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殘存的記憶
也許是因為上了歲數，再加上牙齒也快掉光了，老太太的語音有些模糊。但是那短短的幾個字李勤卻聽得清清楚楚。李勤神情緊張的盯著老太太，老太太的兒子輕輕的拉過老太太那枯瘦的小手“媽，您這是幹嘛？您嚇著這小夥子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指著李勤，那褶皺的嘴皮慢慢顫動著說道“我，我認，認識他。他，他回來了。他他是誰？”
老太太自相矛盾的話語讓李勤感到有些奇怪。老太太的兒子連忙解釋道“我媽上了年紀了，記性有些不好。小夥子沒事吧？”
李勤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沒事，沒事。這桌的菜都上齊了。我先出去了。”說罷李勤微微鞠躬退出了包廂。
從包廂走出來，李勤的麵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總覺得那老太太並沒有認錯人，想著想著，他突然看到了在前台對賬單的張姨，於是湊了過去。
“張姨，包廂裏那位老人家是誰？”
“啊？”
李勤指了指剛剛自己退出來的包廂。
“啊，那是孫姨，我父親的老朋友。”張姨瞟了眼包廂又低下頭核對賬本。
李勤摸了摸下吧，細細的回想了一下。一張有些模糊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孫蓮芳，孫蓮芳！對，那位老太太正是和張角關係很好的孫蓮芳！隻是讓李勤沒想到的是，再次相見對方早已雪鬢霜鬟。想到這裏，也解釋的通為什麽老人家剛剛會拉著自己說出那樣一段他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沒一會兒，李勤又端著茶壺走進了包廂。包廂內小孩子們聚在一起玩著遊戲，女人們聚在一起聊著八卦，男人們舉著酒杯像是硬要分出勝負一般。隻有老太太一個人孤獨的坐在最中間，用那雙疲憊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餐桌。
李勤走進去給所有人的桌子上添了茶水這一次，他又被老太太拉住了衣角“陪，陪，陪我說，說話。”
坐在老太太旁邊的男人又注意到了老太太的動作，他停下酒杯看了李勤一眼。紅暈的臉上浮現出一個醉酒的笑容說道“小夥子，麻煩你了。”
李勤也沒有拒絕，老太太要起身，李勤攙扶著老太太。二人慢步挪出了包廂，又轉了個彎，走進了隔壁的包廂內。讓李勤驚歎的是自己當著這一家子人的麵扶著老太太走了過去居然沒有人理會。李勤想了想，或許他們覺得自己對老太太構不成威脅吧。
李勤扶著老太太走進了包廂，又攙扶著她緩緩地坐了下來。老太太擺了擺手，李勤坐在了她的旁邊。
“婆婆，您要和我聊些什麽？”
“李勤真的是你嗎？”老太太還是像在剛剛那個包廂一樣，雙眼盯著餐桌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李勤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芳姐好久不見。”
這是李勤除了楚笑笑以外第一次向別人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當李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老太太的身子突然開始顫抖，眼淚從老太太的眼角順著那一道道深深的皺紋流了下來。老太太這場轉過了頭，伸出顫抖的手靠近李勤的臉頰。李勤朝前靠了靠，抬起左手將老太太那枯瘦幹巴的手握住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小小勤。是，是你你，你真的回來了。”
盡管老太太的話音模糊，李勤卻聽得非常清楚。太多的話在這一刻都堵在了李勤的嘴邊，整張嘴巴就像是被這些話堵塞了一樣，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個月以來他想過自己有一天或許還會碰見認識自己的熟人，但是他沒想到當自己真正碰上時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這麽多年你你去哪裏了？”老太太接著問道。
李勤搖了搖頭，他沒法和老人家解釋自己這些年去了哪裏。因為“這些年”自己一直是在長途車上度過的。
李勤握住老太太的手，剛想要說什麽，忽然老太太看著門口瞪大眼睛喊道“小睛，小睛。你來啦！”
李勤聽到她喊小睛也立馬轉過了頭。隻見半個身子貼在門邊探出腦袋望著包廂裏麵的楚笑笑尷尬的笑了笑。
“你怎麽來了？”李勤的語氣裏帶著少許失望。
楚笑笑走進包廂坐在了李勤身邊說道“今天下班早，就過來看看你。沒想到今天孫奶奶也在。”
“小睛，我是你芳姐。什麽孫奶奶。”老太太語氣顯得有些幼稚氣。
楚笑笑起身走到老太太的另一邊蹲下來摸著老太太的手抬頭說道“孫奶奶，您好好看看我。是我，笑笑。不是外婆。”
“笑笑，笑笑”老太太念叨了兩聲像是想出來了這個蹲在自己麵前的女孩子是誰後摸了摸她的頭。褶皺的嘴角緩緩地撐開一個微笑“笑笑，原來是笑笑。”老太太突然貼近楚笑笑的臉，在她耳旁低聲問道“笑笑，你外婆寄的東西，你收到了了嗎？”
楚笑笑皺了皺眉頭，偏過頭看了眼李勤又看著老太太搖了搖頭。她並不知道自己外婆給自己寄了東西。但是從老太太的話裏，楚笑笑隱隱約約的聽出了自己外婆還在世這條隱藏的信息。
“孫奶奶您說什麽？”楚笑笑神情緊張的握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愣了一會兒，轉頭看著身邊蹲在地上的楚笑笑，平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的低下頭看著楚笑笑。
這詭異的對視大概持續了一分鍾，老太太又咧開嘴，慈祥的一笑摸了摸楚笑笑的臉頰說道“小睛，你也來看我了？我給你說，我剛剛，我剛剛見著李勤了。我，我啊，我看到他了。他，他還活著。他回來了，回來了，啊，他回來了。”老太太說著渾身一抽搐，瞪大著眼睛嘴裏含含糊糊的念叨著。
李勤看情況不對讓楚笑笑先在原地待著，自己趕緊走去了隔壁包廂喊來了老太太的家屬。那個前麵坐在老太太身邊的中年男人看老太太這副模樣愣了一下。那冷淡的眸子裏像是並沒有在想救治的辦法一般。隨後家屬們都一個個出來圍在門口，但是沒有一個人走上前去，仿佛有一張看不見的牆將他們和老太太格擋開來。
“哎，你們都杵在這幹什麽？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啊！”張姨的聲音從圍觀的人群後麵傳出。
這時站在最前麵的那個中年男子才慌忙的打通了120。二十分鍾後救護車到達了店門口，老太太被醫護人員接走了。大夥才算鬆了口氣。
晚上李勤回到家中的時候，楚笑笑已經把晚飯做好擺在了餐桌上。中午楚笑笑走的時候給李勤說了她要做晚飯。李勤洗了手坐在了飯桌上看著眼前的飯菜卻遲遲沒有下口。
“怎麽了？”
“很奇怪，為什麽芳姐的孩子們，當時沒有一個人走到芳姐身邊？”
楚笑笑也停住了筷子，她回想起自己爸媽對待自己外婆的場景，那場景和今天感覺沒有什麽區別。楚笑笑拿著筷子在自己碗裏戳來戳去“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們賺錢賺多了，腦子糊塗了。”
“我們以前，家裏雖然不富裕，但是一家人每天都坐在一起吃飯。有時候我爸還和爺爺要小喝兩口。今天在飯館，我看全場像是全當芳姐不存在似的。嘖，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時代變了。”李勤感歎了起來。
楚笑笑嘟著嘴將一塊土豆夾進了李勤的碗裏嘀咕道“您老趕緊吃吧。我爺爺都沒嚐過我做的飯菜。您啊，真是享福了。”
李勤笑了笑拿起筷子吃著碗裏的飯。楚笑笑低下頭，嘴角雖然掛著微笑，但是腦子裏還在想著孫家老太太那會兒和自己說的悄悄話。自己外婆寄給自己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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