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冰釋前嫌(1)
這座吟風樓原是聽雨閣少爺置下的產業,就連孩童戲耍時常會誦的歌謠都極言鎖泠與風滿二樓的豪富奢華。
如今這菊下樓竟掣肘吟風樓,眾人獵奇之心瘋長,使得菊下樓更是人滿為患。問及樓主何人是,那掌櫃笑而不答,不著痕跡地引了別的話題,看客識趣,便也不再多言。
也有存心尋釁的紈絝公子前來滋事,多半是些世家子弟,平日行事難免驕縱,抑或好酒喜女色,樓內一應管事卻也不急不慌,輕輕巧巧地便解了糾纏。
是以不出幾日,這菊下樓名聲漸起,許多文士便日日在樓中填詞飲酒,竟有些蓋過吟風樓的勢頭了。
這等情形,龍璃看在眼中,說不著急,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那一日,他便親自去了菊下樓。
那日那群仕人依舊在一處雅閣內吟詩作畫,居中的是一幅牡丹,碗口大,以朱砂胭脂色調和,墨色濃重厚滿。莖藤皆用皴筆,曲折嶙峋,瘦而不枯,焦而不萎,穿插隱斷之間顧盼流連,煞是好看。
這一幹文人原是瞧那鞋花鳥工筆不起的,直嫌脂粉氣甚重,又道太過雍容嬌弱,盡是女兒姿態。
亦有人早取了佩劍下來,擊柱喝道。
“生為七尺男兒,當擊節而歌,擎三尺劍,騎高頭馬,建功立業,如此方是正道!”
一時間人聲鼎沸,士氣激越高漲。
呼聲四起之時,卻聽得人群中一聲低語。
“題款卻不賦詩,隻著‘流離’二字,甚是有趣。”
那聲音清冷,卻不淺淡,竟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當下眾人不覺摒了氣,細聽那人接下去講些甚麽。
“古語道,牡丹本植於長安,昔年女帝欲賞花,氣候尚值天寒地坼,百花畏於帝王之威競相綻放,唯牡丹不為所動,女帝怒,貶其洛陽,自此洛陽牡丹花最盛。‘流離’二字想是出自此典罷。不怒而爭,自得其所,隨遇而安終將驚天動地,當真不凡。”
說話人著藍衫,僅以淡色紋理飾之,不甚華麗,卻是豐神俊朗,座下眾人不覺都是自慚,忖度道那般氣度,自己恐難企及。
這說話之人,自然便是龍璃了。
他話音未歇,便見一人拔足而出,姿容清雅,座中有人記心甚好,一見之下便識得此人便是作畫之人。
那人著白色長衫,年方弱冠,舉手間甚是從容,遍身貴氣之中透著一種極難相與的冷落。
“公子何故?”龍璃隻覺有趣,閃身便立於白衫公子之前,作揖問道。
那白衫公子卻徑自從他身邊擦過,步下不停。
“一眾腐儒,不堪相交,此其一;足下擅自忖度他人心意,無禮無教,此其二;座中人多難成事,此其三,此間多留無益,不如辭去。”
此言既出,座中數人麵色已不好看,但自詡君子,卻也不便多言,於是俱坐於己位,看那藍衫公子如何對答。
龍璃卻隻是低笑一聲,應了一聲。
“眾人隻道文人迂腐寒酸,卻不知腐儒之間多義膽忠肝;村鄙之人鬥膽妄為,望公子海涵;自古難成大事者十之八九,若依閣下此言,仁人誌士豈不俱是孤單終老?在下井壽,敢問公子貴姓?”
一番辯駁甚是精彩,眾人不覺均是喝起好來。
那白衫公子步下一頓,旋即繼續前行。
“蘇華,無字。”
這件事,被龍璃這般一說,蘇子畫倒是當真想了起來。那一日她初到南璃,似乎是有這麽件事情的,隻是時間久了,她又未曾放在心上,所以一時半刻並未想起來。
“井壽?那不是那日你遣去找我的家奴?”
蘇子畫隨口問道,略帶一絲漫不經心,似乎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龍璃對她歉然一笑,笑容真摯。
“蘇賢弟,井壽也是在下假扮而成。”
蘇子畫心中有些薄怒,她不喜歡被別人當成傻子戲耍,但眼見龍璃確實滿麵愧色,她心腸便軟了下來。
“蘇賢弟,龍璃當真並非有意冒犯你,也無意欺騙,隻是那一日在菊下樓中怕你誤會在下,所以才出此下策。龍璃本意,隻是想結識這一位才華出眾的翩翩公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