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記憶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馬行至跟前,其中為首的是朝廷官員,其後則是軍隊將士,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都是鎮守皇城的精銳之師,這般聲勢之浩大,似乎是在向人們彰顯著皇上對墨王爺這位胞弟的看重和盛寵,引發的效果還是很理想的,從周圍圍觀的百姓們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中便可窺見一二。
聽到外頭格外熱鬧的喧囂聲,馬車內的蘇荷又好奇又激動地朝外張望著,紫萱無奈地撇了她一眼,心頭好笑,便也透過馬車半掀的簾子往前方看過去,半晌,卻是眯了眯眼,嘴唇泛起一絲冷冷的弧度。
高倨於龍椅上的那位心裏對於墨景這個胞弟究竟是抱著怎麽樣的態度,紫萱不曾了解過,因此她還尚且不能輕易下定論,但是眼前這些奉命前來迎接他們的京都官員大佬們,可就明顯不是那麽回事了。
瞧瞧那些人,表麵上都是無比的恭敬謙卑,實則不過是陽奉陰違的表象而已,那一雙雙如狼似虎各懷鬼胎的眼睛裏,閃爍的不是真誠不是恭敬,而是探究,輕視,鄙夷,以及無數的惡意。
“為官者啊,真是辛苦。”紫萱幽幽地歎道。
這些尋常百姓眼中的上位者,將所有心思都投注在那金鑾大殿之上,整日裏醉心於權謀,爾虞我詐間攪動著朝堂之上的政治之風雲,也操縱著朝堂之下的布衣之生死,有人風風光光踩著他人的烏紗與人頭上位平步青雲,也有人一朝不慎慘遭落馬墮入萬丈深淵。
“辛苦嗎?因為每天都要處理事務嗎?”蘇荷聽了紫萱的歎聲,好奇地問道。
紫萱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蘇荷,輕笑著搖了搖頭,“若是如你所說的這樣的辛苦,那該是百姓之大幸。”
蘇荷聽了皺起眉頭,更加疑惑了。
紫萱笑了笑,“傻丫頭,別想了,也別問了,你還剛涉入俗世不久,這些塵世汙穢,其中的彎彎繞繞你自然還不明白,往後我會慢慢教給你的。”
蘇荷撇了撇嘴,有些不太情願地點點頭,“好吧,姐姐,你可一定要教我。”
紫萱點了點頭,複又看向馬車外,見墨影還在和那群大佬你來我往笑嗬嗬地假意寒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墨影這樣也是模仿墨景嗎?原來墨景還有這樣八麵玲瓏圓滑的一麵?紫萱可不曾見識過,不過思及墨景那腹黑狡猾的本質,似乎又不覺得突兀了,這兩點結合在一起,簡直就是談笑風生間要人命,暗裏殺人不見血嘛!
又等了好一會兒,那邊的“會晤”才告一段落,墨影背對著紫萱的方向,似乎是和那群人交代了句什麽,便轉過身朝馬車走來,想來是和那些人打完招呼了,來通知紫萱。
紫萱透過墨影的肩頭,再度看向那群官員大佬,果然瞧見墨影轉身之後,其中大多數的人便都繃不住臉皮,臉色有些不自然了。
紫萱心頭失笑,這群老狐狸,這下是遇到狼崽子了吃癟吧?不對,如今的墨景已經不是狼崽子,而是真正的虎狼了,足夠強大,足夠震懾群雄!
墨影一直走到馬車跟前才停步,掀開馬車車簾,臉上掛著溫潤的笑意,“娘子,馬上就進京城了,我們先去京都的墨王府落腳,稍作歇息,辰時進宮,赴皇兄為我們準備的接風宴。”
紫萱聽罷挑了挑眉,一入京就要麵聖?還接風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紫萱心頭掠過許多的疑問,麵上卻是無比的淡然從容,她點點頭,應道:“好。”
墨影亦朝她點點頭,目光裏還帶著些許的安撫,顯然是一眼看出了紫萱心頭的疑問。
眼見墨影轉過身上馬,隊伍再次啟程進城門,紫萱垂下眼簾,心頭十分安慰,又忽覺無比地黯然。
傀儡似主,墨影隻是傀儡,尚且能一眼便洞悉她的心思,那麽墨景作為主人,對她的心意可見一斑,可如今,那個人在哪裏呢?
她有些想他了。
京都貴為雲傲國國都,遠不是偏居一偶的久寒鎮可比,馬車過了城門,不疾不徐地行駛在繁華的街道上,旁邊的蘇荷掀開馬車側麵的簾子,正興奮地朝外頭張望著,紫萱心不在焉地跟隨小姑娘的視線望著這熟悉而陌生的京都,腦子裏空落落的,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馬車駛過城門大道,拐過一個街角,前方的風景倏地空曠了起來。
這是到了京都河堤。
此時正值初春,河水潺潺,在和煦的春日下泛著粼粼碧波,河水之上是寬闊無比的河堤,十丈寬的河堤路麵足夠幾十個行人並排行走,因此哪怕過路或者遊玩的人再多也絕不會顯得擁擠。
再放眼下看,兩案的河畔邊柳絮飄飛,在和暖的春風中搖曳起舞,偶有過長的柳枝被風拂起撫過水麵,帶起陣陣漣漪,如戀人的手,輕柔而撓心。
好一派溫暖祥和的景象,看著何其讓人賞心悅目,這是獨屬於氣候溫柔的江南的春景,是常年偏冷的北方久寒鎮所不可能存在的景色,蘇荷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河堤的風景,
眸光裏滿是驚豔和愉悅。
然而紫萱卻根本無心欣賞這美妙的風景。
她記得這裏。
藍蘭留給她的記憶裏有著關於這裏的片段,而且,那段記憶實在是太深刻,讓紫萱想不記得都難。
畢竟那是,藍蘭死前不久的記憶。
並且,還算得是直接導致藍蘭身死的慘痛經曆——
“我說藍蘭妹妹,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不好好待在府中安心準備出嫁的事宜,還跑出來到處閑逛是否不太合適?這可是悖了我藍家的禮數,若是父親知道了恐怕要責罰妹妹丟了我藍家的臉麵!”
“哼!如此不懂禮數的妹妹,作為長姐自然要好好教訓一下才是!”
“哼!你是不是還覺得不服氣?你姐姐打你是為了教你,省得你這醜八怪成天在外麵丟人現眼!”
“說的對,就應該讓這醜八怪嚐嚐厲害的,省得她出來嚇人!”
“放肆!打你又如何?藍蘭你個廢物醜八怪,還真是把自己當千金大小姐了!”
“給我打!”
……
那些欺淩辱罵,那些拳打腳踢,都仿佛曆曆在目,在那些人麵前,藍蘭從來都不是出身高貴的藍家小姐,而是一個人人可欺沒有尊嚴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