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心寄明月
幾人大步從側門閃身走出，隔了一段距離還跟著一個穿粗布麻衣的書生。
蘇子畫定睛看去，那人正是出現在折花樓被打的書生。他唯唯諾諾的跟在那些人身後，弓著腰活像一隻軟腳蝦。
他沒走幾步就停下，望著前方身形彪壯的男人顯然不敢惹，為難的開口：“大人請稍等，您看小人的辛苦費……”說著他恭敬的抬手作揖，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
“瞧俺們這記性。”大漢一拍腦袋哈哈大笑，“姚秀才這次得了不少錢啊，沒想到你這麽一個窮酸秀才還有這種本領。那個鮫人被你騙的一愣一愣的，癡心的想著以身相許，你倒好把人家的癡情賣得個好價錢！”
姚書生的頭更低了，尷尬的賠笑。
“怎麽，現在有這麽多錢也不請俺們幾個喝點小酒？”壯漢從懷中摸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一隻手臂架在他的肩膀上詭異的笑了起來。
“家中還有生病的幼子，小人實在是急需要這筆錢……”他擦了擦額角的汗。
壯漢及同伴臉色微怒，不滿的提高了聲音：“你這不就是看不起俺們兄弟麽？讓你請吃幾杯水酒，就不樂意了。”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秀才心中已經，連連作揖解釋。
眼前正是一隻待宰的肥羊，他們哪肯輕易放過，大手一揮就搶過了錢袋，“既然你忙的很，俺們也就不勉強，就拿你幾個小錢自己吃酒去。”
話雖如此，那些人卻一股腦的湧上來瓜分銀子。書生見狀臉上的苦惱已經完全變成了哭喪憎恨，他完全被逼急了衝上去就要搶，奈何身子太過單薄被人一推就摔了一個大跟頭。
“你看……”蘇子畫努努嘴，示意白墨歌注意站在另一邊的鮫人，“看來又要死幾個，等會我們趁機下手……”現在人多，動起手來被發現就不好了。
白墨歌微微頷首，“若要活捉鮫人上路不免太過惹眼鍾離說的鮫人珠是她的右眼，隻要拿到那個就行。”
蘇子畫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你那是什麽眼神？”他很不喜歡被這樣看著。就像是在看一個白癡終於聰明了一回似得。
“我還想著你根本無所謂書清遠的生死，就是來遊手好閑給我添麻煩的……”蘇子畫的話還沒說完，臉頰就被他用手掐住，聲音含糊起來。
“不用完全實話實說。”他牽強的扯扯嘴角，忍住要捏死她的衝動。得虧是蘇子畫敢不把他放在眼裏，換做旁人怕是連頭都不敢抬。
那邊幾聲哀嚎想起，蘇子畫慌忙看去，隻剩下幾句橫屍。那書生連滾帶爬消失在黑暗之中，鮫人仍是女子的模樣，鮮血濺在她的赤裸的身子上像一朵朵盛開的臘梅。
“快，快！”見鮫人朝書生的方向追去，她著急的催促起白墨歌，“又要跑了！”
轉過幾條街，繁華的夜景忽的清冷下來。他們跟著鮫人的背影鑽進一條幽暗的小巷，經曆了漫長的黑暗後，豁然顯出出口。
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在月色下搖搖欲塌，黑黝黝的門窗緊閉，僅有一個透明紙糊的窗戶透出微弱的油燈光芒。
“孩子他燒的越來越厲害了……”窗紙上浮現出一個朦朧的黑影，女人低聲抽泣，絕望的說著。
“來，這是錢，我們去找大夫。大夫不是說了嗎，隻要有錢這個病就能治！”姚秀才急切的說。
“那裏……”蘇子畫蹲在矮牆指了指藏在陰影中的鮫人，“就趁著現在。”說著她剛站起來，房子的大門被拉開，嚇得她又蹲回去。
“怕什麽，那種人殺了也不可惜。”白墨歌說。通過方才聽到的看到的，他已經大致了解了其中發生了什麽，被利益驅使的人遲早也會被利益報複。
原本蘇子畫同他想的一樣，但現在發現那個秀才也是事出有因。可恨之人，也恰恰有可憐之處。
“再等等吧，就算動手，也輪不上我們。”蘇子畫說。
“相公，你一直說不義之財不可取，現在怎麽做出這樣的事情？”女人哭著說，語氣中更多的是無奈。她同樣知道自己男人的心情是何等痛苦，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姚秀才沒有說話，隻是大聲的歎息，一跺腳拉著她往門外。
兩人風風火火的身影剛離開，另一道黑影就閃進了門內。
窗紙上微弱的光芒忽的暗了下去。
“糟了！”蘇子畫突然想起來裏麵還有個孩子，鮫人該不會趁機報複在那個無辜的孩子身上吧！
她放輕步子走到床邊，戳開窗紙朝裏麵看。
鮫人果然走到床邊，長而尖的指甲發出冷光。繈褓中的幼兒還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感知到什麽，放聲嚎啕大哭。
“等等！”蘇子畫拉住正要動身的白墨歌，她總覺得有什麽怪怪的，說不上來心裏卻明白。這一路上鮫人都在跟著姚秀才，論起速度和能力，鮫人隻要願意就能讓對上死上一百次。為什麽偏偏跟到了這裏？
果然，鮫人收起利刃，笨拙的抱起嬰兒輕輕搖晃。那張從未出現過表情的臉上，頭一次流露出微笑。
她的嘴微張，奇異的歌聲響起，嬰兒的哭聲漸漸平息。母性有時候真的比任何武器都要強大。
“姚……姚……”她艱難的發聲，將陷入熟睡的孩子放回床上。而她就伏在床邊，青色的光芒在她的身上描繪出鱗片的紋路，巨大的魚尾“啪”的一聲從光中抽現拍在地上。
“她這是要做什麽？”蘇子畫不解。
“相傳鮫人歌聲魅惑人的心智，其淚珠為無價之寶，殊不知他們的鱗片也能除百病。”白墨歌朝另一邊轉過頭，不再看裏麵，臉色異常。
蘇子畫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卻也不好追問，隻能繼續朝裏偷看。隻見鮫人果真一片片拔下自己的魚鱗，每拔一片，她的臉就痛苦的抽搐一下。她將鱗片握在手中，舉到孩子的臉上，一道晶瑩的粉末洋洋灑灑的從她手中漏出。
歌聲始終如舊，安撫著充滿疼痛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