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沈水煙輕輕睜開眼睛，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身側的位置，盡管因為醉酒的原因睡得很熟，但她仍然記得睡覺前和肖陽做過些什麽，說過哪些話，這一切，其實都是在她意識清醒時完成的，是她心甘情願做的。


  身側沒有人。


  她凝目注視著那個空空如也的位置，心裏有一絲遺憾，她希望他能一直待在她身側，雖然從沒有明確這樣要求過那個男人，但她暗自希望著他能從她的行為中推測出來。


  女人就是這樣複雜的動物，而男人，相對而言就太簡單了。


  她起身坐起來，終於看到了放在床頭的那封信。


  肖陽的筆跡，果真是字如其人，他的字跡落筆沉穩，卻在拐角處顯得意外的柔滑，令她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弧度。


  然而，笑意逐漸從她臉上消失，這個倔強的女人像是受到了某種侮辱一般，將沒看完的信轉身投進垃圾桶。


  她飛快的起身，尋找著肖陽殘留在他家的東西，將它們一並扔進了垃圾桶。


  但她心底的怒氣並未消除。


  她麵無表情的上了一天班，檢察院的同事們都如坐針氈，中午吃午飯時，沒有人邀請她一起。


  畢竟誰都不敢輕易招惹一個心情不好的女人。


  當然，除了另一個心情更不好的女人。


  秦源站在檢察院大門口，看到沈水煙走出大門時，她朝她揮揮手，如同兩人是朋友一般。


  沈水煙瞬間一個頭兩個大，她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話要跟這個女孩子說的。


  她們去了檢察院附近的一家韓國料理店，途中兩個女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沈水煙點了大醬湯和鍋包肉，另外點了一份石鍋拌飯，她抬起頭，問秦源：“你想吃什麽？”


  秦源掐滅手裏的煙，對服務員說道：“給我一壺大麥茶就行了。”


  沈水煙將菜單還給服務生，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女孩子，後者再次點了一根煙，慢慢的吸了一口，再轉過臉，吐出嘴裏的煙。


  大概是看到沈水煙的表情不太好，女孩子想了想，把煙熄了，她勉強笑笑，說：“抱歉，我在同學們麵前隨意慣了。”


  沈水煙有點驚訝，女孩子突如其來的禮貌讓她覺得自己對她帶有主觀上的偏見。


  “沒關係。”她說，臉上的表情逐漸柔和起來，如果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認識這個孩子，她是不會本能的拒絕她的。


  “肖老師說，你們和好了，是真的嗎？”秦源問，她的聲音中早已沒有了先前挑戰沈水煙時的那種底氣。


  “他是這樣跟你說的嗎？”


  女孩點點頭。


  “他為什麽要對你說這個？”


  “不，你不要誤會，他不是單獨對我說的，他在課堂上，說你們快要結婚了。”


  沈水煙冷笑一聲，說道：“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秦源臉上的驚訝都不需要掩飾，她太容易將情緒展現出來了。


  “難道你們沒有和好嗎？”逐漸升高的語調中，竟然隱約包含著驚喜。


  沈水煙用手指搓揉著額頭，聲音疲倦的問道：“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嗎？我以為你並不在乎我跟他的關係，你上次的語氣，讓我覺得你對那個人勢在必得。”


  “是的，我很想跟肖老師在一起。”秦源承認，“但是我也很尊重你，不想讓你輸得不明不白。”


  沈水煙啞然失笑。


  服務員將她們點的食物送上來，秦源叫住轉身要走的服務員，說：“我也要一份拌飯，另外還要一份鱈魚豆腐湯，請盡量快點，謝謝！”


  看來她的心情已經驟然好轉了。


  沈水煙喝了一口湯，她肚子很餓，但什麽都吃不下去。


  “你喜歡肖陽什麽？”她突然問。


  秦源將夾到嘴邊的鍋包肉放進嘴裏，咀嚼之後吞進肚子，她的臉頰在這個過程中飛快的變紅，好像這個問題讓她麵紅耳赤。


  喝完一整杯大麥茶之後哦，女孩子才開口。


  “我喜歡他笑著和我說話的樣子。”秦源放下手裏的筷子，看著喜歡的男人的未婚妻說，語氣很大方，“第一次見到他笑，是大一時，我剛剛來到學校，不愛說話，很不合群，很長時間都沒有朋友。”


  “你看起來不像是沒有朋友的人。”


  “那是現在。”秦源笑起來，“是肖老師改變了我。有一段時間，因為我不愛說話，有些同學便開始欺負我，她們把我叫到學校頂樓，讓我把零花錢全交出來，她們甚至搶走了我整個學期的生活費。”


  “我不是怕她們，隻是不想找麻煩，如果交點錢就能解決問題，那我十分樂意。”秦源的手不自覺的往香煙的方向伸過去，但看到沈水煙的眼神隨著她的手指移動時，她又笑了，說道：“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跟肖老師在一些方麵很一樣，就像現在，你雖然不說話，但眼神很溫暖，就像一個姐姐。肖老師有時候也會這樣，他看著我時，不像老師，而像一位真正關心我的人。”


  “你很需要別人關心嗎？”沈水煙問，這個女孩子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奇怪，她的外表與內心，幾乎是完全相反的。


  “並不！”秦源否定說，“我隻是很喜歡溫暖的人。肖老師出現在樓頂時，那幫孩子拿了錢剛剛離開，我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臉也埋了進去，看起來像在哭，是吧？我不是在哭，隻是突然覺得每次被叫到樓頂，爬那麽長的樓梯，又煩又累，蹲著休息而已。”


  “‘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可以告訴老師嗎？’這是他說的話，我抬起頭，看見一個笑得像暖陽的男人。”秦源說到這裏，朝沈水煙聳聳肩，“就這樣，我就喜歡上他了。”


  “為了不讓他再次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決定不再做啞巴，也不再被欺負，我的態度很明顯的傳達出去了，盡管打過幾次架，但再也沒有人敢輕視我了。”


  “後來，我想到肖老師不會喜歡一個陰鬱的人，便開始參加學校組織的一些活動，並且積極的調整心態，希望每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自己，都是討人喜歡的。”


  “那時候為什麽沒有把煙戒掉呢？”


  秦源搖搖頭，說：“隻有這個，我沒有辦法做到。”


  沈水煙看著她，一瞬間，年輕女孩子臉上竟然閃過一絲成年人的憂傷，那層朦朧的感覺讓她一度以為是錯覺，但是不久之後，她才真正明白，這個女孩子的兩麵性是有原因的，而那個原因，與她密切相關。


  從飯店走出來後，秦源從後麵拉住沈水煙的手臂，沈水煙轉過身，麵對著比自己矮小的女孩子。


  “我還有一些話想告訴你。”女孩子說，像上一次一樣，直視著沈水煙的眼睛，“我知道你其實也喜歡肖老師，而且你喜歡他的方式也許比我更好，這場愛情，很可能我會輸給你，盡管我不想承認。但是，不管結局怎樣，我都想要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壞孩子，我不會用卑鄙的手段去拆散你們，我知道你也不會，你是一個值得我尊敬的對手。”


  沈水煙偏過頭，她從來不知道情敵之間還可以進行這種對話。


  “當然，我不會幹涉他的選擇，也不會幹涉你的做法。”她向秦源坦誠。


  秦源點點頭，說：“如果我們不是喜歡的不是同一個人，那就好了。”


  “那樣我們甚至都不會認識彼此。”沈水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