然，我來了。”時隔七年，他終於還那朵笑容一鞠燦爛，視線模糊中，他終於看見夏亦然身著一身白裙淺笑嫣然而來，她向他伸出纖纖玉手，“銘城，來，我帶你走。”
傅銘城點頭，笑容盛放，心滿意足，再沒有仇恨沒有隔閡，有的隻是彼此相愛的兩個人。
“傅銘城！你這個混蛋！”在倒地的前一秒，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楊嘯帶著人破門而進，在電話裏就聽出他的聲音不對勁，一刻都不敢多想帶著人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