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莫殃於人
洞裏漆黑一片,寬度大約能容納兩人並肩而行,高度對於範仁來說需要彎一些腰才行。
而齊大年本就不高,所以在這洞中也不怎麽費力,隻是需要低著頭,躬著點身子就行。
兩人一前一後,剛進洞的時候因為靠近洞口還有些光亮,但很快前路就變得黑暗一片。
“娘,你在嗎?”齊大年一邊喊著,一邊扶著土壁摸索著前進。
範仁聚精會神地往前看,倒也能看清些路況,地麵上隻有些土石草根,也並無其他雜物,有時齊大年不甚踉蹌一下,他也幫著拉一把。
兩人就這麽摸黑前進,大約走了有半刻鍾左右,路突然到頭了。
齊大年在盡頭處摸了摸,並未發現並沒有什麽異常,也未有任何的雜物,隻是腳下與手觸之時感覺這裏的土質有些鬆軟。
因為毫無光線的緣故,齊大年為了避免遺漏,在盡頭處摸索了兩遍才算確認。就當他準備轉身告知範仁之時,範仁伸手拍了拍他。
“大年兄先不要出聲!”範仁低聲道。
齊大年雖然不知緣故,但是在這種黑暗的情況下,範仁這麽一說,他就當即屏息不動了起來。
在這深洞盡頭,兩人都屏息之後,一股微末的氣流還在湧動。
範仁一手扶壁,另一手雙指輕搓放到鼻尖之前,後道:“大年兄,於你右腳底右邊八寸的位置,再往上兩寸,仔細搜尋一番。”
齊大年聽到範仁說得如此準確,呼吸也緊促了一些,他蹲下身來,用指掌相度量,大概找到範仁所說的位置,用手摸了摸。
他隻覺得這裏的土質似乎更軟了,隨即便伸手刨了起來,剛剛刨了兩下便摸到了一處衣角,這令他雙手一下子都顫抖了起來。
順著這衣角刨了幾下,齊大年便感覺到摸到了什麽,趕緊加速地將兩邊的土刨開,手上雖然略有刺痛但是卻渾然不顧。
很快,不出兩分鍾,這盡頭的土壁上的一層土就塌落了起來,齊大年趁勢一摟,將其中的人就抱了出來。
範仁一手頂在齊大年的後背之上,阻止其跌倒,另一手便伸向了齊大年懷中之人的鼻下。
細感之下,是仍有呼吸。
看來是姿勢的緣故,這老者在土中是頭衝內微低,而後背躬曲,所以在被土覆蓋的時候,其頭部以下與胸部之前就形成了一快空間,這才有幸活到現在。
不過以目前的狀況來說,並不樂觀,或者說,隻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還有氣!”範仁見齊大年愣在了原地,便出言提醒道。
“啊!”齊大年恍惚了一聲後,隨即便努力攙起懷中的人,然後將那人的左手抬起。
他摸著那人左手的指骨,頓時就是大嚎一聲。
“娘啊!”
齊大年年幼喪父,他的阿母一人帶兩娃,經常幹活,耕田打水織布縫衣養養不落,五根手指已經變形了四根,所以他一摸就能摸出來。
正是因為如此,他將阿母的苦累都看在眼裏,所以從小挨打也未有怨言,更是不曾反抗。
“洞內空氣不通,還是將令堂趕快帶出去的好。”範仁道。
“大年謝過恩公,能找到阿母,還是多虧了您了。”齊大年雖然腦子有些直,但是這一路過來,他至少明白,範仁一路指點,並非偶然。
鄉間有一句老話叫:山人、仙人,妙與天人。
齊大年雖然不解其意,但是也大概能曉得一些這話中意思與麵前的情況有相通之處。
“哎!”範仁輕歎一聲,拍了拍齊大年的肩膀,然後道:“先出去吧。”
隨後範仁轉身向外行去,而齊大年則是彎腰背著其身上的阿母,恰好能從洞中而過,以齊大年的力氣來說,也不需要範仁畫蛇添足了。
雖然往出走的時候比進來的速度快了不少,但這氣氛卻隨著光線逐漸清晰而加重了不少。
三人出了洞中,齊大年連忙檢查起了他阿母的情況,範仁建議趕快先回村子,找鄉醫看一看再說。
而齊彥朗則是站在不遠處,一言不發,隻是雙眼內充斥著許多血絲,眼光膀腫了不少。
範仁四下瞧了瞧,嗯,那女子還在!
齊大年救母心切,也並未和齊彥朗多說什麽,四人便一齊返回,當然,在附近另外還有一名遊離在常人之外的青麵女子。
回去的路上氣氛詭異的很,齊家兄弟一直不曾開口,範仁也不便多言,沒過多久,幾人便一齊回到了村口。
正在周圍的其他村民見狀也一起圍了上來,詢問情況。
背了一路,齊大年體力也略有不支,加上關切阿母,便將其放了下來,看看情況。
就在齊大年的阿母剛剛被放下來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齊彥朗右眼突然留下了一滴血淚。
猛然間齊彥朗青筋暴起,癲狂瘋笑,一把扯掉了自己的一大片頭發,隨後便直直衝向了他剛剛被放下的阿母。
“啊啊啊!是你殺了貞蘭,說她生不出娃兒,若不是你癱了,我也不會埋了你,全都是怨你,你該死啊!”
齊彥朗叫喊著、瘋笑著、癲狂著,甚至瘋狂著衝了過來,周圍的村民猝不及防地被一種巨力撞得是人仰馬翻,連齊大年都被推了一個大跟頭。
就在這個空當,齊彥朗雙手掐向了生他養他阿母的脖頸,不留任何餘力。
周圍的村民反應過來後,見到齊彥朗如同發了瘋一般要殺人,都紛紛拉扯起齊彥朗來,但是誰也拉不開。
齊大年瞠目欲裂,狠狠地抓向齊彥朗的手腕,狠摳之下也不見其放手。
他咬牙就掰向了齊彥朗的手指,隻聽哢吧一聲,齊彥朗還是無動於衷,就仿佛這**與思想並不是同一人一樣。
但那青麵女子卻並未在齊彥朗的身上,隻是站在一旁。
範仁知道,定是那女子讓齊彥朗看到了什麽畫麵,導致其精神上難以接受,以至於瘋了,或者甚至可以說是露出了最真實的一麵。
這一切來得突然,看似發生了許多事,但前後加起來卻不到一分。
兩三個呼吸之後,齊彥朗突然鬆開了手,猛地站起身來,往村中跑去,入村之後,一個轉彎便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但隨即就是“咚!”的一身悶響,不知是什麽發生的撞擊之聲。
齊大年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弄懵了,他跌坐在原地,竟有些惶恐。
“快救人,快救人啊!”旁邊有村民反應過來喊道。
幾個漢子趕忙就將齊大年的阿母抬了起來,往鄉醫的住所送去。
其實在稍微有些規模的村子中,大多都有鄉醫,並不是鄉下偏遠就無人原來,相反的是,有一些世代相傳的鄉醫,或者是本村出去學醫的學徒,最後大多都會回到村中來的。
比起在城內醫人至少要以有十數年起的學齡與深厚的案例經驗才行,在村中行醫不但少了許多掣肘,低了許多風險,而且沒有那麽多的要求。
在村中也可以衣食無憂,受村人尊敬,地位不是一般的高,隻要沒有極大的過錯,或是什麽戰亂一類的,安享一生都不是大問題。
當然,這也不是說鄉醫中就沒有水平高超之人,隻是比例有可能少些。
“哎,知言知行,莫殃於人。”範仁輕歎一聲道。
或許是聽到了範仁的話,齊大年看了過來,跪在地上給範仁磕了一個頭。
範仁則是轉身看向一旁,那青麵女子跪坐在那裏,低垂著頭,麵色已經有些發黑。
他稍稍揚起了些衣袖,一道紅色的氤氳之氣便從袖中而出飄了過去,很快那女子便消失在了一片青藍色的焰火之中。
齊大年剛剛磕完頭,然後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便往那青麵女子所在的地方看去,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
等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尋不到了範仁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