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畫兒，殤
羽仟畫，加之這一次，墨傾城只見過三次，只這女子周身縈繞的那些純凈，是真的讓她慚愧至極…
墨傾城不曾想過，她不過無心的一句『後會有期』竟會鎖住這女子一生的痴心…墨傾城更不曾料到，那樣美好的女子，會為了她這樣的人渣斷送了性命…
畫兒，可不可以不要拿這般清淡的神色看她，若你的眼睛里有怨，有恨，有不甘，或許，會好過些呢…
既知道，愛上不該愛的人，卻為何，還要愛得這般不管不顧…
畫兒，你可知，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是墨傾城第一次，於大庭廣眾之下驚現那般情緒…有些疼，卻依然隱忍得緊，於是，只任由懷裡的女子拿柔軟的指肚輕輕撫過眉端，而後扯出一抹笑容…
妄圖，讓那女子走得安心些…
羽仟畫像是對墨傾城此刻的心情了如指掌般，溫淡的容顏上，扯出一抹瞭然的笑容，而後，龐若無人的朝墨傾城會心一笑，帶著幾分戲謔的味道，輕鬆道
「你不適合這樣的表情呢…」言罷，又十分吃力輕咳幾聲…羽仟畫的表情很平靜，那神色，甚至讓人覺得，這人不過是生了一場病，小睡一場，便能康復一般…
只墨傾城不瞎，又怎會看不見自那女子嘴邊不斷溢出的猩紅，即便那笑容壓著，卻仍是紅得驚心，即便於大紅的喜服之上暈不出許多嫣紅，卻仍是濡濕著教人心驚…
墨傾城很想找大夫，只到了嘴邊的怒吼再度被懷裡的畫兒打斷…而後，於瞧見那雙盈滿神情和坦然的眸子后，再說不出一句話…
就那般，如同愣頭鵝一般，看著懷裡的人，盛著清淡的笑意，而後拿軟軟糯糯的聲音對她說
「裊兒他，喜歡你呢…」
一時間，墨傾城只覺被這女子臉上燦爛的過分的笑容刺得有些恍惚…那是一種怎樣的知覺呢？解脫么，為何還帶著淡淡的欣喜…悲傷么？為何又附著淺淺的釋然…墨傾城看著，只莫名的覺得不是滋味兒，卻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說真的，那種找不到支點的無力感幾乎教墨傾城發狂…
卻終是於瀕臨崩潰間，豁然開朗…
是的，就是那種知覺…那種明明悲傷得想要哭泣，卻不能放聲大哭的知覺…那種明明想要歇斯底里卻終是只余寂寥淺笑的知覺…
不是偽裝，沒有逞強，只若失去某些本能一般，將那些笑容長在臉上…若笨拙的小孩子，明明想要，卻總也表達不出來…
這一刻，羽仟畫給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番知覺…若潺潺流動的溪水一般溫婉明澈，卻終是裹著那若有似無的背負和嘆息…而後，做旁人眼中眉目如畫的溫婉女子，不哭，不怒，不傷，只那般笑著，若找不見歸宿的浮萍一般…
墨傾城若星子一般的瞳孔，忽的就泛起濃郁的疼惜，而後，若頂天立地的男兒一般，朝懷裡的女子溫柔一笑，緊接著低垂眼瞼，哽了哽喉嚨，啞聲道
「我知道…」有些沙沙的知覺，墨傾城說得很輕，似是怕聲音再大一點，便會叫懷裡這孱弱的女子受不住一般…
喜堂里一時間安靜得有些詭異，眾人只立於燈火闌珊間心照不宣的一言不發，只是神情很是凝重的看著坐在地上，懷裡抱著羽仟畫的墨傾城，似在思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漠輕寒亦是沉默的立在一旁，一向眯得十分慵懶的黑眸，破天荒的，被遣惓的莫名填滿，似是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站在那裡，若不知所措的孩子，進退不得…
於是，偌大的喜堂里，只聽得見紅燭偶爾燒得噼啪作響的聲音，以及畫兒愈發微弱的喘息，再有的，便是將頭埋得極深，狼狽不堪，一言不發的墨傾城…
墨傾城的拳頭握得很緊，墨傾城的唇畔幾乎咬出血來，說真的，這還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無力，無力到只能束手無策的等著這個女子在她懷裡咽氣，而後才能轟轟烈烈的疼上一番…
卻不想，原本微闔著眸子的畫兒，於這一刻倏地張開眼睛，一雙若水墨畫一般的瞳孔若浸在日光中一般，明亮得使人心驚…
墨傾城心中一緊，將手中的力道又調整一番，妄圖使懷裡的人舒服點…卻於一剎間，見得畫兒唇際妖嬈的笑意，若開在夏末的花，展盡最後的風華一般，艷極一時…
畫兒眸中的痴，當真若刀子一般，割開墨傾城自認的鐵石心腸，而後於暈開經久的疼痛…拿若天籟一般空靈聲音輕笑著向墨傾城軟軟祈求…
「能不能請你…為我做一件事…」
墨傾城已說不出話來，怕還沒開口，強壓在喉間的那一抹腥甜便會隨著痛感傾巢而出…
所以只能緊抿著唇畔，澀然的笑著，而後艱難的點頭…
其實墨傾城很想說『只要你活著，別說是一件事，即便是十件百件，亦不惜一切代價都替你去做…』只對著死亡，這樣的承諾，未免太矯情了些…
所以這一刻，墨傾城只能安靜的等待，等待這女子臨終前最後的心愿，能給自己，那些無力發泄的疼，一個出口…
於是，羽仟畫於精神矍鑠中拼著最後一絲生氣，若沒有任何異樣一般，將漂亮的瞳孔投向遠方，而後笑得一臉清淺，說
「若有朝一日，見了裊兒，你對他說…雲卷炊煙裊裊，猶勝人間，江山如畫，是故不離…」畫兒說到此處，又掙扎著輕咳一番…這才將視線轉回墨傾城臉上，那般用力的看著，那般認真的描摹，似要刻在心裡一般，而目光灼灼道
「將來有一天，不論裊兒做錯了什麼，都請你不要丟下他…」言罷，便只看著墨傾城笑，若要用盡一生的笑顏，祈求著墨傾城…